無處去
2024-09-13 20:06:09
作者: 綠羊羊
無處去
虞晚照回去就小病了一場,湯藥流水般地喝下去,養了十餘日才好。
「元淳,備水,我要好好洗個澡,身上都是藥味難聞死了。」
「是。」
浴池中飄著花瓣,虞晚照解衣邁入水中,頓時覺得身心輕鬆,病氣一掃而空。
然而水波拂來,令她驀地想起那天被虞雁書推入水中的情景,不由得生起悶氣。
是她小瞧了虞雁書,沒想到虞雁書這麼兇悍,一點大家閨秀的氣質都沒有。不對,虞雁書本來就是個鄉野村婦!
兀自氣了一陣,虞晚照呼喚元淳為她擦背,身後應聲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虞晚照將長發撩到胸前,露出雪白的後背,一雙大手拿過布巾,沾濕之後貼住她的後頸。
「輕點。」虞雁書皺起眉頭,只覺得元淳今天的力氣格外的大。
看著那片雪白肌膚上的紅痕,譽王微微一笑,柔聲道:「抱歉。」
這個聲音……虞雁書猛地轉身沉入水中,利用花瓣遮住身子。
「怎麼是你,元淳呢?」
「娘子……」屏風之外,元淳含糊地應了一聲。
「是我叫她不要出聲,愛妃生我的氣了嗎?」譽王笑意清淺,伸手探入浴池,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池水,一圈一圈的漣漪從他指尖蔓延出去。
虞晚照咬咬嘴唇,又往水中沉了一些,避開譽王的視線不看他。
「沒有。王爺怎麼突然來了這裡?」
「前些日子我一直忙著犽族的事,今天才得了些空,聽說你生病了,自然要過來看看。」
「我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
譽王起身解開腰帶,慢慢除去身上的衣裳,露出精壯的胸膛。
「我來服侍愛妃沐浴如何?」
虞雁書長睫震顫,拒絕的話差點脫口而出,最終還是強行忍住了。
譽王入水靠近虞晚照,將她擁入懷中,兩人接觸越多,虞晚照的牴觸情緒就越強烈。
譽王看見她緊緊蹙起的眉心,眼底划過一絲不快,轉而將虞雁書壓到池壁上。
透過屏風下沿,虞晚照亂瞥見一雙繡鞋,是元淳站在那裡。
「等等……不!」虞晚照無法忍受,用力推開譽王,「抱歉,我身體不舒服,今天不想……」
虞晚照匆匆離開浴池,穿上衣服落荒而逃。元淳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猶豫片刻,戰戰兢兢地準備跟上虞晚照,忽然聽見屏風那端傳來譽王的聲音。
「站住。」
元淳渾身一顫,僵立原地不敢動彈,譽王又道:「過來。」
從第一次開始,虞晚照便留下了不好的記憶,她沒辦法從譽王那裡得到快樂,自然也就不想和他親近。
虞晚照很難受,又不知道該向誰傾訴,只好想方設法地避免與譽王接觸。
可是她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總不能……總不能讓她親手把別人送到譽王床上吧。
想到這裡,虞晚照的腳步慢了下來,她不可能與譽王和離,也不可能為他找別的女人,可是這個問題總要解決。
做了許久的思想鬥爭,虞晚照終於說服自己,慢吞吞地往回走。
推開浴室的門,虞晚照努力想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屋內卻先傳出了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虞晚照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由身體驅使著轉入屏風之後。
元淳衣衫不整地跪在譽王身前,被譽王壓住後頸。而譽王眼角情慾濃烈,看見虞晚照的一瞬間,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嗚嗚!」元淳也看見了虞晚照,驚恐浮上她的眼睛。
「你們……」虞晚照失去語言能力,只覺得噁心漫上喉嚨,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許久之後,虞晚照的耳邊終於又有了聲音,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出譽王府,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不時有好奇的目光投過來,猜測這樣一位既美麗又落魄的女郎是何身份。
虞晚照討厭被人當作笑話一樣打量,可是思來想去,她竟然沒有一個能去的地方,甚至連住客棧的錢都沒帶。
虞晚照眼眶酸澀,離開阿娘,她就沒有家了。她好想回家。
隨著人流踽踽獨行許久,虞晚照恍惚聽見有人叫她,茫然地擡起頭,看見一位陌生女郎。而在那位女郎身後,則是一張令她刻骨難忘的面容——虞雁書。
「王妃?真的是您!您怎麼會一個人在街上?」
阿嬈驚喜萬分,她總共見過虞晚照兩次,每次虞晚照都眾星捧月,現在怎會孤身一人?
虞晚照根本不記得阿嬈是誰,不過她和虞雁書站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兩人是一夥的,於是硬邦邦道:「我做什麼難道還要向你解釋?」
「王妃恕罪,民女不是這個意思。」阿嬈趕緊道歉,可是看見虞晚照眼眶紅紅的,她總覺得不放心,「王妃是與婢女走散了嗎?若是您不嫌棄,可以來濟世堂小坐,我去王府通報您的消息。」
王府……她再也不想回王府了!虞晚照真恨自己長了眼睛,撞見方才那不堪的一幕。
阿嬈等不到虞晚照的回答,轉頭看向虞雁書,小聲道:「虞娘子,你是王妃的妹妹,你帶王妃去濟世堂吧,我現在就去王府。」
「我不去。」虞晚照梗起脖子,強行壓下眼底水光,直勾勾地盯著虞雁書,「想都別想,我才不去你那裡。」
虞雁書不動聲色,誰都看得出來虞晚照神情不對,而且連元淳都不在她身邊,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碰上問題了,而且這個問題多半還和譽王有關。
「算了阿嬈,王妃定然有自己的安排。」虞雁書裝出擔憂的樣子,催促阿嬈,「我們還是快回去吧,最近犽族一直不安分,也不知道會不會派出奸細潛入城內,一個人在外面可不安全。」
「啊?」阿嬈不明所以,那不是更應該把虞晚照帶回濟世堂嗎?
然而虞晚照不肯去,虞雁書不肯勸,阿嬈也沒有辦法,一步三回頭地走遠了。
人潮又恢復了陌生,虞晚照搓搓手臂,汗毛戰慄。她在虞雁書面前表現得威武不屈,實際上心裡早就一團亂麻。倘若城中真的有奸細,她的身份要是被發現了,一定沒有好下場,那些綁架親眷進行威脅的事情她聽過許多回了。
「娘子……」「啊!」
虞晚照被耳邊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只是一個小販想賣她東西。見她這副樣子小販一頭霧水,嘟囔著不買算了,繼續找別人推銷去了。
虞晚照滿腹委屈,不禁開始後悔方才沒有跟著阿嬈,可是現在要她低頭,她決計是做不到的。
窮山惡水,孤苦伶仃,無處可去,危機四伏……虞晚照想出一堆形容詞,不由得悲從心來,淚如雨下。
哭了半天,面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遞給她一方絹帕。
順著手往上看,虞晚照愣住了:「怎麼又是你?」
虞雁書面無表情:「路過。」
「你騙誰啊,回濟世堂怎麼可能路過這裡?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虞晚照鼻音濃重。
「拜你所賜,現在我們都被看笑話了。」虞雁書把絹帕塞給她,偏頭示意虞晚照看四周,「雖然你和我都不承認,可是在外人眼裡我們還是姐妹,你在這裡黯然落淚,我也要被指指點點。」
虞晚照捏緊手帕,吸了吸鼻子:「我才沒哭。」
*
濟世堂二樓,阿嬈雙手奉上一杯清茶,虞晚照接過去,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
阿嬈受寵若驚:「王妃太客氣了,這是滿大夫和虞娘子聯手調配的藥茶,在城中特別受歡迎。」
虞晚照略有耳聞,沒想到背後也有虞雁書的手筆,她還真是無處不在。
喝完了茶,虞晚照的情緒平靜多了,阿嬈又拿來點心,對她噓寒問暖,不禁讓虞晚照生出幾分感動,竟然有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麼關心她。
「王妃,您真的不需要我去王府告知您的下落嗎?」
「不用。」
虞晚照咬了一口點心,許是因為餓了,她現在覺得點心美味無比,更不想去看影響胃口的人。
「那您今晚就歇在濟世堂吧,這裡肯定比客棧舒服。」
阿嬈笑得很甜,虞晚照在她面前放鬆下來,偷偷瞄一眼門外,小心試探道:「你說話算數嗎?」
濟世堂是滿庭芳說了算吧,阿嬈能做主嗎?
阿嬈不明所以,以為虞晚照在懷疑她的誠信,立刻答道:「當然算數。」
虞晚照翹起唇角,總算安下心了。
樓下,滿庭芳抱起雙臂,聽著阿嬈「匯報」情況,問虞雁書:「你想幫她為什麼不直接說?」
「我不想。」
「不想?那你何必借阿嬈的嘴讓她留在濟世堂,派個人去王府說一聲不就好了。」
虞雁書嘴硬:「譽王哪是我等想見就能見的。」
滿庭芳嗤笑,沒再繼續拆穿她。
「你這姐姐看起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恐怕從小到大都沒離過人侍奉,阿嬈晚上要回家,她要是有事你自己解決哦。」
虞雁書不以為意:「只是留她休息,能有什麼事?」
但是很快,虞雁書就發現她錯了。
夜深人靜,虞晚照抱著枕頭出現在虞雁書門口,她的腳步是遲疑的,眼神是飄忽的,聲音是顫抖的。
「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