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

2024-09-13 20:05:46 作者: 綠羊羊

  替罪羊

  怎會如此?正是因為知道蓬草有毒,虞雁書對用量的把控極為嚴格,且在噴灑農藥時特意提醒毛鐵匠做了防護,全程盯著他的操作,斷不可能因為農藥導致毛鐵匠中毒身亡。

  仵作從業多年,技藝精湛,同樣篤定自己的判斷沒錯,相較之下陳四自然是相信他的。

  「天吶,我就說蓬草有毒,怎麼能拿來當農藥呢?果然出事了吧!」

  「還好沒灑在我的田裡。」

  「說的是啊,毛鐵匠真是倒霉。」

  「這也怪他自己,非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短短半天時間,村民的想法已經變了幾次,不過最後大家一致認為研製農藥就是一個錯誤。

  證據擺在眼前,陳四自對虞雁書還算客氣,沒打算把她鎖起來,只道:「虞娘子,看樣子你也要跟我們走一趟了,請吧。」

  「且慢。」又有人出來阻攔,陳四循著聲音一看,越重霄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之前。

  「陳衙衛,農藥是我制的,跟虞娘子沒有關係,我跟你去州衙。」

  陳四第一次見上趕著頂罪的人,冷聲斥他:「大膽,州衙辦事,乞容你在這裡擾亂視聽?」

  越重霄拱手應道:「不敢欺瞞陳衙衛,毛鐵匠噴灑的農藥確實出自我手,虞娘子只是出面交給了他。」

  「越重霄,你不……」

  「娘子,一人做事一人當,知州大人定會查明真相秉公處理的。」

  越重霄打斷虞雁書,示意她從中抽身。

  「行吧。」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卻不行,陳四招呼手下鎖住越重霄,「把他們幾個全都帶去州衙!」

  *

  王得全心情很差。

  先是火虱蔓延,遍尋奇人異士無計可施;後是譽王來了靈州,第一句話便問蟲害狀況如何,以至於王得全雖然搬出不少他的其他功績找補,譽王卻始終表情微妙。

  誰不知道譽王因為守住靈州立下大功,成了聖上面前的紅人,說句膽大包天的話,他的態度就是聖上的態度,若是不能在譽王那裡交代過去,自己的烏紗帽怕是戴到頭了。

  就在王得全坐立難安之時,陳四向他稟報了毛鐵匠的案子。

  王得全眼睛一轉,計上心頭,暗道毛鐵匠死的好呀,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給他送枕頭。

  「把犯人越重霄帶上來,本官要好好審他。」

  「是!」

  大堂之上,毛鐵匠的屍體蓋著白布停在一旁,越重霄鐵鎖加身,被兩名衙衛帶了上來,隨後則是淚痕未乾的扈二娘與面色凝重的虞雁書。

  「大膽狂徒,青天白日朗朗干坤,你竟敢做出草菅人命之事,若不將你嚴加處置,如何全我晟朝律法,如何告慰毛鐵匠亡魂,如何給靈州百姓一個交代!」

  明明一字未審,王得全卻已把罪名給越重霄安上了,虞雁書道:「知州大人,民女有話要說。」

  王得全撩起眼皮,將虞雁書仔細看了一遍:「虞娘子,你說話可以,但你最好想清楚再說。殺人不是小罪,本官勸你還是明哲保身為妙,不要想著包庇兇手。」

  「多謝大人提點,民女不敢妨礙大人辦案,正是因為人命事大,民女才更希望查出真相,倘若出了冤假錯案豈不有損大人英名?」

  「你且說吧。」

  「民女想說之事有二:一是毛鐵匠的死雖為蓬草導致,但蓬草之毒是否來自農藥還需進一步查證;二是想請大人隨民女移步白霧村,前往灑了農藥的秧田,著人現場試驗田水是否能夠致人死亡,佐證第一件事。」

  王得全端坐高位,食指輕敲桌面。毛鐵匠死便死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如用利用毛鐵匠的死為自己解決燃眉之急。

  既然越重霄已經承認農藥出自他手,譽王殿下若是問起,便順勢把蟲害也推到他的頭上,就說火虱是越重霄引進來的,只因他反叛之心不死,蓄意報復,想借推廣農藥之名毒殺靈州百姓。至於虞雁書嘛……乃是受了奸人蒙蔽,略施懲戒即可。

  如此一來,既能將治州不力的罪名甩脫出去,又能除掉越重霄霸占虞雁書,可謂兩全其美。

  思及此處,王得全壓住嘴角笑意,用力一拍桌面。

  「虞娘子,你這話未免太過無理。人人皆知蓬草有毒,毛鐵匠豈會不知?就算有人利用蓬草害他,毛鐵匠也不會蠢到不加防備,他能接觸到的蓬草只有越重霄制的農藥。再者放眼白霧村,三番五次與毛鐵匠有衝突的只有越重霄了吧?不要以為本官日理萬機,就會忽略這些關鍵證據。」

  「知州大人……」

  「夠了,本官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重要信息,原來只是些胡言亂語。本案證據確鑿,本官已有論斷。」

  王得全大手一揮,宣布判決:「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越重霄害人性命論罪當斬,明日午時三刻行刑;扈二娘雖非真兇,卻有埋屍逃避罪責之心,本也該問罪,但念在你家中尚有一女需要照顧,本官便開恩不予你處罰;至於你虞娘子,你試圖為越重霄開罪,真論起來可要算同謀的。」

  虞雁書銀牙暗咬,王得全簡直連裝都不願裝了,一門心思要置越重霄於死地。

  美人雙目含著怒意,一雙眸子竟然更顯明亮,王得全毫不在意,光是想到日後如何擁美人在懷就開心不已。

  「不過本官料想你也沒那麼大的膽子,八成是被奸人蒙蔽,一時迷了心竅,望你回去閉門反省,早日棄暗投明。」

  虞雁書冷眼以待,正欲開口,越重霄在旁喚她:「娘子。」

  郎君神色坦然,柔聲安撫她道:「不要做傻事,保護好自己。」

  虞雁書心情複雜,才做完傻事替自己頂罪的人不是他嗎?

  王得全看見兩人這樣,心頭不快:「來人,把越重霄押入大牢,送虞娘子、扈二娘出去。」

  *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韓郴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發問:「霄兄明日就要被問斬了,這可如何是好?」

  「閉嘴。」

  滿庭芳覷來一眼,韓郴委屈地閉了嘴,但仍是靜不下心,眼巴巴瞅著虞雁書,希望她能出個主意,或者說句話也好。

  可惜虞雁書只是坐著,沒有任何言語。

  等了許久,滿庭芳放下手中銀針:「阿魚,我檢查了你重新配置的農藥,如果毛鐵匠用的只是這種濃度,想要把他毒死,要把這一桶農藥全喝下去才行。」

  虞雁書點點頭,她猜的不錯,毛鐵匠的死果然有問題,有人想要利用他的性命阻止農藥推廣。

  而這個人,定然又是那位神秘至極的玄鳥。

  「真的嗎?」韓郴眼前一亮,從座位上跳起來,「太好了,我們現在馬上去見知州大人,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讓他放了霄兄。」

  「沒有用的。」虞雁書的話給韓郴潑了一盆冷水,「今日我在堂上已經說了這番猜測,但王得全並不當一回事,他的目的不是找出兇手,而是找一個替罪羊。」

  韓郴咬牙切齒:「我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他肯定是想除掉霄兄,趁機霸占嫂嫂,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滿庭芳想起王得全肥頭大耳的樣子便覺得噁心,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韓郴握緊拳頭,視死如歸:「我要劫獄救出霄兄!」

  滿庭芳額角跳動:「你在開玩笑嗎?到時候救不了越重霄還要把你的命搭進去。」

  「那怎麼辦?」

  韓郴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好主意,但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虞雁書道:「找出真兇昭告百姓,讓王得全沒法以權謀私。」

  「可是明天霄兄就要被殺頭了,一晚上的時間我們怎麼可能找出真兇?」

  確實不可能,滿庭芳沉默不語,她雖不喜越重霄,但是她同樣看不慣王得全。倘若今日越重霄含冤而死,難保明日受冤之人不會是自己。更何況越重霄不能死,他死了虞雁書也活不成了。

  虞雁書拿定主意:「一日無法找出真兇,那就多花幾日。」

  「我們哪有幾日時間……就算我們去求王得全,他也不會改主意的。」

  韓郴憂心忡忡,王得全既然決定讓越重霄當替罪羊,他們求情只會適得其反。

  「沒錯,求情沒用,所以我們需要的是命令——命令王得全不准動手。」

  韓郴愣了片刻,腦海中蹦出一個人選:「我們去求虎威將軍?」

  虞雁書才幫過姜娘子,想來虎威將軍不會翻臉不認人的。

  「求他沒用,現在的證據對越重霄不利,即便虎威將軍開了口,王得全也可以打著秉公執法的旗號不予理會,還有可能連累虎威將軍的名聲。」

  那還能求誰呢?

  房中陷入死寂,半晌之後,滿庭芳忽然道:「確實還有一個人選,但是,求他開口恐怕比求虎威將軍更難。」

  *

  阿嬈聽說了越重霄的事,匆匆趕往濟世堂,路上一時不備,撞到一名錦衣郎君。

  「對不起對不起……」

  阿嬈連聲道歉,錦衣郎君揉揉肩膀,見阿嬈打扮普通,頓時火冒三丈罵道:「你眼瞎嗎?連小爺我都敢撞,活得不耐煩了?」

  阿嬈越發心驚膽顫,她雖然不知錦衣郎君身份,可他身後跟著七八名僕人,定然來頭不小。

  「實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阿嬈的聲音帶上哭腔,錦衣郎君不肯罷休,他本來就心情不好,偏偏又被阿嬈一通攪和,現在只想好好教訓阿嬈出口惡氣。

  「你去,讓她長長記性,以後見了小爺我記得繞道走!」

  僕人得了命令,大步走向阿嬈,高高揚起巴掌。圍觀百姓雖然覺得錦衣郎君仗勢欺人,但是只好低聲議論,不敢上前阻攔。

  就在巴掌即將落在阿嬈臉上時,一隻鐵手伸了過來,牢牢鎖住僕人手腕,令他動彈不得。

  僕人擡頭一看,來人是個高壯漢子,身形猶如鐵塔一般,凶神惡煞地盯住他。

  「你、你是何人,敢來多管閒事?」

  僕人掙脫不開,趕緊搬出錦衣郎君名號:「你知道我們郎君是誰嗎?他可是知州大人的侄子!」

  錦衣郎君挺起胸膛,仰頭瞪著告狀漢子,等他屁滾尿流地來向自己求饒。

  「不知道。」漢子咧開嘴角,一腳踹出,僕人就地滾出數米才堪堪停下,疼得爬不起來。

  錦衣郎君瞪大眼睛,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人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反了你了,你叫什麼名字,我讓叔叔治你死罪!」

  漢子面無表情:「我的名字不值一提,你只要記住我家主子的名字就行。」

  在漢子身後,緩緩駛來一輛馬車,朱漆彩繪,金玉為飾,望之奢華無比,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馬車前後各站兩隊侍衛,個個如同漢子一般高大威猛,不容直視。

  錦衣郎君心裡咯噔一聲,只見漢子恭敬地向馬車行禮:「回稟王妃,屬下已打聽清楚,此人乃是王知州的侄子,可要將其拿下送到王知州面前?」

  「王妃?」錦衣郎君舌頭打結,車裡的人是、是譽王殿下的夫人?

  想到這裡,錦衣郎君冷汗涔涔,他怎麼會惹到這尊大佛,王得全本就因為譽王來了靈州焦頭爛額,見誰都要罵兩句出氣,他正是因為被王得全罵了才出來散心。

  若是被王得全知道他衝撞了譽王妃,他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王妃您大人有大量,還請高擡貴手饒了小人。」錦衣郎君撲通跪到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片刻之後,馬車裡傳出一道慵懶的女郎聲音:「滾。」

  「是是,小人這就滾。」

  錦衣郎君忙不疊起身,走了兩步,卻聽身後漢子說道:「等等,你沒聽見王妃說的是『滾』嗎?」

  錦衣郎君怔住,再看馬車,裡面靜悄悄的,很明顯這是王妃的意思。

  錦衣郎君咬了咬牙,安慰自己臉面哪有小命重要,躺在地上滾遠了,惹得人群一陣嗤笑。

  「多謝王妃出手相助。」

  阿嬈福身向著馬車方向行禮,然而車中女郎沒搭理她,隨口吩咐侍衛:「走吧,別再耽誤我的時間。」

  馬車漸漸遠去,駛過幾條長街停在譽王府邸,虞雁書正站在門口。

  聽見車馬之聲,虞雁書退至一旁迴避,待到馬車進去,府里恰好有人出來通傳:「虞娘子,我們王爺請您進去。」

  這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被馬車中的女郎聽見。

  王妃微微蹙眉,似有不悅:「哪來的虞娘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