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解
2024-09-13 20:05:35
作者: 綠羊羊
無可解
韓郴愣了一下:「嫂嫂也在家中?」
虞雁書跟著出了房門,韓郴先是叫了一聲嫂嫂,然後才仔細打量越重霄,由衷贊道:「嫂嫂眼光真好。」
越重霄生出幾分與有榮焉的得意。
「你來找我有事兒嗎?」
「有,柳還真回來了。」
清水灣,茅草屋。
柳還真看著滿地散亂書卷,悠悠嘆道:「真幸運啊,被關了這些天,竟然一場雨也沒下,不然我這些東西可就完嘍。」
「不過這得收拾到什麼時候,若是有人能來幫我該有多好。」柳還真自言自語,院外適時響起一道聲音。
「柳先生。」
虞雁書三人站在門口,柳還真轉頭,視線緩緩掃過,最後停在虞雁書身上:「虞娘子。」
竟然不是問句。
虞雁書認下身份:「柳先生為何會認識我?」
「姜娘子告訴我,是位虞姓女郎證明了我的清白,如果你不是虞娘子,還能是誰?」
「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
「知道。」柳還真點點頭,「虞娘子救了我,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韓郴一聽喜上眉梢:「那太好了,為什麼你的田裡沒有火虱?」
「不知道。」
「你不是說知無不言?」
「我是說了。」柳還真一臉無辜,攤開雙手,「可我不知道又要怎麼言呢?」
韓郴氣鼓鼓地抱起雙臂,不說話了。
柳還真繼續埋頭整理畫卷,虞雁書上前問他:「柳先生若是不嫌棄,我可以搭把手。」
「不嫌棄,不嫌棄。」柳還真等的就是這話,想什麼來什麼,他還真是有運在身。
虞雁書主動幫忙,越重霄和韓郴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幾人開始一起收拾院子。柳還真雖然家貧,書卷卻是真多,而且他還要求分門別類整理,氣得韓郴小聲嘀咕:「霄兄,我覺得我們在當冤大頭,你看他在書堆里翻來翻去,實際上什麼活兒也沒幹。」
韓郴這話說的不假,幾人其實都能看得出來。虞雁書問道:「柳先生在找東西嗎?」
「不錯,我在找一本畫冊。」
姜同光派人來抄家時,為保姜檀雪的畫像不被外泄,下令只准隨行婢女翻找書卷。那些女郎哪敢細看什麼淫詞艷曲、秘戲春宮,飛快地瞟一眼便丟到地上,柳還真要找的畫冊夾在其中,可別是遭了什麼不測。
韓郴更不爽了,哪有使喚別人幹活,自己找東西的。然而虞雁書和越重霄都沒說什麼,他也不好開口。
兀自氣了小半個時辰,院子被收拾的差不多了,柳還真忽然哈哈一笑:「我找到了。」
他的手中拿著一本其貌不揚的畫冊,封面還灰撲撲的,完全看不出有何珍貴之處。
柳還真抻平翹起的書頁,走到虞雁書面前:「多謝虞娘子費心搭救,在下無以回報,思來想去,只有將此書贈與娘子聊表謝意。」
「謝謝。」
虞雁書伸手去接,沒想到柳還真手勢一偏,把書遞到了越重霄面前:「希望越郎君好好研讀,不要叫虞娘子失望。」
韓郴一頭霧水:「你到底在謝誰?」
越重霄同樣不解,不過還是把書接了過來,隨手翻開一頁——然後啪地合上。
韓郴還沒來得及看清書中內容,只瞧見封皮上寫著「露華濃」三個小字,越發好奇:「什麼書啊,霄兄給我也看看。」
越重霄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把書塞進懷裡:「沒什麼,你不愛看,別問了。」
韓郴摸不著頭腦,他看不到書,也沒法從柳還真這裡得到有用的信息,越發待不下去。
「嫂嫂,不如我們再去田裡看看吧,總好過在這裡給人干苦力。」
柳還真並不這麼認為:「此言差矣,諸位幫我收拾好了屋子,我不就就能騰出時間專心配合詢問了嘛。」
韓郴才不相信柳還真,幾人來到田邊,如今火虱已經不止蛀食秧苗根部,開始逐漸往上蔓延,受了侵害的秧苗葉片發黃,只有柳還真這塊稀稀拉拉的秧田青翠欲滴。
「虞娘子請看,我這田地與鄰居的挨著,用的是一條河裡的水,栽的是同一類型的秧,若說哪裡有不同之處,恐怕只有我這個人了。」
迎著眾人的目光,柳還真一本正經道:「我這個人十分幸運,每每遇難,最後總能逢凶化吉。我的田裡不生害蟲,一定是百花娘娘庇佑,阿彌陀佛。」
「放屁。」這話不是韓郴罵的,但卻罵出了他心中所想。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漢子,也是柳還真的鄰居,來田裡查看情況,恰好聽見柳還真在說屁話。
柳還真被罵了也不惱,沖他微笑:「王七,好久不見。」
王七上下掃視柳還真,嘖嘖兩聲:「沒想到你還能全須全尾的從牢里出來,我還以為你要死無全屍了呢。」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誰犯了事誰擔責,將軍大人英明神武,定然不會冤枉了我。」
「那你白白受了冤枉,將軍大人沒給你點兒補償?」
「我又沒缺胳膊少腿,要什麼補償。」柳還真渾不在意,向王七道謝,「我這田裡水還沒幹,是你在替我照顧吧?多謝你了。」
「我是想著你死了這田能落到我的手裡,沒想到你這麼命大。」
王七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心腸不壞,柳還真清楚這點,對虞雁書道:「虞娘子,我為了圖省事秧苗都是從他手裡買的,你不如問問他。」
一說這個,王七更來勁了:「我辛辛苦苦整了田,育了苗,結果我的田裡全長蟲了。他倒好,十天半月不來田裡看一眼,反而一點事兒都沒有,這讓我找誰說理去?」
柳還真拍拍王七:「王兄誤會我了,我雖然人不在田裡,但心一直在。正所謂心誠則靈,這塊稻田感受到了我對它的良苦用心,所以才百蟲不侵。」
「你又放屁。」
王七揮開柳還真的手,「我看你就是走狗屎運了,咱們清水灣數你對種田最不上心,整日畫你那些見不得人的破畫。」
虞雁書並不相信怪力亂神之說,只問:「柳先生,你能給我講講你是怎麼用心的嗎?」
柳還真撓撓頭,絞盡腦汁的回想,王七見縫插針嘲笑他:「說不上來了吧。」
「主要就是......順應天時地利人和,該除草時除草,該引水時引水。」
「你指的是讓我牽牛進去啃食雜草,還是要我引水時從你田裡經過,順便給你把水灌了?」
柳還真只當聽不見,繼續道:「還要勤施肥,防備山里竄下來的野豬野雞。」
王七孜孜不倦拆台:「你拉倒吧,我們好歹還在田裡堆了枯草落葉,你把沖洗畫筆的污水倒進田裡也叫施肥?」
「人要勤學苦讀肚子裡才能有墨水,我把洗筆水倒進田裡,秧苗只要喝了肚子裡就能有墨水,豈不美哉?」
「又說瘋話,秧苗肚子裡有了墨水還能吃嗎?」
兩人你來我往,韓郴聽得頭大,正想阻止,卻聽虞雁書問道:「你用的什麼顏料?」
「石綠、雄黃、硃砂、梔子、茜草、槐花......有什麼用什麼。」
「帶我看看那些顏料。」冥冥之中,虞雁書覺得自己抓住了一直想要的線索。
柳還真也反應過來:「虞娘子覺得田裡不長害蟲是因為那些顏料?」
「現在還不能確定,我要驗證過才能知道。」
柳還真翻出春耕時節所作的畫,乃是一副艷麗多彩的仕女圖,對著畫卷挑出所用顏料交給虞雁書:「就是這些,娘子若是覺得有用就拿走吧。」
虞雁書將顏料挨個用水化開,再將生了火虱的秧苗放入其中,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
韓郴大失所望:「唉,空歡喜一場。」
柳還真摸摸下巴:「我倒進田裡的水都是各種顏料混在一起,虞娘子不妨也試試?」
這也是有可能的,幾人又把顏料按照次序混在一起,可惜還是沒有作用,白白廢了一番功夫。
韓郴徹底泄了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譽王殿下已經抵達靈州,就算王得全解決不了蟲害,也有譽王殿下主持大局,我們就別操心了,回家吧回家吧。」
無功而返,虞雁書的思緒仍舊留在田裡。越重霄安慰她別太累了,先去休息。
虞雁書換了寢衣躺到床上,依稀聽見越重霄在外面收拾家務。她沒困意,聽了一會兒,又想起柳還真畫的仕女圖。
那是一幅即便不通丹青之人也會為之讚嘆的畫,畫中女子墨發高聳,紅裙艷麗,腳下白鶴翩翩起舞,身後大片牡丹潑灑下來,仿佛要開到畫外,每一根線條都流動多姿,極盡工巧之能事。
紅色、綠色、白色......明明對應的顏料都試過了,為何還是一無所獲?虞雁書想不通。
越重霄忙完,撩開紗帳進來,發現虞雁仰面發呆。
「娘子還在想火虱的事?」
「在想柳還真的畫。」
身旁微微一沉,是越重霄躺了下來。虞雁書轉頭看他一眼,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起。
沒由來的,虞雁書意識到一個問題,越重霄的傷早就好了吧。
「你......」
「什麼?」越重霄支起身子,靠近女郎。
「你那本《露華濃》是什麼書?」話到嘴邊,虞雁書也不知自己為何改了問題。
嗡的一聲,越重霄腦海中炸起一股熱浪,那本書……他的眼前又浮現出白日所見,書中女郎衣衫半解伏在郎君身上,露出一片柔美肩背。
柳還真給他的,乃是一本指導陰陽交|合的畫冊。
「就是......」越重霄結結巴巴,「普通的書。」
「給我看看。」
「不行。」越重霄一口拒絕,然後趕緊解釋:「丟了,沒什麼意思,我不愛看書。」
虞雁書半信半疑,又見越重霄窘得厲害,好像真的不能讓她看,便沒再強求。
越重霄鬆了口氣,轉頭盯著頂上房梁。
他確實想把書丟了來著,最後卻又鬼使神差地藏到了房樑上,還好沒被虞雁書發現。
因為這起插曲,越重霄一直心緒不寧,快到深夜才終於有了困意。
迷濛之中,似乎有什麼拂到他的臉上,輕柔,酥癢,若即若離。
越重霄睜開眼睛,原來是女郎的長髮。
虞雁書用手按住他的胸膛,衣衫滑落,露出一片雪白肩頸,竟與書中情景一模一樣。
「郎君。」虞雁書抓起他的手放在身前,「我們試試那個姿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