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焚
2024-09-13 20:05:02
作者: 綠羊羊
心火焚
越重霄與韓郴才去州衙,滿庭芳便來了。半宿未睡,她仍精神飽滿。
「虞娘子,我打聽到你住這裡,所以過來看看。」滿庭芳已經換回女郎妝扮,雪膚烏髮,杏眼桃腮,使人見之移不開眼。
虞雁書望著她,女郎回她一個微笑,虞雁書這才察覺滿庭芳最大的變化不在外表,而在內心。她的眉間冰雪消融,恰似春水溫柔。
「請進,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滿大夫見諒。」
虞雁書把人請進院中,滿庭芳也不見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
「是挺鄙陋,被迫跟越重霄綁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你有想過離開他嗎?」
虞雁書眨眨眼:「你要幫我和離?」
「這個有些難辦,我朝只許男子休妻,不許女子休夫,若想和離得去州衙請求知州裁決,讓你去求王得全還是算了吧。」
「那滿大夫的意思是?」
滿庭芳並起手指,以手作刀:「我幫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他。」
虞雁書:「……」
虞雁書:「謝謝,暫時不用。」
「好吧,等你用的時候再告訴我。」滿庭芳似乎有些失望。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那倒不是,我來是想問,虞娘子有沒有興趣入股濟世堂?」
一瞬間,虞雁書的耳邊安靜至極。
只聽滿庭芳繼續說道:「我也要做藥材生意,而且要比滿仁義做得更好。虞娘子精通農術,對於藥材種植、採摘、保存、運輸定然比我知道得多,我與其去請別人,不如來請你。」
「滿大夫相信我?」
「信任是相互的。」
「入股要出多少銀子?」
滿庭芳對虞雁書的回答早有預料,偏要故意再問一句:「虞娘子不再考慮考慮嗎?」
「考慮好了。」
「好極。我知道你現在沒錢,所以暫且替你墊著,待到生意盈利你我五五分帳,你再把錢給我,如何?」
「滿大夫讓我占了便宜,我還能如何,只能趕緊答應。」
滿庭芳綻出笑顏,神采飛揚:「我可不做賠本生意,想占我的便宜,虞娘子還要多花些心思。」
「定當全力以赴。」
兩人一拍即合,坐在一處將合作之事細細商量一番,心中大概有了估量,不知不覺時間到了中午,滿庭芳起身告辭。
「堂中還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虞雁書送她出門,恰好碰見越重霄與韓郴回來。
韓郴遠遠看見門口站著兩位女郎,一人出塵,一人秀美,俱是風采卓絕。
「你是……滿大夫?」
走到門口,韓郴終於認出滿庭芳,撓撓頭道:「你這樣打扮真像女郎……」
滿庭芳別過一縷散亂的鬢髮,沒好氣道:「什麼叫像,我本就是女兒身。」
「我不是這個意思。」韓郴面上窘迫,暗自後悔自己笨嘴拙舌,他明明是想夸滿庭芳好看來著。
可惜後悔也沒有用,滿庭芳已經越過他往村外走了。
微風吹起女郎衣帶,依依不捨,好似挽留。
阿耶,我明白你是為了保護我,但是從今以後,我要以女郎的身份行醫經商。
滿庭芳走得堅定。德不孤,必有鄰。她已經遇見了那位跟她走同一條路的娘子。
阿耶,她叫虞雁書。
*
小院之中。
「有線索嗎?」
「沒有。」
韓郴握緊拳頭:「怎麼辦啊?」
「王得全在做什麼?」
「看戲。」
韓郴雙手掩面:「怎麼辦啊?」
「你有何打算?」
「再找。」
韓郴扯住頭髮:「怎麼辦啊?」
虞雁書和越重霄說完了話,一人抓住韓郴一隻手腕。
韓郴滿腹委屈:「怎麼辦啊?」
虞雁書道:「事已至此。」
越重霄道:「先吃飯吧。」
韓郴:「……」
韓郴:「好吧,我是餓了。」
三人簡單用過午飯,韓郴繼續唉聲嘆氣:「嫂嫂,實在不行我去認罪好了。」
虞雁書早有心理準備,既然敢刺殺王得全,幕後之人肯定會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所以,還是只能從刺客入手。
女郎目光微動,越重霄已經明白她要問什麼,主動與她分享線索。
「那名刺客其實不是被衙衛殺的,他的腿上中了一箭,眼看快被追上,於是立刻咬毒自盡,其他刺客沒有任何要救他的舉動,可見行動之前上頭的人下了死令,為的就是不留尾巴。」
「他的樣貌、武器、衣著有特殊之處嗎?」
「沒有,普通樣貌,普通武器,普通衣著。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刺客,恐怕很難在人群中留意到他。」
「刺客對王得全的行蹤了如指掌,會不會是他身邊的人?」
韓郴搶答:「難說,王得全大開慶功宴,邀了不少同僚好友,想知道他的行蹤很容易。而且嫂嫂別看王得全貪生怕死,他在官場很會逢迎,不管比他官大官小,見了他總要客氣三分,避免和他撕破臉面。」
如此說來,果然沒有一條線索可用。韓郴嘖了一聲:「一場刺殺,死了七個人,傷了二十幾個人,偏就王得全毫髮無損,只被嚇得哭爹叫娘了一通,真是有些運氣在身上。」
王得全沒事,所以刺殺沒有得逞,虞雁書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刺客會不會再次動手?」
「說的對啊。」韓郴一拍大腿,被點醒過來,「我們這就去守株待兔,只要刺客敢來,就把他們全都拿下。霄兄,你覺得如何?」
「可以一試,反正現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越重霄灌了杯涼茶,起身往屋裡走,「不過刺客就算動手也不會趕在白日,先休息吧,夜裡再去蹲守。」
火燒眉毛,韓郴哪裡能睡得著。看著越重霄悠哉悠哉躺上長凳,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踩在地上,以臂作枕,姿態閒適,韓郴愣了片刻。
「霄兄,你和嫂嫂分床睡嗎?」
「嗯,我睡相不好。」
越重霄答的自然無比,韓郴根本猜不到兩人從來沒有同榻而眠過,尷尬地笑笑:「那你是該睡在凳上。」
越重霄說要休息,就真的躺到暮色四合,期間韓郴設想了無數種情況,最後決定一切行動聽越重霄指揮。
「嫂嫂,我們去了。」
韓郴面容堅毅,報了視死如歸的決心:「希望今晚能夠抓住刺客。」
不曾想,兩人卯時去,亥時便回了。
韓郴氣不打一處來,滿腹火氣:「我和霄兄本想趁著夜色蹲守,結果王得全猶如驚弓之鳥,不僅命令衙衛徹夜巡防,還把所有的燈都點了起來,照得州衙亮如白晝,連只貍貓都藏不住。」
除非刺客腦子進水,否則絕對不會來,好不容易想出來的辦法也沒用了。
越重霄拍拍韓郴的肩膀:「罷了,總歸還有兩天時間,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韓郴壓下心頭不快:「那我們現在做什麼呢?」
「睡覺。」
韓郴難以置信:「霄兄你睡得著?」
*
越重霄睡不著。他總覺得刺殺案哪裡不對,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但又始終無法抓住腦海中虛無縹緲的線索。
倘若如韓郴所說,王得全在官場中並未結仇,那麼是誰想要殺他?倘若不是因為仇恨,殺了王得全幕後之人又能得到什麼?
夜盡寒消,東方既白,雞鳴過後越重霄睜開眼睛,一夜未眠,他決定趁今早再去州衙看看那具刺客屍體。
虞雁書還睡著,越重霄放輕動作,避免擾她清夢。
清晨冷光透入室內,紗帳薄如蟬翼,阻隔不住,隱約眏出女郎身影。
虞雁書側身而眠,曲線由肩至腰是伏,由腰至臀是起,起伏之間,玲瓏有致。
越重霄的眸子暗了幾分,許是衣帶系得寬鬆,女郎前襟敞開些許,看不清,也不敢再看。
越重霄匆匆出了房門。
虞雁書是被一陣水聲吵醒的,披衣起來,發現越重霄赤著上身站在院裡,正將井水澆到身上。
冷水過處肌肉緊繃,水珠沿著腰線滑下,沒入隱秘之中,愈發顯得郎君肩寬腰窄,猶如一把半出鞘的長刀,鋒利,野性。
聽見腳步聲,越重霄微微側身,濕透的眉眼垂著,遮住眼底灼熱。
虞雁書定定地望著越重霄,那是一具美麗與醜陋並存的軀體,他的身形如此流暢,可他的前胸、胳膊、後背、腰腹傷痕滿布,深深淺淺,縱橫交錯。
「嚇到你了?」越重霄放下木桶,隨手撈起一旁的外袍披上。
虞雁書搖頭,視線仍沒辦法從那些傷痕上離開。「你怎麼了?」
「天熱,去去火氣。」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越重霄濕發凌亂,冰冷的涼水澆下去,他現在清醒多了。
虞雁書咬咬嘴唇,收回視線。越重霄回去換衣服,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虞雁書發現他受傷的左手滲出了血。
「等等。」
虞雁書叫住越重霄,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染血的左手遞到面前。
「這是什麼?」
郎君手指修長,骨節勻稱,指腹生著薄繭,鮮血順著他的手指蜿蜒而下,爬出一道血線,竟有幾分詭異美感。
而在他的食指指尖,印著一塊指甲大小的黃色。
越重霄皺眉,這是什麼?他的手上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虞雁書俯身湊近,輕輕一聞,問道:「除了箭傷之外,那個咬毒自盡的刺客還有傷嗎?」
「有。」
「你用這隻手碰過他的傷口嗎?」
「碰過。」
得到肯定的回答,虞雁書目光灼灼:「我想我知道其他刺客藏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