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狗
2024-09-13 20:03:30
作者: 莓有魚
小土狗
周敬航在來程的航班,曾用一種骨科醫生面對病人骨架的專業性和嚴謹性,一點一點把自己拆開審視。
就像平穩賽道橫貫而出的彎道,賽車手的第一反應永遠是挑戰而不是避開。
他對兩人的關係,在郁理公開發布聖誕夜照片後,面對狂轟濫炸的好事詢問,他言簡意賅地打發:「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他這次主動來,存了什麼樣莫可言狀的心理,他自己也說不清。或許想要一個直白乾脆的答案,又或許是以最普羅大眾的身份來探望一個剛出過車禍的朋友。
朋友?這也不對。
直到郁理在他耳邊,手指撥弄大概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柔軟的耳垂,清清楚楚地說出這句話。
「我會像喜歡玫瑰一樣喜歡你。周敬航,下次來,請送我紅玫瑰。」
「.........」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被耍了。他應該生氣,他有立場生氣,但是,她就用那種很難招架的,水汪汪的,平時絕對不會出現在郁理身上的眼神看他。
沒轍了。完全沒有。嘗試過,失敗了。
周敬航橫腕蓋著眼睛,在人為製造的黑暗裡,他呼出一口濁氣。
「......為什麼騙我?」最後,他只聽見自己暗沉低啞的聲音。
郁理坦誠地交出答案:「如果我說,這是play的一環......額,你別這樣看我。」
她頓一頓,把他的手拿下來,尾指清晰修長,看不出受過傷的痕跡。
「你來看我,肯定是我想的那樣。」她斬釘截鐵地說:「今天是除夕吧?如果不是今天,我不會輕易誤會。」
他好像失去了語言功能,郁理說什麼,他都不搭腔,拋出去的話題冷冷落空。
她真的不是耐心多好的人,要說幾次周敬航才會明白。
郁理半跪著,氣悶地,泄恨地,在他緊閉唇線上狠狠咬一口。
他吃痛,驟然倒嘶一聲,郁理見勢而入,纏上他猝不及防的唇舌。
窒靜空氣傳來面紅心跳的吞咽和糾纏聲。
她在他反客為主之前退回原地,她挑眉嫣然一笑,又俯身,這次輕輕地含過被她咬破的下唇。
「為什麼,會有人,比我還高傲?」她發自內心的不解:「我很討厭你,直到現在也討厭。」
周敬航臉色一變。
他不打算放任自己和郁理糾纏,儘管他只是單方面被糾纏的那一個。她說話真的很難聽,如果能有什麼辦法讓她閉上嘴就好了。
她怎麼能,怎麼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那麼傷人的話?
「難過了?」
郁理像揉小狗柔軟順滑的毛髮薅了一把他偏硬發質,很早以前她就發現,他似乎習慣把後頸鬢角剃得很短,摸上去和他的人一樣刺手,是很很酷很拽很有性格的刺頭大帥哥。
她有些遺憾地想,其實自己更喜歡溫柔一點的小狗。
「我討厭你,」她竟然還敢重複一遍,周敬航極力克制自己隱隱作痛的眉心,想要把她整個人推開,順便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嘴:「和我喜歡你,不衝突。愛和恨總是對立,我享受愛你的同時,也做好了接受被怨恨的準備。」
這什麼邏輯?
果然外國人還是不要輕易嘗試中文,顛三倒四,文不對題,她能理解自己在說些什麼?
很煩。
眉心不耐地蹙起摺痕,他瘦薄幹淨的掌心復上她雙眼,她莫名極了,未出口的話咽回喉間,纖長濃密的睫毛如小扇子刷過掌心。
周敬航低垂著眸,內心暴戾地升起不甘和焦躁,他不想再聽郁理繼續說那些狗屁不通的廢話,他本能規避風險,於是封住了她嫣紅的唇。
這是一個由他主動掌控節奏的吻,郁理在他嚴絲合縫的掌心中,如一隻乖順垂翅的蝴蝶。
為了他親得不那麼生澀,她挺起纖軟的腰,不僅要攀附在他身上,還要攀附在他靈魂上。
她讓他害怕,愉悅,顫慄,悔意。理智不知所措,愛意無處可躲。
數種情緒交織如潮,他有片刻忘了呼吸。
郁理像個霸道總裁捏著他下巴,不假辭色地命令:「換氣!」
積繞多時的濃雲被她周身氣息輕飄飄地沖淡,他仿佛看見一縷昭光,不溫暖,不明亮,但到底出現了指引方向的生機。
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她心情很好地笑起來。這個瘋女人有種殺人不見血的美麗,她能讓一個最理智的人丟掉理智,最規矩的人放棄規矩,從此俯首稱臣,奉她為王。
他忍無可忍,天生擁有高智商的優秀頭腦迅速學會反客為主,他把她抱到自己懷裡,郁理雙手攀著他已經逼出熱意的脖頸,借著換氣的偏頭,在他側頸用力一咬,全力以赴地留下淤紅吻痕。
他惱羞成怒:「郁理!」
郁理親了親炸毛小狗:「新年快樂,敬航。」
.
說到這個。
他扣著她手腕把軟骨動物似的女人從自己身上拽下來。幾番你來我往的較量,沙發早已糟亂到不能看。
他喘息溫沉,郁理疊著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慢悠悠地把剩下的半杯水飲淨。
她吞咽的動作很慢,故意一般,眼眸亮晶晶地盯著他。
...某個敏感部位的反應。
「你等一下。」
他鬢角出了汗,轉身把窗推得更大,混雜薄雪的夜風呼嘯而來,又在瞬息歸為寂靜。
周敬航站起身,他垂眼揉捏喉結,不動聲色地偏她一眼。她正好收了目光,大約是眼睛疼,眉心細細地擰起,並著手指貼在眼角,不輕不重地慢揉。
「我有東西給你。」
他聲線啞得像是經歷過什麼沸騰激烈的情.事,儘管剛剛也差不多。可惜彼此身上衣物整齊,他們都是在某種程度上相當克制而自律的人。
郁理點點頭,沒有追問。
他走到沙發與牆角之前的空隙處,背影挺正,寬肩窄腰,腰腹覆蓋一層勁瘦分明的薄肌。他不屬於雙開門身材,穿上衣服時,甚至偏瘦。但脫了衣服嘛(現在還沒脫),能感覺是非常好的身材。
屬於常說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郁理以為她要把玫瑰花撿起來,他的動作顯然如此,但接著,他在精心打理的玫瑰花束中翻找幾下,摸出一個方形的藍絲絨匣子。
......這就有點驚悚了。
郁理姑且把周敬航帶花探病視為名門出身的少爺教養,但,這個酷似首飾盒的匣子又是什麼東西?
他該不會是那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葩純情少男,親了他就會懷孕,然後兩人快進到手牽手笑眯眯地註冊登記吧?
周敬航無法意會郁理此時此刻的天人交戰,他單肩頂開隔間的門,讓更多的燈光照亮充斥曖昧氣息的角落。
他背光站著,光線如某種質地溫和的冷玉,偏愛地鍍著他輪廓邊際。郁理發現他下頜正不易察覺地繃緊。
當然不是求婚款式的單膝跪地,他站在郁理眼前,欠奉躬身。
郁理不滿地拉住他踝骨,周敬航踉蹌半步,帥天酷地的冷臉登時浮上一縷微妙的惱怒和迷惑,當他完全變成單膝跪地時,腦細胞當場宕機,完全搞不懂眼下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情況。
郁大小姐完全不理。她自顧自地打開匣子,那匣子開合面竟然還是正對周敬航,她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叩開金屬活扣。
指尖松松一曲,勾出一條紅繩。
是塊翡翠。
出生環境使然,她自小見過太多名貴浮華的珍寶,比如曾經匿名拍出上億美金的珠寶,此刻正展覽於德國的某個私人博物館,所屬名是她。
她年紀還輕,自認壓不住玉石翡翠,平時更喜歡珠寶鑽石。
冷不丁被人送了一塊翡翠,她擡眸,莫名地看著他。
周敬航偏擡輪廓冷峻的側臉,他似乎想清咳一聲,但沒抑住,滯澀喉間壓出模糊不清的低笑。
「郁理,」他迎上她,覺得她這副模樣難得傻氣:「怎麼,你以為我要和你求婚?你想都別想。」
啊這人......
她一時無語,忽然懶得嗆聲:「什麼意思?」
他學她的話:「什麼什麼意思?」
郁理把翡翠握入掌心。溫潤清冷的質地,她不自覺收緊手指,縱橫交錯的生命線被玉石印出痕跡。
他彎著指尖,從她手裡把翡翠拿回來。線繩是她在中國傳統首飾中見過紅金雙線雀頭結。
她低頭仔細看,無論是紅線還是金線,似乎是雙股繩,纏得細密緊湊,難以分離。
「早年我媽從普華寺求來的,開過光。」周敬航示意郁理靠近一點,她不動,像頭一回學習中文地反問:「普華寺求來的,你母親?」
他輕哼一聲:「嗯。她一直擔心我哪天會出事,我說她想多。我不用佛祖保佑,但,你可能需要。」
郁理當然是能夠心安理得接受別人饋贈禮物的人,只是當這個對象變成周敬航而不是仿佛點了跟隨在她身後的追求者,籠罩心頭的古怪更深更重。
「我不明白,」她搖搖頭,沒讓他為自己戴上,「你打算跟我表白嗎?以這種方式?」
周敬航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她。
「當然不是,郁理,你是白痴嗎?」
本性暴露的男人開始變得言語刻薄,他握住她纖細肩頭,硬控了郁理半分鐘,直到不聲不響地把紅繩戴到她脖子上。
冰冰涼涼的翡翠貼著心口,與她微微急促的心跳同頻共振。
「你說的話打動我了。」
他雙手在膝蓋撐了一下,重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唇角揚一絲憊懶笑意,冷冷的,拽得五迷三道。
「我會像鬼一樣陰魂不散地纏著你,以後你的名字必須和我放在一起,提到你只能想到我。沒有其他男人,nobody。而且,我周敬航,絕對不做任何人的plan b。如果你背叛,你最好祈禱,我會看在佛祖的面子上原諒你。」
哇......
好霸道總裁的發言,好傻缺,像是忽然缺失了腦幹,直接從高等優質人類變成單細胞生物。
郁理想不通冷酷小狗怎麼變成人間土狗。她妥善地把玉佩收好,他敏感部位沒消下去就敢大言不慚地放狗屁話——
哦,他放左邊。
郁理微微眯眼,踩著嬌氣小羊皮沙發站起身,手肘狠狠攔住周敬航,交換一個牙齒不慎磕撞下唇,瞬間溢漫腥甜鮮血味的吻。
喜歡和討厭從不衝突,愛和恨也不對立。她不想宣告自己贏了,因為周敬航,他絕對不甘心當遊戲輸家。
可惜她明白這個道理,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