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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

2024-09-13 20:03:17 作者: 莓有魚

  跨年夜

  郁理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紙和筆。

  她暫時把留言念頭丟到腦後,借用一層的衛生間進行簡單洗漱。

  

  黃銅水龍頭噴出的熱氣勾勾纏纏地繚上眼睫,她用洗臉巾擦淨想水珠,鏡子裡的年輕女人用同樣冷冷的表情回視著她。

  郁理上下齒關一碰,意味不明地嘖了聲。

  是不是跟周敬航玩了太久,她表情逐漸周敬航化?為什麼要用他看我的表情看自己?

  她伸手摁住自己深邃眼眶,用力地揉了兩圈。鏡子裡的她作出嫌棄的表情。

  隨身攜帶的手包只有應急的定妝散粉和口紅,郁理旋開閃耀蘿蔔丁,細緻地沿著飽滿唇線塗抹。很淡但很提氣色的顏色,瞬間回到秀場大殺四方的美艷model。

  口紅往手包里丟的動作憑空一滯,郁理微微眯起眼,十秒鐘後,鏡面留下一行漂亮到可以當臨摹教材的花體英文。

  【call back】

  .

  郁理石破天驚的朋友圈「官宣」所引起的連鎖反應整整持續了三天。

  家境使然,她過早接觸名利和權力,只能認識擁有旗鼓相當家世的人,但她這麼多年,兜兜轉轉,別說談戀愛,就連短暫的date也不曾有過。

  頂著一張橫行霸道的臉,做最青春純愛的事。

  那天晚上,聖誕節的落雪夜,是周敬航的初吻。

  同樣也是她的。

  身處快銷式戀愛時代,除了少部分奉行三初主義的頑固守舊分子,大多數人只把戀愛當遊戲,郁理身邊從沒有見過1v1模式,大家前腳和戀人結婚,晚上就和第一次見面的crush上床。

  很常見。

  她在追求周敬航之前沒有刻意打探過他的情史,就算沒有宋思窈添油加醋,她也能從平時和他的相處中窺見一二。

  真的是非常難搞的刺頭,但吻過去的時候,嘴巴柔軟得不可思議。

  .

  郁理接下來幾天很有的忙。

  一個主打小奢的時尚秀邀請她出席,宋理女士讓她得空到宋家位於耀京最窮奢極侈的莊園吃飯。除了宋愈,郁理第一次見到了小傻狗薩摩耶成天掛在嘴巴上的兄長。

  倒是長得人模人樣,西裝三件套、背頭領帶平光鏡,不像是回家吃飯,而是下凡視察的王子。一身驚人的貴氣,郁理微微眯起眼,有點像某個人。

  席間除了禮節性的自我介紹,他沒再和郁理多說一句話。

  郁理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也沒記得他的名字。宋理讓他們互加微信,但兩人默契地誰也沒有發送好友邀請。

  宋理身體不好,陪著年輕人說了一會兒話氣虛連連,宋愈扶著她去休息,郁理忽視掉同在一張長到離譜的桌子吃飯的另一位被冷落的賓客,餘光瞥見他很有紳士風度地用綢緞餐巾抹了抹和他剛落座時沒有半分區別的唇角,彬彬有禮地起身頷首,告知郁理他還有事。

  郁理沒和他說再見。

  她的社交平台永遠熱鬧,從Whats、WeChat到ins、weibo,馬不停蹄輪番上演各種好戲,百無聊賴之中,郁理給遠在海德堡的外祖父發去視頻,沒說兩分鐘滿頭銀髮西裝懷錶帶著高禮帽抽雪茄的老人掛斷外孫女的親切問候。

  郁理的家庭成分複雜,她不是字面意義上的離婚家庭,父母也沒有各自重組,但她的的確確是在十二歲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有生理關係上的父親。

  而Alessia藝術家的想法更是撲朔迷離,她對自己女兒說,父親是被牙仙收走的牙齒,小小年紀的郁理捂著缺了虎牙的嘴唇,儘量讓自己哭起來不那麼難看。

  她對郁先生沒有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感情,長大後她能精準地用一個網絡流行詞形容她的父親和母親。

  顛公顛婆!天造地設。

  可惜最後這兩人竟然沒有鎖死,反而各自流入市場......

  她很無聊,於是想起了周敬航。

  視頻還是語音的二選一隻用了0.1秒糾結,抱著石沉大海的消極心情,十幾秒後周敬航那張輪廓冷硬但實在養眼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hi!」

  郁理舒舒服服地窩在按摩椅,儀器正作用她略微酸痛的肩後頸。

  宋家這片莊園的設計感很好,不追求高精尖現代化審美,反而很有田園詩意,她身後是望不到盡頭的薰衣草花田,頂上綴著長短不一的纏枝燈,淺杏色燈光溫柔地攏著她短促撲閃的睫毛。

  身後的人工湖比整座莊園還大,湖心建造水榭亭閣,郁理切換後置鏡頭,風馳電掣地掃過一圈,他在一片如夢似幻的陰影里聽見她壓著點兒笑意的聲音:「很美麗吧?」

  周敬航原本和實驗室同組的師兄師弟吃飯,別人借飯局聊八卦,而八卦本人低頭安安靜靜地吃飯。

  面無表情的臉沒有半點平易近人的意思,希臘雕塑般的黃金五官冷冷地逼視面前一道西湖醋魚——西湖醋魚!到底是哪個鬼才點出來的?

  身邊狗狗祟祟狗膽包天的師弟忽視周敬航天寒地凍的表情,笑嘻嘻地湊上來問:「航哥,你和那位小姐成了嗎?」

  他加深肉眼可見的不耐煩,修長手指放下次瓷筷,用力地按了好幾下額角穴位,不解其意。

  「有空關心這個,不如多考慮自己論文。你家邊牧用狗爪都寫得比你好。」

  師弟陰陽怪氣地嚶一聲,縮回頭繼續和西湖醋魚鬥智鬥勇。

  郁理的視頻在這時候撥進來。

  手機鬧鬼似響了很久,師弟咬著筷子尖兒,滿臉好奇地看向風輕雲淡的周敬航,糾結三秒後出聲問:「哥你電話一直響,不接嗎?」

  .

  啊,該死。忘了自己還有個微信號。

  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轉身出了私底下菸酒都來的悶窒包廂。

  郁理轉著攝像頭給他來了一個糊成光帶狀馬賽克的轉場,除了一片詭異的五顏六色彩光,其他的什麼也看不出來,但她問出「很美麗嗎」之後有兩秒鐘的微妙停頓,他就在這聲空檔中應了聲孤零零的「嗯」。

  聽著好像在誇她。

  還好郁理全然不覺,她緊接著說:「我只在唐人街見過。」

  周敬航:「......」

  鏡頭又是一陣帕金森晃動,混血兒那張花枝招展的臉強勢入鏡。她撐著自己小巧下頜,眼底亮晶晶,比純天然鑽石還要閃耀矚目的流星。

  漂亮纖瘦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著自己側臉,沒任何意義地點了兩下,忽地加深笑容。

  「明晚來接我吧?」

  她鏡頭晃了晃,對準桌面一小塊芋泥蛋糕,她不能吃熱量爆炸的甜點,對有助於增長多巴胺的甜蜜精糖也沒有愛好。她用小銀叉挖了一角,沒有吃,把花紋骨碟推遠一些。

  周敬航單肩倚牆,他所處環境不算安靜,隱隱聽見各種高低起伏的聲音。他沒看自己手機,目光往後偏遠一些,包廂里的師弟好奇地追出來,看表情,大概是想告訴他上菜了。

  他剛攏起眉,手機那端的混血兒不知什麼時候把鏡頭轉回自己。她的臉貼在眼底,近在咫尺的近,輕俏地閃了閃睫毛。

  「哎,周敬航。」她喊他名字,食指中指微微彎曲,指關節叩擊兩下屏幕,「不要皺眉,不好看。」

  他條件反射般抿緊唇線,堵到嗓子眼的「關你什麼事」最終在對方殷殷切切撲閃的明亮大眼睛中敗下陣來,他聲線落得很沉,透過捂在右耳的聽筒,像是從心臟最深處傳來。

  周敬航毫無折忠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落在她晶瑩臉蛋,眉心更蹙三分。

  「找我有事?」他迴避話題。

  「有啊。」

  郁理理所應當地點頭,半盞囫圇落地燈火澆在她身側,被無機質的人造光亮一照,她那雙直接觀感冷淡薄情的雙眼卻斂入不合時宜的深情。

  她換了個坐姿,更加輕盈鬆弛。她好像永遠也不怕冷,永遠是生活在南半球的熱帶蝴蝶。

  五顏六色胡七八糟的色塊穿在她身上能夠發揮最大效力,她單手托著雪白粉腮,手機靠著琺瑯茶壺固定,纖白骨感的手指點點自己唇角,曖昧輕佻地送出一個飛吻。

  「我問你呢,明晚來接我吧。」

  他也奇怪,不問去哪裡接她,也不問她要去哪裡。

  周敬航擡手摁著鼻骨,直到現在他仍舊覺得這個女人很莫名其妙,但自己顯然是關係中更加莫名其妙的那一方。

  他表情克製得很好,至少郁理看不出任何掙扎。她只挑單邊眉,盈聲警告:「對我友善一些。OK?」

  「很難。你應該明白。」

  「不,我完全不明白,也不要明白。這是你的事,你自己克服。」

  郁理心滿意足地看見帥氣男大特別好吻的薄軟嘴唇再次抿成緊緊的一條直線。

  鋒利眉弓搭著很拽很酷的眉宇,他單手捂住下半張臉,悶住一聲嘆息。

  周敬航冷聲說:「我不順路,郁理。你應該克服你的問題。還有,你是小孩子嗎?只有小孩子才用這種口吻。」

  足有半個世紀的沉默。

  他知道要壞。屏幕上那張臉端出可惡至極的恍然大悟,她眼尾微彎,逗弄人的心思一閃而過,波光瀲灩的雙眼只向瞎子拋媚眼。

  「不行,那天你把我丟在你家,我給你留言你也當做沒看見。周敬航,你,應該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call me back,真的很難嗎?而且,當小孩子有什麼不好?只有被寵愛時,才會像個小孩。」

  歪理。

  詭辯。

  周敬航手指下移,他捏住喉結,喉結涌動,輕輕地咽了一下無可奈何的空喉。

  「明晚是夏嘉揚生日。」他轉移話題。

  郁理略偏一下眸光,宋愈出現在鏡頭外,她稍微移開手機,對著那邊說了什麼,前半句話的聲音壓得很輕,後半句倒是讓他聽清了。

  「讓你哥哥好走!不送。」

  哥哥?什麼哥哥?她去哪裡又認識的哥哥?而且這環境越看越眼熟,似乎最近才留下印象。

  宋愈比了個「OK」的手勢,誇張地用口型問她:「你,和誰打電話?」

  這次郁理不隱瞞:「周敬航!」

  宋愈長長「喔」了聲,最近他覺得自己和周敬航的關係突飛猛進(單方面),打個招呼應該沒問題吧?

  這樣想著,他腳步生風地奔過來,前兩天耗時12小時在高級沙龍漂染的銀灰發色頂進半個屏幕,周敬航無語地看著他。

  「哥!」仗著年齡小,他見誰都喊哥,反正見面三分哥,伸手不打笑臉弟,「哥新年好!不打擾你和我Lily姐談戀愛!」

  說完,秒閃。

  周敬航無語片刻。誰是你哥,沒記錯我兩同齡還比你小三個月。最後,你Lily姐是誰,這算什麼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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