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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

2024-09-13 20:02:38 作者: 莓有魚

  拍賣會

  郁這個姓很特別,至少不屬於耀京幾大老牌豪門。

  郁理母親是位瘋批行為藝術家。

  她最出名的藝術作品是開著一輛改裝過的阿斯頓馬丁沖入海里,而副駕駛坐著她年僅七歲的女兒。

  她差點被腥冷海水淹死,自那以後,郁理對所有與水有關的場景敬而遠之。

  可惜多年後,她才得知,自己也是這位藝術家創造的藝術品之一。

  郁理真是怕了她,明明外祖父是個以嚴謹刻板聞名的物理科學家,偏偏到這個女兒出奇荒唐反骨。

  她和一個見面不到三天的混血男人閃婚,然後風風火火地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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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五歲大了才知道自己不是仙度瑞拉教母用南瓜變出來的小嬰兒,而且,她真的擁有一個從未見過的血緣意義上的父親。

  但七歲過後,比其他同齡小朋友更加早熟的郁理選擇和父親一起生活。

  她的母親實在太瘋狂太匪夷所思,郁理不想死在她手裡,或者和她一起死。

  只不過郁先生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早年在非洲做軍.火走私,賺到日燒夜燒幾輩子也燒不完的錢。然後在某個非常野蠻的黃昏場景,來非洲食人部落尋求刺激的Alessia和一身銀行家派頭的郁先生相遇了。

  他們乾柴烈火,顛鸞倒鳳。閃婚和離婚之間似乎沒有時間差。

  郁先生不比Alessia瘋狂,但也不正常。他是混血,混了不知幾代,容貌出奇驚艷,五十多歲的男人和二十多歲的郁理站在一起,活像她親哥哥。

  郁理聽說郁先生年輕時有個「種.馬」的外號,導致他人到中年,無數個私生子私生女如雨後春筍般一茬一茬地冒出頭。

  後來經過全球最精密的DNA鑑定,除了郁理,竟無一人是他親生孩子。她這才得知,郁先生早年做過輸精管結紮手術,她的降生是一枚冷凍精.子和另一枚冷凍卵子的結合。

  郁理對此感到無語,但郁先生卻格外疼愛他和Alessia的女兒。

  十八歲成人禮的禮物是公海遊輪派對,郁理無聊地看著各種記不住的陌生面孔,無意間看見郁先生正和一個年輕小女生打得火熱。

  她父親的新歡,和郁理一樣的年紀。

  儘管父親和母親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常人,但他們對郁理大方到了散盡家財的程度。就好像彼此較勁著,直到把對方身上最後一毛錢榨乾了奉獻給這個從未管過一天的女兒才罷休。

  但她一直以為母親會走得比父親更早,因為她有幾年正搗鼓著更加駭人聽聞的藝術行為,但郁理二十三歲那年,郁先生因為無障礙徒手攀岩喪命。

  她的母親也像不服輸似的,活活給自己整出腦死亡。外祖父替她做了提前面見上帝的決定。

  同一年失去父母的郁理,馬不停蹄地安排葬禮和參加葬禮,對每一個迎來往送的賓客表示點到即止的無奈和傷心。然後一轉頭,碰上郁先生的多年知己好友,宋理女士。

  郁理這才知道自己中文名的由來。

  她無意探聽郁先生和這位宋女士的愛恨情仇,但宋女士對她單方面投緣,或許是做女兒不成,於是動了當兒媳的念頭。

  宋女士兩個孩子隨母姓,郁理來華那陣子老大在國外放逐,老二又是個性格跳脫的彩毛小狗,經常上躥下跳地哄騙郁理和自己出門。

  但她和宋思窈更加合得來,畢竟是玩咖和酒鬼。這一年,新朋友,aka宋愈堂姐宋思窈把郁理帶到耀大科院。

  那是十一月,天氣冷得見鬼,她遇見周敬航。

  .

  今夜拍賣會星光璀璨,但郁理只看倒數第三的競品。

  她對父母的愛恨情仇不關心,冷漠得簡直不是他們的孩子。哦不對,也許她得用另一種更嚴謹的說辭。她冷漠得根本不可能不是他們的孩子。

  郁理心裡對自己的繞口令感到好笑,她那張無論身處何地隨時發光的臉依舊帶著令無數同性異性側目的笑容,在拍賣師切換屏幕時優雅自得地按下競價牌。

  不是多名貴的東西,只是Alessia女士早年一幅畫作。

  沒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內容,更不是所謂的時代天才,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油畫。

  Alessia給予郁理的母愛趨近於零,生前除了噩夢般的溺水回憶從未給郁理留下任何可以與美好掛鉤的事物。

  但這幅畫很離奇,雖然從主流審美來看畫得不盡如人意,但愛意強烈。

  畫作主角是宋理。

  名為:《摯愛》

  .

  郁理真是嘆為觀止。

  他們三個人的電影,到底是誰不能擁有姓名。

  可惜這些內情沒有別人知道,郁理完全不懷疑,宋斂對自己優雅端莊的母親曾是某位瘋子藝術家的心上人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由於三人行的其中兩位瘋子英年早逝,郁理自己琢磨不出大概,礙著為數不多的禮貌,她也不好直截了當地詢問宋女士:請問你和我爸媽是什麼關係?你是他們的白月光嗎?

  漂亮冷漠的混血兒面無表情地看著明光爍亮的展廳,宋斂和身旁的人交談完,分過眼神給她。

  她珠光寶氣地往人群里一坐,美艷高貴不講道理。

  「卡給你。」

  無限額黑卡的冰冷邊角蹭著郁理手心,她會意地笑,不說虛偽客套的謝謝。

  落槌有聲,拍賣師掛著萬年不變的笑容報出價格,郁理身側有專人競價,開口便是翻倍。

  「一百萬。」還是翻十倍。

  這種場合一貫是虛面子,誰要誰不要事先會透點口風,以免競價時傷筋動骨損了和氣。

  而且這幅畫實在不值一提,拍回家實在不知道該放在廁所還是玄關。

  藝術家的畫風過於抽象朦朧,至少沒有人願意一開門或者剛按下抽水馬桶擡頭正看見一個笑意盈盈的女人。

  郁理對Alessia的遺作勢在必得,但落下第三槌之前,有人截斷了這場勢在必得的競價。

  「一百五十萬。」

  話音懶洋洋的,但很好聽。

  宋斂眼神玩味,袖長指端點著日月錶盤,哂笑一聲:「有點意思。」

  反正不是刷自己的卡,郁理心安理得地舉牌擡價:「兩百萬。」

  這幅畫的加價幅度為5萬元,他們毫無顧忌地打亂行業規則,對四面八方釘過來的視線視若無睹。

  「兩百五十萬。」

  這個數字好像罵人。郁理悠哉搶燈,把這幅畫推上Alessia生前絕對不會想到的高價:「三百萬。」

  三百萬對這群人來說不過是指頭縫漏一點,但那位年輕男人和郁理對著幹的架勢,還是吸引了一波火力。

  「什麼情況?誰和宋家長媳過不去?」

  宋家長媳四個字落地有聲,郁理歪著頭兀自品味一番。她性格里有強勢的一面,郁理就是郁理,不會成為宋斂妻子和宋家長媳這種抽象意義極重的形容詞。

  郁理回過頭,眸光定在某個過分醫美的貴婦人臉上,她脾氣很好地微笑:「我姓郁,不是宋家長媳,你明白嗎?」

  那位貴婦人陪自己丈夫來,眼見被小輩落了面,當即面紅耳赤,但郁理緊接著說:「他呢,姓周,域京公館周董兩個兒子,他是小的那個。」

  宋斂沉慢笑聲在她耳邊,說不清是調侃多一些,還是嘲諷多一些,或二者兼有。

  他整整西裝,這是結束落座預備起身的動作。

  「和他也算門當戶對。怎麼答應我媽聯姻?」

  郁理聽見對方胸有成竹地報了「四百萬」。周敬航沒讓別人代勞,清冷喉底壓著含混諷笑,不知道是不是把她之前的解釋聽進去了。

  宋斂手指重新搭回椅背,他身側的女伴懶散卻容光煥發,是像貓一樣難伺候的女人。她挑釁地問:

  「很複雜的故事,你要聽嗎?」

  宋斂沒有表示洗耳恭聽的模樣,他閒閒一揚眉,由他這張冷冰冰的面癱臉做來視線效果竟然還行。

  「不感興趣。」

  拍賣會很快結束,眾人從容起身,那位貴婦人表情憤憤,但她身邊挽著的起碼比她小二十歲的年輕丈夫貼耳說了什麼,她再看郁理時眼神多了一種一言難盡。

  郁理不大在意,她繼續這一場尚未走到盡頭的奢靡晚宴,幾個小明星正站台演唱,聽說是某娛樂公司新捧的女團,ACE長得還行,估計和郁理相同年紀,年輕蓬勃有朝氣。

  百無聊賴地品酒,百無聊賴地應酬,百無聊賴地說著虛與委蛇的場面話。郁理不是很健談的性子,在懶得回應時她會主動拋出一兩個相當激進難搞的觀點,大概等半分鐘欣賞對面空白表情,然後笑著翩然離開。

  她想約宋思窈出來喝酒。宋家這兩個死小孩,大的棺材臉,老二傻頭傻腦很好騙,但常年做空中飛人,逮不到一縷狗毛。

  只有宋思窈有點意思。儘管有段時間郁理懷疑她性取向不正常,因為她總跟在戚家那位小姐世界各地亂跑,就為了當面嘲諷她一句。

  郁理無法理解她異於常人的腦迴路,她淺薄地想,這或許可以稱為愛情?

  直到宋思窈找到更適合解悶的樂趣。那麼不巧,這個新樂趣是她。

  她想她真不應該答應宋斂回來。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包括今晚遇到的,咬破她脖頸、然後若無其事與她競價的周敬航。

  神經病。

  郁理像一道漂亮幽靈在中世紀洛可可風格的大廳飄蕩,宋斂把她拽住,拖回談笑風生的主場。

  這回倒不是佶屈聱牙的商業談資,而是國內三金二銀五刊之一的雜誌總編,文小姐是高層重金挖過來的人才,在海外主刊擁有嫻熟過硬的經驗,這回郁理回國,文英照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她。

  作為對這場無聊晚宴的回報,宋斂替她談下回國首刊,附帶一份二十分鐘的個人採訪。

  郁理不需要曝光度維持自己事業,不管Alessia和郁先生做過多少不被世俗理解的爛事,不可否認他們前半生在瘋狂作死時瘋狂積攢的人脈資源為郁理鋪開一條直通青天的黃金大道。

  因為她巧又不巧地碰見高奢之一的亞太區負責人,據說和郁先生有過一段。

  嗯,他們,性別一樣。

  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郁理已經習慣了。

  這位義大利男人很喜歡用詠嘆調的方式說話,他的中文說得尤其好,但郁理義大利語也不錯,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兩個問題,對方呱噪的聲音才飄進耳里:「郁小姐!你有聽我說話嗎?」

  郁理誠實地回答聽見了但沒聽完全,可以再說一遍嗎。

  義大利男人款款而談的同時不住去瞟郁理,她發現了,拖長了尾音遺憾地問:「我和他不是很像,對嗎?」

  「他比你更美。」義大利男人肯定。

  她輕輕地笑了,舉杯,cheers。維持著八風不動的笑容轉身離開。

  無聊的社交場合不如手機上玩一盤數獨,而且和宋斂說話格外沒意思,但他還算有風度,明里暗裡替郁理擋下不少八卦口風,又順便替她談了兩份工作。

  又是舞會又是拍賣會,一曲熱熱鬧鬧的紙醉金迷唱下來,郁理身心俱疲。

  他們又找了個新角落,打算用尼古丁放空一下,郁理剛劫過宋斂手裡的煙,後腰冷不訂被尖銳冰冷物品抵上。

  周敬航的聲音在她身後冷冷響起:「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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