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9 章

  向柚橙屈辱地趴在地上，她甚至還不忘往下拉了拉因為摔倒而掀到膝蓋以上的裙子，然後以蟬蛹的方式往病床一點一點挪。

  縱使人不能站起來，她依舊身殘志堅。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

  為了更好的休息，病房裡只開了一盞低瓦數的燈。

  門一開，不僅帶來了走廊高亮的光，還給地上附贈了一個異常高大的人影。

  進來的人明顯停頓了幾秒，又默默退出去關上了門。從走廊漏進來剛好打在向柚橙身上的那束強光也跟著消失了。

  病房裡又降到一個舒適的亮度。

  緊張的心情得到了放鬆，就算是再親的人，作為當事人也不是很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囧樣。

  向柚橙鬆了口氣，安慰自己前後不過就幾秒鐘的時間，對方或許並沒有看得清楚。正愈繼續爬過去，門又開了。

  這次倒是收斂了，門沒有全開，就漏了一條狹小的縫，還擠進了一個腦袋，「要幫忙嗎？」

  說這話的人不是向思沉，也不是向晴，而是下午被高鑫硬給拽回去的周淮里。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剛才還極力為自己洗腦的人，這下徹底趴著不動了。

  臉都丟盡了。

  遲遲沒得到回應，門外的人猶猶豫豫還是擠了進來，順便關上了病房門，走到她跟前蹲下，小聲問：「要不，還是我扶你起來？」

  這事吧！周淮里也冤枉。

  好不容易逃了學校的晚自習，找了個給她送手機的藉口，還順帶給她點了一杯蜜桃奶茶。誰也沒想到再見面就是這麼尷尬的場景。

  為了顧及她的面子，他還想著要不裝作沒看見，可人出去了一想也不行，這腳也腫了，一個人也起不來，所以厚著臉皮又進來了。

  向柚橙趴在地上，不想說一個字，右手倒是高舉著。

  周淮里借勢拉了她一把。

  人順勢站了起來，就是力道沒把握好，加上只能靠單腳支撐，重點不穩的她一下子撞進了他懷裡。

  尷尬無所適從的氛圍變得曖昧，連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都變得滾燙。

  還沒等兩人多想，病房的門再次被人從外打開。

  提著一堆東西，表情還算得上淡定從容的向思沉，以及站他旁邊一時間對這一幕衝擊無法消化處于震驚中的向晴。

  向柚橙發誓，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心虛過，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快速鬆開一個人的手。

  並且也不顧腫脹受傷的腳，最大程度上拉開兩人的距離，極力撇清關係，「周......淮里，我......同學。」

  「那個，我舅舅，還有我媽。」

  周淮里也是個聰明人，他拿出手機，解釋，「阿姨好，那個，我是柚橙的同學。她手機落學校了，我順帶給她送過來。」

  說這話的同時，把手機、奶茶都給放在了茶几上。

  這個臭小子這會兒裝作一臉乖巧樣，他來醫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向思沉能不知道。他直接選擇無視對方，提了個袋子就進來了，把東西放在了茶几上。

  還故意把東西擱手機、奶茶上。

  怕向柚橙站得太累了，好心的向思沉過去將人扶回了病床，眼神還叮囑她老實點，在向晴面前最好閉嘴少說話。

  事實上，向柚橙確實也聽話，乖乖躺在病床上，連一句話多餘的廢話都不會說。

  跟向思沉比起來，向晴更難搞。

  畢竟她經常要跟董事會那一幫老油條鬥智鬥勇，只要你稍稍表現出點什麼，壓根就躲不過她的火眼金睛。

  出門一趟，向晴已經整理過了儀表，人就是隨意往門口一站，這氣場也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

  她沖周淮里點了點頭，臉上絲毫不見笑顏，心裡一直在琢磨著剛才聽到的名字。

  總覺得有點熟悉。

  「你叫周淮里？」

  「是的，阿姨。」

  得到肯定答案，向晴看他的眼神更加直白了，直接上下審視他，跟她平日工作時的高傲態度簡直一模一樣。

  換做任何一個人，估計都要嚇壞了。

  而周淮里選擇不亢不卑地回視回去，除了剛被家長抓包時的緊張，這時的他仿佛換了一個人，整個人絲毫不顯慌亂，頗有點從容自適。

  兩人都沉得住氣，就向柚橙一個人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怕母親嚇到人，毫不客氣推開擋在她面前的向思沉，為周淮里說話。

  「媽，時間不早了，他應該要回去了。」

  這話明顯是個藉口，但也是逃離向晴最快最好的方法。

  向晴深深看了女兒一眼。

  就單單這個簡單不過的眼神，就足以讓向柚橙無所適從，心虛地別開了臉。

  「你跟我出來一下。」

  「好。」

  這人要是出去了，向晴指不定要說些什麼重話。向柚橙明顯躺不住了，當下就要下床阻止。

  還是向思沉理智，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按回床上，「別去添亂，你摻和的越多，向晴就懷疑的越多。」

  這番話的開解，向柚橙聽見去了，人也冷靜了。

  不甘心地躺了回去。

  周淮里沖她會心一笑，跟著向晴出了病房。

  送來的手機和奶茶就被擱置在離床不遠的茶几上，被向思沉買的東西蓋了個嚴實。

  病房裡只剩了兩人，向思沉走過去，拿到床前，先把手機遞了過去。

  獨留那杯奶茶放在手中審視。

  「蜜桃奶茶，這小子倒是有心。」

  「給我。」

  向柚橙躺在床上，嘴撅得老高，伸手索要奶茶的語氣並不是很好，顯然對於剛剛的事她還有點生氣。

  那天，她也不知道兩人出去聊了多久。總之，沒等到人回來，疲憊不堪的她就已經沉沉入睡。

  向晴坐在床邊，給她拂去額頭的碎發，小聲說著話，「其實，媽媽能看出來，他是個好孩子。他說，其實小時候你們就認識，只不過你把他給忘了。」

  說到這裡，向晴突然停下來，發自內心地笑了。

  站在她旁邊的向思沉，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

  「從校園走到婚紗，這條路太難走了，其中的苦，媽媽是知道的。」

  再度提及到這個話題，向晴的眼眶不由泛了紅。

  她捂嘴，克制自己顫抖的雙唇。當初她跟董銘又何嘗不是從校園走到了婚紗，可結果呢，不還是沒了體面。

  向晴在醫院停留的時間並不是很久，從醫院出來，她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去機場。坐上車后座，看著車窗緩緩升起，她終於還是露出了一絲疲憊。

  一直站在車外的向思沉突然擋住車窗，沒頭沒腦問了她一個問題，「姐，如果，他們互相喜歡，你還會......阻止嗎？」

  車裡的人睜開眼，揉了揉眉心，透過半開的車窗目光落在住院部的樓，良久才淡淡說道：「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張叔，走吧！」

  車窗再次緩緩上升，直至全部合上，連同向晴的心緒也被這塊小小的玻璃給藏了起來。

  車駛離了醫院，只留下短暫停留就消散的尾氣。

  向思沉站立許久，才返回了醫院的住院部。

  隔天，出入院的窗口一開，向思沉就辦了轉院手續，直接將向柚橙轉到了家裡的私人醫院。

  住不到兩天，向柚橙就吵吵要出院。

  自家的醫院不僅離學校遠，還被向思沉這個可惡的傢伙多加了一條的私規——沒他的允許，不許任何人探望。

  這條規定針對誰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再者，這些都是些皮外傷，在高三這種衝刺的關鍵性時刻，連著休息了兩天，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尤其是她這種本來成績就不好，好不容易在一中硬熬到中下游的學生。

  熬不過她的天天吵，在得到檢查良好的評估結果後，向柚橙如願以償出了院。

  蔡姨也被臨時接去負責照顧她的一日三餐。各種滋補身體的湯天天喝，從未間斷過，喝到她差點都吐了。

  一個星期下來，向柚橙非但沒有因為受傷瘦了，還胖了不少，連臉蛋都有了肉感，摸著Q彈Q彈的。

  因為腿腳不方便，每天上下課都不得不麻煩自己的好鄰居周淮里接送。

  從醫院回來的幾天，向柚橙都沒見過譚靜。聽班裡的同學說，她出事的當天學校就下了處分，讓她在家先自我反省。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校，還得等當事人的諒解。

  這不她回來了也好幾天了，時機也差不多成熟了。

  某天大課間，李主任親自邀請她去辦公室一聚，聊一聊這事。

  這段時間她的腿休養的也差不多了，但因為要上下樓，尚甜甜死活不讓她一個人去，直接指了班裡一個肌肉最發達男同學幫忙背上背下。

  這種小事，哪能外人插手。

  向柚橙還沒有拒絕別人的好意，周淮里先給一票否決了，最後由自己親自背她去了李主任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除了李主任，辦公室還多了一個人，是一個穿著得體板正的中年女性。

  看她一身乾淨利落的黑，以及她進門後的那種眼神，向柚橙就知道她不是一個好講話的主。

  「柚橙啊！坐，坐。」

  李主任一見人，立馬熱情地招呼，還不忘給她介紹，「這位是譚靜的母親，聽說你受了傷，她也是萬分的抱歉，這不今天帶了一萬分的誠意來跟你道歉來著。」

  中年女性勉強站起身，沖她點了點頭，很快就又坐了回去。

  李主任見她沒有其他的動作，人有點尷尬，幫著解釋，「有點拘謹，不過這不妨礙道歉的誠意。」

  向柚橙瞥了一眼，一看這人空著手，心裡免不了犯嘀咕，「空著手來的，看著架勢也不像是誠心道歉的。」

  李主任站得離她近，自然也能聽得見。

  自然知道她的不滿。

  但李主任是誰啊？一隻千年老狐貍，就算聽見了，他也能演技高超到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轉頭就接著自己剛剛的話，說：「要不，這事就由我來說。」

  「李主任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乖孩子，那天的事，譚靜也是心裡壓力過大，一時衝動。你看現在，鬧到請律師起訴的話，這事就太過了。」

  「高三了，正是學習衝刺的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分心。」

  「主任的意思......要不再給人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此刻的李主任，怕是已經用上了自己最溫柔最和藹的聲音。

  說到律師起訴這事，一直維持得比較端莊的譚靜母親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看向柚橙的眼神也多了一股恨意。

  看來，向思沉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起訴譚靜，並不是向柚橙的本意。這幾天，經過她三言兩語的撒嬌，向思沉已經沒了當初的怒火。

  也同意以她的意見為準。

  既然現在李主任都提了這事，向柚橙也順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以不起訴，但需要她當面跟我道個歉。」

  譚靜的媽媽猛地起身，第一個否定了這個方案，「不行，我家譚靜一向驕傲慣了，憑什麼跟她道歉？」

  道歉是最佳方案，偏偏對方還不同意。

  向柚橙見對方這個態度，無所謂地聳聳肩，「李主任，不是我不願意，是她媽媽不同意的，這我也沒辦法。」

  李主任著實沒想到，解決這事的困難源頭竟然不是向柚橙，而是譚靜的母親。他笑著臉，轉頭去做對方的思想工作。

  好說歹說了好幾十分鐘，人家愣是不同意。

  實在忍無可忍，李主任只能放出自己的終極大招，呵斥，「譚靜媽媽，你要想想清楚，這件事是你家譚靜有錯在先，你要是一直這麼僵持著的話，吹虧的是譚靜。」

  「那她就不止在家反思一兩個星期這麼簡單了，還有可能被學校開除。」

  「譚靜比同齡人大了一歲，她已經十八歲了。在法律上，她已經成年了，真要追究這事，她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李主任的震懾果然有效，矜持倔強半天的譚靜媽媽最後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就是最後走的時候看向柚橙的臉色更差了。

  嘴裡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在說個什麼話。

  雖然沒聽清，但不用多想，肯定也不是什麼好話。

  周淮里背她回去的時候，她還跟人抱怨了半天。

  「既然她講話那麼難聽，你怎麼還就原諒了？」

  向柚橙停了停，最後嘆了口氣道：「其實吧，她媽是她媽，譚靜是譚靜。還有兩百天不到，我們就要參加高考了。我總不能為了這事，就把人的前途給毀了吧！」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姑且算我大人有大量，原諒她這一回。」

  「這麼一看，你倒是人美心善的。」

  周淮里調侃了她一句，向柚橙兩手揪他的耳朵，「我人美心善又不是這一倆天的事，你現在才發現啊！」

  「錯了，錯了，快鬆手。」

  光天化日，兩人在教師辦公樓吵吵鬧鬧的，估計聲音大了點驚動了李主任。

  他從自己的辦公室冒出一個跟滷蛋一樣的腦袋，沖兩人所在的方向喊，「你們倆個小點聲，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結果兩人非但沒收斂，反而笑得更大聲了。

  李主任那個氣啊！

  不過一想到今天解決了一樁大事，這壓在心頭的石頭落了地，自我安慰道：「算了，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眼不見為淨，人一頭就鑽回辦公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與此同時，安思佳一個人站在教師辦公樓的走廊，目送兩人離開。

  她端著水杯喝了一口，邊往辦公室走，嘴裡邊感慨，「青春，真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