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 52 章

  下午最後一節課還剩十分鐘左右就要結束了，相較於正午，太陽光已經溫和了許多，不是那種毒辣的熱而是有點舒服的暖。

  它斜斜穿過走廊的窗戶，溫柔落在向柚橙的桌上。

  本來課就聽得有點雲裡霧裡，人還被曬得暈乎乎打瞌睡。

  她隨手抓了一本書，發現太小了又換了一本擋。腦袋跟灌了一車水泥，特沉，還特想睡覺。

  一分鐘後，她已經開始神志不清，腦袋開始上下有規律地擺動。

  在一教室聽課的學生中，她又是跟學霸做同桌，所以目標就顯得格外醒悟。

  講台上的物理老師往她的方向已經連看了好幾次。

  點頭的次數多了，她還真的睡了過去。

  腦袋一沉，沒有緩衝直直砸向桌面。在頭與桌面的距離只有一厘米之近時，周淮里的手穩穩托住她的腦袋。

  

  向柚橙也驚醒，與他四目相對。

  陽光散落在少年的發梢、眉眼，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映出她來不及收起的錯愕表情。

  僅僅過去了五秒，一聲格外響亮的清嗓子聲在講台上突兀響起。

  向柚橙瞬間清醒，正襟危坐。

  周淮里收回手，臉上藏了淺淺的笑。

  「還有八分鐘就下課了，有個別打瞌睡的同學再堅持一下。」

  全班也就她一個人犯了瞌睡，物理老師雖然沒有真正指名道姓，但跟點了已經沒啥區別了。

  被陽光曬紅的臉此刻更紅了。

  呼出一口濁氣，為了不再犯困，向柚橙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也靠著這份狠勁，她還真的硬生生熬到了下課鈴聲響起。

  鈴聲一響，物理老師收書走人。

  她整個人才放鬆，撲倒在桌上，「好睏啊！」

  不過嚷歸嚷，困歸困，飯總歸還是要吃的。

  她被尚甜甜、李薇兩人左右夾擊，硬給拖下了樓。

  三個男生跟在她們身後。

  剛到樓下，睏乏的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氣。

  為了讓自己的腦子再清醒一點，她突然擡頭做了一個仰望天空的動作，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旁邊的兩人不明所以，見她舉止奇怪，以為天上有什麼東西，也跟著做了同樣的擡頭動作。

  跟在其後的三個男生一頭霧水。

  尚明銘手肘懟了懟旁邊的人，「你覺得他們在幹嘛？」

  他看周舟，對方聳了聳肩。

  又看周淮里。

  「不知道。」

  周淮里直接手插著兜，答得乾脆利落。

  只是嘴上說著不知道，但行動上還是很老實，他也跟著90度角仰望天空。

  其他兩人見狀，也跟著紛紛效仿。

  六個人做著奇奇怪怪的動作。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樓頂是不是有人？」冷不丁的，單純伸展身體的向柚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尚甜甜沒細看，就出聲反駁，「不可能，教學樓的樓頂自前年就一直被封著，學生是不允許私自上天台的。」

  她的話剛落，李薇的手顫巍巍地往一個方向指，「好像......真的有人。」

  周淮里、尚明銘、周舟三人也都陸續看到了，其他路過的同學也有看到的。

  在下課吃飯洶湧的人潮中，駐足停留的學生也越來越多。

  只是在當下的那瞬間，誰也沒有先主動出聲阻止，只是在小範圍討論。

  「她是不是要跳樓？」

  一聲尖銳的喊叫聲打破了這個平衡。

  有學生直接聯繫了學校保衛處。

  事情發生太過突然，性質也極為嚴重，從發現到人來間隔很短。

  李主任推著一輛新的二八槓匆匆趕了過來。

  因為上次的車禍的事，原先那輛老舊的二八槓直接報廢，他就又買了一輛新的。

  頭頂僅剩的幾根頭髮因為治療也被剃光個精光，到現在一根也沒長。

  事出突然趕來的急，鋥亮的光頭出了汗，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刺耳的強光。

  李主任把二八槓一摔，一把搶過先趕來的保衛處人手上的擴音喇叭，「樓頂的同學，冷靜，你先下來。」

  沒有回應，只看到兩條腿在晃動。

  「天台太危險了。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可以先跟老師講講，老師來幫你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李主任的心情此刻就跟那兩條腿一樣，忽上忽下，晃蕩來晃蕩去，恨不得當場兩眼翻白厥過去。

  「學校要是有哪些方面做的不夠好，你都可以提出來。我們一定會竭盡努力去改。天台太危險了，你還是趕緊下來。」

  「如果是因為這次周考成績的事，我們也可以慢慢來，畢竟一次失敗不代表永遠失敗。離高考還有那麼多天，我相信通過老師和你共同努力，一定能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

  李主任舉著擴音喇叭的手都酸了，甚至好賴話苦口婆心講了好幾遍，都沒能讓人從天台下來。

  在他說話分散那名學生注意力的時候，保衛處的人已經撥通了119消防電話、120急救中心的電話，人也悄悄去了樓頂的天台。

  「那人......好像二班的蔡菲菲？」

  觀察許久，向柚橙突然出聲。

  雖然人臉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從那人的身形和衣著的重合度來看，她做出了一個比較合理推斷。

  「好像還真是。」

  尚甜甜應和。

  「對，是蔡菲菲。」

  二班的一些同學也認出了天台上的人。

  聽到同學討論，李主任一刻也不敢怠慢，直接掏出手機打電話搖人，「裴老師，趕緊來教學樓一趟，有二班的學生在樓頂天台，務必儘快趕到。」

  掛了電話，李主任又舉起擴音喇叭，「蔡菲菲同學，裴老師正在趕來的路上，請你務必保持冷靜。」

  天台的人終於有了動靜，剛剛還只是坐在天台邊沿的蔡菲菲突然趔趄站起，情緒異常激動。

  她聲音哽咽，扯著嗓子拒絕，「不要，不要讓裴老師過來。」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幅鬼樣子。」

  「你們快打電話，讓她不要過來。」

  「快啊——」

  所有人都沒想到，心情平和的蔡菲菲在聽到裴淑珍名字的時候，會變得格外的狂躁，情緒也受到了很大波動。

  為了穩住她，李主任只好騙她，「好，好，好，老師聽你的，裴老師不會來，你也不會見到她。」

  「不要激動，冷靜，再冷靜。」

  此時，保衛處的人已經帶了裝備上了頂樓的天台，119消防、120急救車也陸續緊急進入校園。

  消防人員兵分三路：

  一路有序疏散學生；

  一路開始在教學樓的一樓場地鋪上了救援氣墊；

  一路跟隨保衛處的人上樓去天台救人。

  救護人員也同樣準備好醫護擔架，整裝待命。

  舉著擴音喇叭的人從李主任換成了消防隊裡的專業人員，他調大音量，開始對樓頂的蔡菲菲喊話。

  「蔡菲菲同學請你冷靜，學習成績的好壞不是衡量一個學生的唯一標準，良好的品德、助人為樂的精神，都是你的閃光點。」

  「請你冷靜。這次考不好，我們還有下次，下次考不好，我們還有下下次。如果今天跳下去，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想想你的家人，愛你的父母。」

  太陽要落山了，霞紅染紅了天邊。

  沒了太陽直射，氣溫已經沒有那麼灼熱滾燙，渾濁的腦袋逐漸開始因為微涼的風變得清醒。

  蔡菲菲望著六層的教學樓，突然心生恐懼，也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她緩緩蹲下，右腳往後試探，正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落腳點。

  見她如此舉動，在樓頂等待已久的消防員放下了高懸的心，緩緩向她靠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蔡菲菲，我是裴老師。這次你周考的成績不理想，老師鞭笞你，斥責你，都是為了你好，是為了你能夠時刻保持一個積極進取永不懈怠的心。」

  「你要理解裴老師的苦心。」

  「也要理解你家裡人對你的期待。」

  擴音喇叭突然傳來不合時宜勸話。

  姍姍來遲的裴淑珍，趁消防員不注意搶走他手裡的擴音喇叭，衝著天台情緒已經回穩的蔡菲菲喊話。

  在她一慣的思想里，學生就是要通過鞭打才能一直進步，太過於輕鬆愉悅的學習環境是不利於他們更好的進步。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教學理念有任何的錯。

  擴音喇叭及時被收回去關上，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裴淑珍的話並沒有起到一個很好的安撫作用。

  回穩的情緒突然又開始失控，蔡菲菲收回腳，重新站在了天台高處，眼淚不斷地往下掉，「裴老師，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不是一個好學生，我也沒有資格做你的學生。」

  蔡菲菲突然張開雙臂，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毫不遲疑縱身往下一跳。

  「啊！！！！！」

  樓下頓時亂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裴淑珍估計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學生會真的跳，當下癱軟在地。

  一旁的李主任急得直跺腳，往自己的光頭上狠狠拍了一掌。

  作為一名旁觀者，在蔡菲菲縱身跳下的那瞬間，向柚橙整個人是呆滯的。她沒有大喊大叫，反而冷靜的可怕。

  她就直愣愣看著，看著一個鮮活的人從樓頂墜落。

  在她不知做出什麼反應時，手臂被人拽住，向後輕輕一扯。人直直撞入一個寬闊的胸膛，

  一隻修長的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視線里一片黑暗，她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聽覺開始變得異常敏銳，現場各種驚叫聲湧入耳鼓。

  沒多久，不遠處的氣墊發出重重「砰」的一聲。

  那是人砸下來的聲音。

  下意識去拔手。

  「別看。」

  低沉好聽的聲音在向柚橙的頭頂響起。眼睛能感知到那人指尖傳來的溫熱，竟莫名沖淡了自己心裡的恐懼。

  雜亂聲開始變小。

  蒙住的眼睛重見天日。

  現在還有不少學生，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討論這事。

  膽小一點的女生第一次親眼見有人跳樓，給嚇哭了；

  也有人冷靜的不像話，全程只是沉默不語地看，再匆匆來，匆匆走。

  當事人蔡菲菲已經砸暈了過去，正被急救人員送上擔架。

  裴淑珍作為她的班主任非要跟著去醫院，李主任怕她把學生又給刺激了，就換了一個別科的女老師跟了過去。

  消防員收隊，學生們又開始往校門口涌去，繼續他們本該這個時間點要幹的事。

  大多數人都緩過了勁，正是分享欲最為旺盛的時刻。

  「有點嚇人，我的心到現在還一直砰砰直跳。」

  尚甜甜捂住心臟的位置，跟身邊人分享，扭頭才發現原本站自己右側的向柚橙不見了。

  四處搜尋，發現消失的人正跟周淮里站一起，兩人挨的很近手也牽著，當下識趣地收回了眼睛。

  「我也是。」

  李薇附和，也發現少了一個人，發出疑問：「柚橙呢？」正要四處找人，就被尚甜甜把腦袋給掰了回去，「別瞎看，先想想晚飯吃什麼？」

  「哦~可是......晚飯不早就小程序選好了。」

  李薇眨巴著眼，很是不解。

  「要想，今天的選好了，就想明天的晚飯。」

  尚甜甜霸總發言，拽走了李薇，往她家餐托店的方向走。

  另一位躺槍選手尚明銘，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十足的瞎眼人士。以他那超低的眼力勁，看到了這一幕場景還蒙在鼓裡。

  他也發現了兩人不同尋常的舉動，沒多想，只是回味一下莫名覺得來氣，對身旁的周舟說：「以後，發生這種危險的時候，別傻愣站著，你也幫我擋著點。」

  周舟發言，「你確定？」

  「確定。」

  聽勸的周舟默默做了一個動作，無論尚明銘往哪走，他都一馬當先擋他面前。

  「我說的是危險的時候，不是現在。」尚明銘氣憤地推開他，大步跑去追前面的人。

  周舟不似尚明銘那個十足眼盲患者，不留在這裡當電燈泡，識趣地撒腿跑了。

  四人一走遠，向柚橙忙發話，「我們也走吧！」

  她也是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扒著周淮里的手，從開始到現在就沒鬆開過。粗略估計一下，至少也有個兩三分鐘左右。

  向柚橙臉紅了，甩開，「那個......你應該提醒我。」

  「沒事，我喜歡......不介意。」

  倒是沒想到這個傢伙會說這樣的話，向柚橙一臉不可置信。等緩過來知道這話真正代表的含義後，她的臉已經變成了爛紅色。

  沒等他，直接轉身跑了。

  獨留周淮里一人在原地，放肆大笑。

  少年的笑聲充滿了清爽的朝氣，它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飄進少女的心裡，撥動那根早就亂掉的弦。

  她信誓旦旦跟向思沉保證的話，從這一刻開始無限期失效了，或者也可能在更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