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墜落
2024-09-13 19:53:48
作者: 小君山下
第79章 墜落
薄執言緩緩起身看著僵硬不動的江嶼眠:「不說話?」
臉上顯而易見的無措,全然源自薄執言要求他以他的生命起誓。
「換位思考,你拿我起誓,你又是什麼感覺。」
薄執言對於江嶼眠始終是無奈縈繞心頭。
「江嶼眠,你想要做什麼,你得告訴我,讓我對你所做的事情有個準備。」
薄執言不是在逼迫江嶼眠,只是在提醒江嶼眠,他擁有一個後盾。
江嶼眠的眼眸清透,一瞬不瞬的凝視薄執言的臉,斂著情緒,極其平淡的說:
「我要讓所有『主人』都暴露在陽光下。」
「我想審判他們。」
否則他的後半生將永遠活的不安寧。
薄執言黑眸深邃,此刻的他異常平靜,就是江嶼眠需要一把刀,他還會另外找一塊磨刀石,給他磨利索了才送過去。
「薄執言,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自虐貓視頻泄露之後,江嶼眠已然暴露在那些潛藏於暗處的『主人』視野之中,他是『七號路』僅存的 「餘孽」。所有人都緊盯著他,害怕他恢復記憶。
為什麼呢,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見過所有人。
他主導過一場又一場戲劇。
………
海市,趙家。
趙雅心眉頭緊蹙,手裡拿著一疊a4紙,滿臉擔憂地仰頭望去:「父親,我看了他醫院的報告,他的記憶已經恢復了,江嶼眠這個人,必須除掉。」
毫無聲息的書房中,僅有趙啟剛所在的辦公桌處存有昏暗的燈光。趙啟剛身居官場多年,那如刀鋒般的眼眸中,儘是桀驁與壓迫之感,令人窒息不已,趙雅心心頭猛地一緊。
「江嶼眠被薄執言護得緊,你有什麼辦法。」
趙雅心跪在地上,忍著膝蓋的疼痛,笑的嬌媚:「我打聽到他最近要去一趟國外。」
趙啟剛聽到她的計劃這才放下手裡的文件,冷漠的注視她:「處理乾淨。」
「雅心啊,你要記住,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趙雅心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一次。
活著才會什麼都有。
「謝謝爸爸垂憐。」
趙啟剛輕蔑地斜視過去,鋥亮的皮鞋輕輕擡起趙雅心小巧的下巴:「江嶼眠是個硬骨頭,當初還多虧了你,才發揮他的價值。」
不過可惜了,『七號路』已經不復存在了,如果當初七號路沒有被發現,江嶼眠將會是完美的『傀儡師』。
沒有靈魂的玩偶不止適合做doll也適合做一個『傀儡師』。
「馴化不如被馴化,不是嗎,我親愛的父親。」
屈辱不甘,種種情緒都被掩埋在心底,趙雅心漂亮的鵝蛋臉上只剩下嚅慕愛戀.
趙啟剛對自己的 「作品」 甚是滿意。似是惋惜般地說道:「只可惜,今後你是江遠舟的人了。」
趙雅心歪著頭,嬌俏迷醉般的笑著,是啊,她以後就是江遠舟的人了。
誰都逃不脫的呢。
她那時說錯了。
江嶼眠是她下過最成功的棋。
………
兩天後。
薄易推著行李箱不情不願的敲著韓清的門。
沒幾下,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便慵懶地闖入薄易的眼帘
薄易不自覺地移開視線,他在薄家本就備受寵溺,任性嬌慣地長大,經歷過黎晚之事後,他的心已然如冰冷的石頭一般。
對韓清不爽便直接擺臉色,惡聲惡氣地說道:「收拾好了沒,趕緊出發了。」
韓清沒好氣的看著他,也就薄易會這麼光明正大的給人下面子,做事從不彎彎繞繞。
韓清懶懶的伸出手打了個哈欠:「行李已經交給助理現帶過去了。」
薄易暴跳如雷了:「你都收拾好了,為什麼喊導演找我通知你!」
不對!
他一個投資人為什麼要聽導演的做一個助理該乾的活!
詐騙!都是詐騙!
韓清寵溺的看著他,走進房間隨意套了件拉夫勞倫的風衣出來,順便帶上墨鏡。
薄易脫口而出:「騷包。」
韓清無奈的聽著怨懟:「薄易,你可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以前陪你去機場照樣這副裝扮,你現在卻罵我了。」
薄易不耐的『哦』了一聲。
那是以前,我把你當哥們,你把我當什麼.....
薄易不搭理他了,轉身就敲江嶼眠的房間。
韓清不咸不淡的來了句:「人已經走了。」
薄易踹了一下門,嘀咕一句:「真不仗義。」
最後薄易還是和韓清一路上的飛機,六個小時的機程,薄易早年傷過腰,對於睡眠的床要求很高。即使是頭等艙,後背躺著還是不舒服,酸疼的難受。
薄易翻來覆去不安穩,早就吵醒了休息的韓清。
韓清起身把他扯掉了一半的毛毯給他蓋上:「趴著。 我給你按。」
薄易滿心憋屈的看著他:「我不要。」
韓清直接抱著薄易的腰和大腿把人翻了一個身:「又不是沒給你按過,矯情什麼。」
薄易把頭悶在被子裡不說話了。
在薄易看不到的地方,韓清眼裡全是細細碎碎的柔光。
韓清的手沒有任何逾越和師傅按摩的手法一致。
薄易後腰凸起一塊骨節,韓清表情凝重,心裡沒有任何泥濘的顏色,那是薄易當初全城搜尋他的時候出車禍留下來的。
就是因為那次車禍驚動了薄執言,他才動用集團的關係找他,才讓他從七號路回來。
薄易十七八歲的時候什麼劇烈運動都敢玩,跳傘,蹦極,攀岩,網球,棒球...
之所以現在薄易這麼無所事事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都是因為後腰受過傷, 如果沒有這傷,他都不敢想像薄易的生活該多自由恣意。
薄易對他始終都挺好的,確實是他過分了。
指腹堪堪划過那一塊骨節便移到了他的側腰。
韓清的手掌溫熱按的很舒服,腰肢上的酸痛都好了許多,就是他的腰挺敏感的,薄易感覺痒痒的,他悶在枕頭裡說:「好了沒…」
韓清最後看了一眼那塊骨節,把他的衣服撩下去,蓋好毛毯:「好了。趴著睡會舒服點,還有兩個小時就到了。」
薄易哦了一聲回應他。
……
薄易下飛機後,滿滿是異國他鄉的陌生感,飛機坐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耍賴般的扒拉著拖杆,迫使韓清就這麼推著他。
航站樓外,薄執言和江嶼眠站在一輛黑色的悍馬前。
「哥!」
薄易眼睛一亮,興奮的朝著兩人揮手,他就知道薄執言不會放任他不管。
小狗搖尾巴既視感。
江嶼眠意味深長的彎了彎眼睫:「薄易,你幾歲,還要人推你。」
薄易發現他現在這個狀況確實有點小孩子,趕忙從行李箱下來,不好意思的站在一邊。
韓清順勢放下拉杆,將行李箱放進悍馬後備箱。
薄執言開車把人都送到了劇組所在的酒店。
薄易作為製片人不可能閒著,到達酒店後就去了取景地。
沉導把他載過去花了半個小時,一路沿著環海公路到了一處山崖,不少工作人員正在處理安全繩索和防護網。
海風呼嘯在耳畔,薄易的劉海都被吹向了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口唇鼻息之間都是咸腥的,他舔了舔乾燥的唇,走近陡峭的山崖邊,觀摩工作人員設置的懸空安全網,網之下是幽藍色的大海。
「你確定這裡安全嗎?」
「安全,我已經找過好幾個重量高於江嶼眠的人試過,都沒有事。」
沉導夾著煙的的手指向海平面,菸頭的星火在海風的作用下也燃燒的很快。
「何況我們還在水下安排著安全員。不會出事。」
兩人往回走,薄易心頭還是隱隱不安,「這場戲用綠幕不行嗎?」
江嶼眠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怎麼交代。
「薄易,你在和我開玩笑嗎?我們這場景都已經搭建起來了。攝影組的機器也運了過來,你現在想綠幕,不可能。」
沉導拍了拍薄易的肩膀安慰道:「你怕什麼啊,江嶼眠早上才來看了,根本沒有的事。」
斯里蘭卡的深秋不冷也不熱,但是靠近山崖時,海風肆虐,薄易攏緊了夾克,拉上了拉鏈。
劇組經過周密的檢查,輪番核驗,在第三天終於等到了演員就位。
現場薄易沒有看到他哥。
薄執言不在,胡思亂想就更多,生害怕江嶼眠會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的心更加不安了。
薄易問了一下薄執言的去向。
江嶼眠淡淡的說:「睡著了。」
薄易大腦轟隆響動,懵逼的狀態持續了好一會兒…
「…睡…睡著了?!」
江嶼眠順應他的話點頭。
沉導拿著喇叭吼著薄易:「無關人員迅速離開場地,現在第一場第一幕開拍。演員準備。」
劇組內的工作人員開始清場拍攝地百米外的人。
作為製片人的薄易肯定不可能呆在懸崖邊。
「攝影組準備。」
懸崖之巔,狂風呼嘯著席捲而來,江嶼眠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病服,藍白紋的衣襟在寒風中獵獵飛揚。
他身後的濃墨般的天氣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
沉導特意選擇了會出現雷雲滾滾的漲潮時間段。
這場戲沒有台詞,只需要江嶼眠看著鏡頭墜崖。
導演大喇叭傳來聲音:「演員準備好了嗎?」
江嶼眠倒退著走向懸崖邊緣,對著攝像頭的方向比著手勢。
監視器後的薄易每在他後退一步就會心驚肉跳一次。
那雙淡漠琥珀色的眼底泛著晦暗漣漪。
韓清坐在薄易身邊感知他渾身肌肉都在緊繃。
「不用擔心。不會出事。只是拍戲而已,江嶼眠很惜命的。」
他的仇都還沒有報,怎麼可能會想著去死。
「我說不出來,有點心慌。」
鏡頭中,江嶼眠耳邊的風聲呼嘯咆哮,隨著他後退的腳步,淺藍色的衣袍被風吹得鼓起來。
劇組還有攝像機的在他眼中越來越小,模糊,仿佛在和這個世界告別,
沉導拿著捲起的劇本指著畫面:「江嶼眠的演技越來越好了,看著這個畫面,我真以為他在和電影中的老師告別。」
江嶼眠此刻已經退到懸崖邊最後一步。
薄易接到了薄執言的電話。
「哥…你不是睡…」
話未講完,就被攔截。
薄執言電話中聲音急躁不安:「攔住江嶼眠!!」
薄易猛地轉頭看向監視器,江嶼眠也在看向鏡頭,巨型的黑色天幕壓在他身後烏雲如洶湧的潮水在他身後翻滾涌動,層層疊疊得堆積下壓在他的肩頭。
江嶼眠隱藏在黑幕後,精緻的面容沒有任何恐懼,反而是一種詭譎的平淡。
薄易猛地站起身,椅子後倒,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平生最快的時速,發瘋一般地沖向江嶼眠所在的位置。
片場原本忙碌而有序的工作人員們,都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
韓清在短暫的驚愕之後,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人,緊跟薄易狂奔。
薄易奔跑的途中,腳步踉蹌,被地上凸起的石塊絆倒摔在地,韓清急忙攙起他的手腕起身,薄易對著江嶼眠的方向吼道:
「江!嶼!眠!」
「回來——」
回應薄易的只有江嶼眠無聲的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轉身從懸崖邊一躍而下,急速下墜,衣袍在狂風的吹拂下翻飛鼓動,發出獵獵的聲響。
風在呼嘯,他張開雙臂,像是藍羽歐鳥在飛。
——他從未如此感覺自由。
…
沒入大海的一刻,世界靜止了下來,無盡的潮水湧入耳膜。
江嶼眠在深藍色的大海中靜靜的看著游向他的人,如同海妖攝魂引魄,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唇,渡過他殘餘生命。
心臟在死亡邊緣徘徊過後瘋狂加速,只剩下心中無數次反覆呢喃。
愛我,為我活著。
從此,自由永生。
…
……
「救援呢!救援!」
薄易腳踝疼的鑽心,他攥住韓清手臂,慌得不行:「救江嶼眠,快去搜救。」
韓清把薄易的胳膊繞在自己肩膀上,「薄易,你別慌。這是演戲,不是真的。」
薄易崩潰的看著懸崖那邊:「是真的...」
沉導也跑了過來,厲聲呵道:「薄易,你腦子還是不是出問題了,這就是拍戲。」
突然,一個穿著黑色救生衣的救生員跑到了現場,氣喘吁吁的模樣:「導演,你通知換地方拍攝,換哪裡啊?」
沉導一愣:「換什麼地方?」
「你不是打電話給我們負責人,說因為天氣原因需要換地方拍攝,但沒有說具體地方,我們打不通你的電話,只能先撤離了。」救生員說,「我來問問您該去哪裡…」
沉舟大驚失色:「誰說的換地方!換什麼地方!我這演員都還在這裡!」
有工作人員驚恐萬分的跑過來
「導演!導演!防護網破了!」
「救護都不見了!」
「江嶼眠墜崖了!」
薄易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