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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夭娘

2024-09-13 19:46:35 作者: 花色滿京

  第145章 夭娘

  三層的房間內。

  二管事躺在床上, 船隻晃動,他的鼾聲連綿不絕。

  漸漸的,睡夢中, 二管事聽到一個聲音絮叨個不聽。

  「大管事神氣什麼,他再怎麼神氣也不過是個管事,他怎麼管得了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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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管事是奉家主的命來的,當然管得了二公子。」

  「哦,家主?老家主還沒死呢,大公子就等不及自稱是家主了?」

  「大管事奉家主的命令,是家主的人,二公子能放心去信大管事嗎?」

  「我才是二公子身邊人, 大管事算什麼, 二公子到底還是離不開我的侍奉。」

  「可是今天我被那三個妖道打跪下時,二公子一點沒給你出氣。」

  「是,我體諒二公子,那三個妖道確實有點本事。」

  「可我也是奉了二公子的命令去趕人的,我被打了,怎麼連傷藥都不賞給我?」

  「別說傷藥, 連一句誇我忠心的軟話都沒有,還罵我廢物。」

  「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二管事的眉毛擰得死緊, 他的鼾聲不知不覺停了, 眼皮下的眼珠快速轉動。

  他焦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要甩掉那讓他不喜的聲音。

  可那聲音, 分明就是他自己的。

  「是不是杏娘、桃娘那兩個小賤人在二公子耳邊吹枕頭風,才讓二公子厭煩我了?」

  「還是大管事針對我?」

  「不, 大管事那麼厲害,哪裡需要挑撥我與二公子之間的關係。」

  「那兩個小賤人什麼都不會, 就會奉承著二公子。」

  「上次我想摸摸她們的肩,還敢去二公子面前哭哭啼啼。」

  「沒錯,沒錯,我是二公子的好狗,二公子也該知道離了我,就再也找不到第二條這麼用心去舔的狗了。」

  「就是那兩個小賤人!」

  「該死的賤人!」

  二管事呼出一口濁氣,猛地睜開眼,眼中是渾濁的怒火。

  他糊裡糊塗站起身,因船艙搖晃踉蹌了兩步。

  二管事就這麼歪歪斜斜、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大船逆著水流飛速前行,流淚河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點淒楚縹緲的哭聲。

  哭聲似遠又似近,在朦朧的夜色和水聲的掩飾下並不清晰,除非專注傾耳去聽,否則完全察覺不到。

  「呼哧,呼哧,呼哧……」

  二管事喘著粗氣,沿著走廊走向二公子的房間。

  這時,大船一個顛簸,二管事站立不穩撞到了船邊,他下意識伸手撐了下才沒一頭栽進河裡。

  這一下子給他嚇出了冷汗,睡迷糊的大腦激靈一下,清醒了些許。

  二管事再擡頭時,看到三層船頭圍欄處立著一位女子。

  她背對二管事,身著天水碧色輕紗羅衣,微垂著頭。

  看到她後,二管事才注意到夾在水聲間的哭聲。

  是她在哭?

  她是誰?

  二管事用力閉了閉眼,上船前受過的窩囊氣再次湧上心頭。

  管她是誰。

  這三層就兩個女子,一個桃娘一個杏娘。

  左不過就是這二者之一。

  怕不是惹了二公子生氣,被趕出來,在這裡偷偷哭呢。

  教訓教訓她。

  替二公子教訓教訓她。

  我可是管事,她不過是個侍奉的婢女,連個妾都不是的東西。

  二管事大踏步向著船頭走去,腳步急切許多。

  這時,他面前一步的距離內,一扇房門突然彈開。

  「當!」

  「啊!」

  一聲巨響和二管事的慘叫同時響起。

  二管事走得太急,剎不住腳,整張臉結結實實拍在了門板上。

  鼻樑當場撞斷,兩道鼻血從鼻孔里淌出來,額頭更是高高腫起。

  「怎麼回事?」大管事推門出來,厲聲道。

  二管事這一聲慘叫,把整條船都驚動了。

  百里燃也打開門,不悅地看過來。

  恰在這時,船頭哭泣的女子似乎也被二管事驚動了,也回頭看了一眼。

  朦朧的夜色下,一張清麗脫俗、猶帶淚痕的臉,讓百里燃的眼睛瞬間就直了。

  「姑娘……」百里燃邁步走出門,向著船頭走去。

  二管事捂著臉還在哀嚎,他的鼻血流了一臉和一手,耳邊那個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門板彈開的那間房裡,張道一瀟灑邁步出來,看著二管事的慘狀,只冷哼了聲。

  二管事擡頭看見他,認出他是碼頭上三個妖道之一,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

  「去死!去死!!!」

  二管事從懷中抽出一把罩著烏光的匕首,向著張道一紮了過去。

  張道一伸出手,輕飄飄越過匕首抓住二管事的手,猛地壓腕向下方用力一折。

  「啊——」

  二管事的手腕被張道一輕鬆廢掉,他手中握著的匕首也「咣當」一聲掉在船板上。

  張道一沒有鬆開手,而是將二管事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另一隻手抓向二管事的頭頂。

  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張道一從二管事頭頂揪出一道灰色的影子。

  「啊!」

  又一聲二管事的尖叫響起,不過這次卻不是出自二管事的口中,而是張道一手中影子發出的。

  灰影扭動掙扎著,不斷用二管事的聲音咒罵著。

  「百里燃你個孬種,活該爭不過你哥,連自己的狗都護不住!」

  「都是廢物!」

  「妖道放開我!」

  張道一一手掐著影子,另一隻手鬆開二管事的手腕,緊接著收回手往腰間掛的流火金鈴上一敲。

  「叮!」

  一聲清越的鈴鐺聲響起後,張道一手中的那道灰影化為飛灰。

  「是非鬼。」張道一放下手,解釋道,「這樣的小鬼自人心中誕生,最愛在人耳邊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張道一看著狼狽的二管事,冷聲道:「這位管事,所謂『心有是非人,招來是非鬼』,你會被是非鬼纏上,也是因為你心中有太多是非。」

  何不見這時也推開門走出來看了眼二管事,道:「是啊,剛剛那隻鬼絮絮叨叨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若你再不出門,我們恐怕要進你的房間幫你解決一下了。」

  金丹修士的靈識覆蓋整艘大船輕輕鬆鬆,何不見把一切都聽在耳中,只是張道一先一步出來管了。

  「我……我……」二管事這時才清醒過來。

  他回想起自己剛剛乾的事,和是非鬼說的那些話,人都涼了。

  二管事「撲通」一聲給百里燃跪下,嘴唇顫抖著。

  往昔那些輕易就能說出來的奉承討好的話,現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百里燃這次別說罵他了,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眼睛從船頭女子身上拔出來,看向張道一腰間。

  「你這個鈴鐺看起來挺有用的,說吧,要點什麼才肯賣給我。」

  「算了算了,你跟大管事說。」

  百里燃扭頭吩咐大管事:「這鈴鐺只要他開價別太過,就買了來,給本公子聽個樂。」

  說完,百里燃大踏步走向船頭,貼到了那位女子身邊。

  大管事先讓護衛把二管事拖走,又與張道一對視一眼。

  「不賣。」

  不待大管事開口,張道一扔下兩個字,回了房間。

  大管事本來也不是真心聽百里燃的話,他也就沒糾纏此事。

  何不見看完了熱鬧,側頭看向船頭圍欄處的兩人。

  他並不是有意偷聽,但靈識還是讓他聽見了兩人的交談。

  「你叫什麼?是什麼人?為何跑到這裡哭泣?」

  「小字夭夭。」

  「我在這裡等人。」

  「他曾許諾我,求得功名後,必親迎我入府,百倍千倍地報答我曾經贈給他的」

  「可他一去至今未歸,我等不見他的人,不由得哭泣。」

  「何必為那等負心人落淚,夭娘不若來我身邊伺候。」

  「……」

  「誰不知道我百里燃包下了三層,你特意跑來三層哭,不就是為了接近本公子。」

  「你這點把戲,確實勾到本公子了,怎麼,還不願意?」

  「我只怕公子下了船,就拋棄了夭娘。」

  「不會不會。」

  「本公子今次就是要回府上的,必將你也帶回府中,讓你和桃娘、杏娘一起伺候。」

  「這是公子的許諾嗎?」

  「是是是,大丈夫一諾千金,夭娘跟本公子走吧。」

  何不見臉上多了一點古怪之色。

  百里燃固然讓人厭惡,但他說夭娘是故意接近他的,這句話很可能是對的。

  這位夭娘並不是走樓梯到三層來的,而是突然出現在三層的船頭。

  何不見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和「是非鬼」一樣的魑魅魍魎,但靈識一掃,她卻又是個真正的普通女子,身上沒有半點異常。

  別說鬼魅氣息,連點靈力波動都沒有。

  本來,何不見也想著若這女子不情願,百里燃非要死纏爛打的話,自己稍微阻一下百里燃,就如同張道一出手阻二管事一樣。

  但聽了這兩人的談話,這位夭夭姑娘,倒像是等待許久,終於等到魚咬鉤的釣魚人。

  何不見搖了搖頭,回了房間,正對上越荒州看過來的眼神。

  兩人對視一眼,何不見笑了笑,傳音給他道:「罷了罷了,且看看她想做什麼。」

  夜色漸深,午夜過後,流淚河上起了風。

  狂風呼嘯間,之前那若有若無的哭聲也大了起來。

  嗚嗚咽咽的哭聲響起,何不見的靈識擴散到河上,看到河水中浮現出許許多多浮腫發白的身影。

  這些身影的上半身立在河面上,下半身溶在河水裡,渾身上下都是濕淋淋的,被水泡的發白的布料貼著它們浮腫的身體。

  它們都低垂著頭,有些捂著臉,有些沒有。

  哭聲自他們口中傳出,重疊在一起,連成一片。

  這些,應當就是張道一說過的,溺死在流淚河裡的水鬼。

  大船在划過它們身邊時,有些水鬼無動於衷,有些水鬼卻朝著船身撲過來。

  這時,大船的船身上散發出一股白煙。

  撲船的水鬼剛一接觸到白色煙霧,就停了下來,也不再哭泣不止,而是痴痴呆呆立在河水中。

  這些白煙,正是帶著信仰的信香燒出的煙霧。

  脫離了白色煙霧後,這些痴痴傻傻的水鬼如夢初醒,像是意識到了自身悲慘的處境,哭聲更悽慘了。

  何不見也聽見了船中其他乘客的喃喃禱告。

  「哭娘娘……」

  「哭娘娘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祝禱聲讓煙霧帶上了一層金光,使得水鬼紛紛自動退卻,不敢接近大船。

  流淚河上,哭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多。

  放眼望去,整條河上密密麻麻立著的,全是哭泣不止的水鬼。

  霎時間,流淚河宛如傳說中的忘川河在人間的分支。

  河上迴蕩的哭聲仿佛夾雜著世間一切心酸悲涼之情,淒神寒骨,使聽到之人心神為之所傷。

  何不見也不免又想起了地球和穿越前的事,一股背井離鄉、無法回還的憂鬱和悲傷湧上心頭。

  幸好他如今已是金丹期修士,早已過了心中那關,不為過去所困,他心中默默念了幾句《真經》,驅散了那些被勾起的千般悲情。

  「噗通。」

  何不見的靈識在哭聲間,捕捉到了一聲清晰的落水聲。

  從船上跳下河的,正是二管事。

  二管事落入河水中後,連掙扎都沒有,很快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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