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畫卷
2024-09-13 19:46:30
作者: 花色滿京
第143章 畫卷
張道一失笑, 道:「那書生應當是風雲書院派來看守跨界傳送陣的,卻自己跑進水墨屏風裡偷懶了。」
「風雲書院的先生們治學嚴格,他要是被發現偷懶, 恐怕要被關進書齋里罰背幾百本書不可。」
「嚇一嚇他,算是幫他醒神了。」
說話間,他們三人已經離開了剛剛的那間屋子,來到了庭院內。
庭院內假山湖石一應俱全、山徑水廊起伏曲折,處處栽種著高大的櫸樹和桂樹,樹下花草鬱鬱蔥蔥,入目是一片盈然綠意。
「叮、叮、叮……」
伴隨著陣陣讀書聲,掛在檐下的風鈴被幾隻半透明、背生翅膀的小人搖動, 發出「叮叮」的清脆聲響。
「我已經聽見了。」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伴隨著「噠噠噠噠」的腳步聲, 一頭矮小的瘦驢馱著一個老者向著三人走來。
驢瘦,老者更瘦。
他麻杆一樣的身體上套著寬大的綠袍,頭上松松垮垮束著一個小髮髻,更多蓬髮支棱著,隨風飄蕩。
瘦驢走到三人面前,老者卻沒從驢上下來。
「就依貴客所言, 待會兒罰他背三百本書。」
「您是?」張道一遲疑道。
「風雲書院的一個糟老頭子,喚我隨翁便好。」
「隨翁?您就是天下士人之首、執掌大楚文脈的當世文宗?」張道一吃驚道, 隨即他神情中多了幾分嚴肅。
隨翁雙手袖在寬大的袍袖中, 呵呵一笑,接著道:
「今日, 風雲書院豢養在洗筆池內的墨龍忽然騰飛,老夫我仰觀天象, 見紫氣紅光浮現於東方,因而知曉今日必有貴客造訪書院。」
「果然老夫等到了三位貴客。」
何不見失笑, 問:「隨翁為何篤定貴客是我們三位呢?難道不能是今日來此的其他人?」
隨翁老神在在地道:「三位貴客經由傳送陣到此世,傳送陣白光煥發。」
「一室光明,天下光明,這正是三位乃是貴客的證明。」
「三位貴客來翊聖作何?風雲書院願全力配合。」
這位老人,周身氣息不弱於他們三人。
但聽他說話,怎麼是一股……迷信的味兒。
何不見不由看向張道一。
這位到底靠不靠譜?
張道一捕捉到了何不見的疑惑,他傳音給何不見和越荒州。
「翊聖世界內最強大的王朝名為大楚,大楚王朝的皇帝自號為『天子』,得舉國信仰供奉。」
「除了皇族外,大楚王朝內最強大的勢力就是風雲書院。」
「風雲書院內的書生通過科舉出仕,輔佐天子經營天下,由此獲得信仰和功德成聖。」
「面前這位隨翁,我之前來翊聖世界時並未見過他,倒是從其他士人口中聽過他的名字,算是『當世聖人』。」
「這個世界的『神』『聖』們,大多忠於自身神職。」
「風雲書院善養浩然之氣,以君子要求自身,有話倒是可以直說。」
何不見明白了,對隨翁道:「隨翁,我們想尋一個人,他名為尤勝舟,道號無垢。我們只知他在此世,不知他現在具體在何處,風雲書院可有他的消息?」
隨翁聽了,袍袖一揮。
一卷雪白的宣紙自他袍袖中飛出,在三人面前攤平。
隨翁枯枝一樣的手中,出現了一支竹筆。
竹筆在空中一揮,三人不遠處的澄澈的池塘里突然躍出一條墨色游魚。
游魚飛到竹筆筆尖,圍著筆尖輕靈自如地遊動。
隨翁揮動竹筆,墨色游魚隨著他的動作,在宣紙化作「尤勝舟」「無垢」五個字。
隨翁動作隨意,落筆迅速,卻自帶一股行雲流水的韻味。
五個墨字骨俊神清、瘦硬挺秀。
在何不見三人的注視下,五個墨字緩緩暈開,化為五個活泉,其內噴出一股又一股墨色。
墨色在巨大的宣紙上延展開來,繪出潑墨山水、鱗次櫛比的建築、一池墨荷。
荷花池畔,寥寥幾處閒筆勾勒出一個遺世獨立的背影。
隨翁的袍袖一揮,這卷宣紙自行捲起,落入何不見的懷中。
「你們要找的人就在畫中所在之地。」
「按照畫中所繪,你們應溯流淚河而上,去河源郡,尋百里府。」
「多謝隨翁。」何不見道。
……
三人離開風雲書院後,張道一望著天空,不由得道:「河源郡啊,隨翁的主意打的到好。」
「道一兄何出此言?」
張道一一邊領著兩人向前走,一邊道:「河源郡,因處流淚河發源之地而得名。」
「河源郡在百里家的掌控下兩千年,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前後五代家主都是元嬰期修為。」
「哪怕是大楚朝廷、風雲書院,也奈何不了河源郡百里家。」
「這千年來,百里家的勢力還不斷向外擴散,當地人千年前還稱百里家為百里侯,現在已經改稱百里王了。」
「我們這一去,若與百里家不起衝突還好,起了衝突,豈不是為風雲書院作先鋒?」
「而且,兩位道友可能不喜多管閒事,而我……」
說著,張道一露出個苦笑。
何不見也笑起來,瞭然道:「道一兄怕是沒少給風雲書院和大楚朝廷打白工。」
張道一還是忍不住提議道:「兩位道友是否急於去河源郡,若不急我們可如隨翁所言,去流淚河上乘船溯流而上,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
何不見回頭與越荒州對視一眼。
「師弟?」
越荒州平靜道:「師兄決定就好。」
「那就走吧,去流淚河,也見識見識這方世界的風土人情,煩請道一兄帶路了。」
三人並肩,不緊不慢地向著流淚河渡口走去。
……
流淚河渡口。
百里燃沒骨頭一樣癱在一把圈椅上,左右兩邊各有一個美貌侍女半蹲著服侍,背後還有兩個佩刀護衛如門神一樣站著。
在渡口等渡船的其他人一看這個架勢,都遠遠躲著。
百里燃歪過頭、張開嘴,把右邊侍女遞過來的葡萄吃進嘴裡嚼了嚼,又呸的一聲吐在左邊侍女伸過來的手上。
「煩死了,船怎麼還沒來。」
身穿綢緞衣服的管事剛想說話,就被他旁邊另一位管事搶先道:「二公子莫急。」
百里燃一聽他開口更氣了。
「大管事,大哥突然讓你來告知我,必須帶我回家也就算了,怎麼還非得走流淚河?」
「不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百里家的子嗣不准靠近流淚河嗎?」
「我百里家是窮到沒有飛舟雲鯨了,還是窮到用不起傳送陣了?」
「是,就算非要走流淚河,你為什麼不早安排好樓船接本公子,反而要本公子在這裡等著。」
百里燃看了眼縮在遠處的不敢靠過來的人,不由得嗤道:「本公子是來這裡給別人看笑話、演猴戲的嗎?」
「難不成還要本公子和這些賤民同乘一艘船?」
旁邊等船之人,不乏身穿襴衫的士子,或同樣穿著不凡的富貴之人。
被百里燃蔑稱作「賤民」,他們有些面露怒色,想要上前來理論,卻被同伴拉住了。
「他姓百里,是河源郡的百里王,少惹麻煩了。」
「別去招惹。」
百里燃壓根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快點把他們趕走,本公子才不想和他們乘一條船。」
穿綢緞的二管事瞄了一眼大管事,發現大管事沒有出言反對。
他又抖了起來,去往另一邊,將所有等船的都打發走了。
這時,遠處的大路上,一黑、一白和一青三道人影悠然向著渡口走來。
他們邁步的動作不大,但走路的速度卻奇快,幾乎一眨眼就走到了近前。
「這就是流淚河。」張道一傳音給何不見與越荒州。
「流淚河自南向北,縱貫整個大楚王朝。」
「在民間傳說里,據說是一位神女下凡與人間男子相戀,那男子卻負心於她,神女傷心流出的淚化作成了此河。」
「據說行船河上,常能聽見哭聲嗚咽。甚至在夜晚,能見到河面上的水鬼背月面河哭泣。」
「若有人聽這哭聲聽入了神,就會自己投入河中溺死,也化作水鬼。」
「常年在流淚河上撐船的船公,都說這些水鬼是被神女的悲傷困住了,不得解脫,才為自己悲傷流淚。他們的悲傷,又傳開來,拉更多人入河。」
「為了平息神女的悲傷,許多人在河兩岸建起了廟,祭祀神女,祈求行船平安,那些廟都被稱為哭娘娘廟。」
「漸漸的,眾人也甚少稱呼神女,反而以哭娘娘代稱。」
「靠近河源郡的河段,兩岸連山,山上終年繚繞雲霧,常有猿猴哀鳴,因而那段又被稱為猿鳴峽,是流淚河行船中最危險的河段,也是風景最好的河段。」
何不見好奇道:「真有神女嗎?若真有,她被改稱『哭娘娘』難道願意?」
「不清楚,」張道一說,「神女有可能是假,哭娘娘卻真的存在。」
「翊聖世界就是這樣,存在還是不存在,都要看百姓信仰。」
「昔日無人問津的小廟一朝得勢,也能統治一朝、蓋壓一代。」
「昔日香火鼎盛的正神,若是被人遺忘,也會落魄消散。」
正說著,二管事攔在他們身前,昂首天外,道:「我們二公子不和賤民乘一艘船,你們三個窮酸道士快點滾。」
何不見腳步一頓,一點不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這就是百里家嗎?好生霸道。」
張道一眼中多了些厭惡,繼續傳音給何不見與越荒州。
「我剛剛所說的,套在百里家也同樣。」
「百里家的家主之所以代代都是元嬰修士,就在於他們牢牢掌控了河源郡百姓的信仰。」
「百姓越是認為百里家威勢無雙,越是傳唱『百里王』的名號,百里家就真能割據一方、裂土為王。」
「相應的,百里家必須向外展示他們的威勢和霸道,以此來讓更多人相信。」
他們三個金丹修士,靈識能覆蓋方圓千里,離這裡很遠就看到了百里家這位二公子的所說所為。
只是沒想到,這二管事居然還真的攔到他們三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