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水中月（二）

  第124章 水中月（二）

  何不見與他對視時, 第一感覺不是恐懼，而是荒謬。

  這種荒謬混合著眩暈，讓他就產生了一種抽離感。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從軀體中析出了, 正在用第三人稱的視角審視這一切。

  

  「血仙長，一共九個少年，給您帶到了。」老道士避開對方的視線，道。

  被稱作「血仙長」的人用那雙紫瞳掃了一眼何不見等人，冷哼一聲，道：「我要九個少年，你們就全拿這樣的瘦成麻杆的孤兒乞丐充數？」

  「哼。」

  老道士打了個激靈，不敢辯解什麼。

  「罷了罷了, 」血仙長自言自語道, 「畢竟是少年人，煉化出陽血倒也夠了。」

  「再去給我尋九個十三四的少女過來。」

  「這……」老道士下意識張口想拒絕。

  血仙長冷冷道：「怎麼？」

  老道士清瘦的臉上苦色更濃，他只能無奈道：「唉，我去稟告王爺一聲，會為仙長帶到的。」

  「好，滾吧。」血仙長滿意地道。

  老道士深深看了這九個孩子一眼, 認命地轉身離去，背影看上去更傴僂衰老了些。

  旁聽了這段對話的何不見此時人都麻了, 他之前不詳的預感成真, 這位血仙長真的是要拿他們煉邪法妖術。

  何不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同時思維急速轉動, 拼命思考著自己能否有逃生的機會。

  和同伴合作爭取時間？

  何不見瞟了一眼他一起來的八個少年。

  有的痴痴傻傻地直視著前方，滿臉木楞。

  有的聰明些的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 在不停地發抖，臉上滿是灰敗的絕望。

  八個孩子反應不一, 但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神情里的麻木。

  他們似乎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想也知道，看自己和這些少年的身體狀況，恐怕真是孤兒或流落街頭的乞兒，根本不可能升起什麼周旋反抗之心，也根本不具備逃跑的能力。

  緊接著何不見就感覺到血仙長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心中一凜。

  血仙長看著何不見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玩味。

  他怎麼可能注意不到這個少年呢？

  這九個少年裡，唯有這個少年眼神清明、目光靈動。

  如果不看外表、光從神情上判斷，這個少年簡直像是出身世家、飽覽群書的公子。

  「有意思。」血長老喃喃道。

  把他留在最後吧，或許這個少年煉出的精血會給他驚喜。

  待血仙長移開目光，何不見才發覺自己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血長老看向其他八個少年，目光毫無波動。

  他伸出一隻手來，單手成爪型猛地向自身方向一拉。

  何不見身邊的一個少年當即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原地拉起，飛到了血長老身後那口井上方。

  「嗚……啊啊啊——」那少年不經意間瞥了眼井口，隨即發出恐懼地叫喊。

  「太吵了。」血長老平靜道。

  下一刻，那少年身上皮肉翻卷裂開，一套完整的、人體全身血管從他的身體中剝離了出來。

  這套血管系統連最微末的毛細血管都根根分明，血管系統中心的心臟還在頑強地搏動著，血管內流淌的血液更是奇妙得一滴都沒有漏出來。

  整套血管系統看起來就像血紅的、毛茸茸的、分支極多的珊瑚樹。

  血長老又一揮手，那套完整的人體血管系統就墜入了他背後的那口井中。

  至於那個少年，被活剝了全身血管，當即沒了聲音。

  何不見完全被嚇呆了，與此同時湧上他心頭的是深沉的絕望。

  能瞬間活剝出人體完整血管系統，這個魔頭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血長老這一手也嚇到了其他七個少年，原本痴傻木楞的人瘋了一樣大叫出來，還有的不斷乾嘔、眼看著要吐出來。

  「別，這院子修的不錯呢。」血仙長如法炮製，將那兩人拉到井口上方，重複了一遍。

  這下，剩下的少年再傻再恐懼，也都下意識捂住了嘴，拼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空氣中彌散的血腥氣越來越濃了。

  連番的視覺、嗅覺刺激下，何不見又一次進入了之前那種抽離的狀態。

  他甚至能以第三人稱的視角，冷靜地觀察自己這具孱弱身體的反應。

  瞳孔縮小、臉色蒼白、全身冷汗、不自覺地咬緊牙關……這是典型的恐懼反應。

  何不見又忍不住覺得怪異，他好像不應該只有恐懼，也不應該毫無反抗能力。

  他好像……好像……

  有個念頭轉瞬即逝，何不見努力想要回想起來，卻又想不起來。

  緊接著何不見身邊的少年一個又一個被拉到井口上方。

  哭喊聲，絕望的求饒聲，混雜著血腥氣和刺目的腥紅，印刻在何不見的感官中。

  就在第八個少年被血長老解決後，他的目光投向了最後一位，隨即露出了一個笑容。

  事到如今，何不見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他反問道：「輪到我了是嗎？」

  「死之前，血仙長能否告知我您的姓名，還有您究竟在煉什麼。」

  「我知道，你想做個明白鬼。」血仙長道。

  他居然知道我在王府門前和老道士說的話？

  何不見小小驚訝了一下，但比起血仙長施展出的手段，這都不算什麼。

  「是。」何不見鎮定道，說著他擡眼，與血仙長對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仙長大笑出聲，隨即突然收斂了笑容，目光陰鷙。

  「你該不會是哪個修士轉世，或是被哪個修士奪舍了吧？」

  說著，血仙長突然身上抓向何不見，將他拉到自己身前。

  他用靈覺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沒查出什麼異樣。

  何不見距離他身後那口井更近了。

  濃郁的血腥味如有實質般填滿了他的七竅，讓他有種要溺斃在血液中的窒息感。

  儘管如此，他還是盡力維持自己的神態，不願展露出絲毫痛苦和驚慌。

  血仙長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道：「我叫聞玉，修煉的是化血大法。」

  「在成就金丹前，要將自身血液與神魂煉化為一體。」

  「為了完成這一步，需要提前煉製眾生血，用於幫助自身血液與神魂結合。」

  「煉製眾生血的第一階段，就是加入陽血與陰血。」

  「陽血自少年身上提煉，陰血自少女身上提煉。」

  「陽血與陰血宛如太極的兩眼，更似磨盤的上下，此後便是加入更多人的血液進行煉製。」

  聞玉像是生怕何不見不理解一樣，詳細地解釋了自己的目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盯著何不見的臉，不願錯過他臉上任何變化，享受著他的恐懼與絕望。

  「所以你也不要怕，你們只是最初的一批人而已。」

  「煉出眾生血，最少需要一萬人，上則不封頂，煉化的人越多越好。」

  「我呢，自然是打算將全城人煉化。」

  說到這裡，聞玉痴痴笑了起來：「當然，在撞到麻煩之前，我呀，甚至想要將這一國的人全部煉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

  魔頭，這就是個魔頭。

  何不見更不願在他面前露怯，他閉了閉眼，冷冷道：「你會遭報應的，當心五雷轟頂、不得超生。」

  聞玉也不惱，笑眯眯地一揮手，將何不見整個人扔進了他背後的那口井裡。

  落入井中後，一條條血管圍了上來，將何不見的身體捆了個結實。

  一股股莫名的力量湧入何不見的身體。

  這股力量霸道至極，滿含著怨恨、恐懼、絕望等等氣息，流經他全身經脈。

  可憐何不見這具身體本就營養不良，其內的經脈更是狹窄脆弱。

  這力量流經他經脈的時候，帶給何不見巨大的痛苦。

  每一寸經脈都被撐裂，隨即又吞掉一部分力量開始自行修復。

  這樣的痛苦宛如被萬蟻鑽入血肉內噬咬。

  何不見死死咬緊牙關，渾身汗出如漿，差點暈死過去。

  「嗯？」

  井外，聞玉發覺不對，他意念一動，那些捆著何不見的血管將他拉出井中，再次拉到聞玉的面前。

  聞玉當初偶然路過此地，發覺這王府後院下竟然埋有一口充滿幽冥氣息的古井。

  大喜過望的他當即決定利用這口古井煉製眾生血。

  那口井內充滿了陰氣、死氣、血腥氣，還有他注入進去的魔氣。

  尋常活人被扔進去，不到一時三刻就會化作膿血。

  何不見被扔進去後，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單就外表來看，竟然好似沒受到侵蝕。

  這怎麼可能？

  聞玉放出靈覺和魔氣，讓靈覺隨著魔氣探入何不見的經脈，細細體察一遍後，隨即心中湧上一陣意想不到的狂喜。

  他英俊的面容甚至因此扭曲起來，顯出了幾分猙獰之色。

  百脈通玄靈體！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百脈通玄靈體？

  「不，不能就這樣煉化了他，煉化了他就太可惜了。」聞玉強行壓下心中的狂喜，自言自語道。

  奪舍，他一定要奪舍這具身體！

  他要讓這具身體吸取眾生血，然後他再奪舍這具身體。

  以百脈通玄靈體進行修煉，別說是金丹，元嬰、化神也是指日可待！

  他能在這裡遇見百脈通玄靈體，簡直是天賜他的大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