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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野寺

2024-09-13 19:43:37 作者: 花色滿京

  第034章 野寺

  又半個月, 驢車換馬車的老道趕著馬車,離開了上蔡城,他此行是要去長安。

  長安本稱京兆府, 北唐重新掌控北方後,為了自詡正統,又把京兆府改回了長安。

  如今長安是北唐都城,老道正是想去達官貴人聚集之地一展才能。

  小徒弟正在馬車車廂里啃著兔肉,這是老道路過山林里給他打的野味。

  儘管老道沒錢買太多香料,只是灑了點鹽巴烤了烤,但這畢竟是肉呀。

  小徒弟一點不挑,大口大口吃肉。

  老道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 優哉游哉地說:「徒弟啊, 等老道在唐也混個天師、國師的名頭,那時你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小徒弟不知道天師、國師是什麼,只知道能吃肉是最好的,道:「師父對我最好了!」

  老道被小徒弟捧得飄飄欲仙,隨後突然眼神一定,道:「見鬼了。」

  官道上, 居然又有那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往前走著,他們看似走得不疾不徐, 但居然比他們的馬車還要快。

  老道趕緊握緊韁繩, 腦子裡瘋狂回想著自己看過的那些經書典籍,想著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從泗州穿過宿州、潁州到達上蔡, 花了一個多月時間。

  他們是先架驢車,後換的馬車。

  一個月前便在泗州官道上見到過這兩道人影, 半個月前還未換馬車之時也在路上看到過這兩個人影,怎麼現在換了馬車後還能見到這兩個人影。

  是老道之前處理過的怨魂纏上他們了?

  還是仇家驅使陰魂報復?

  亦或是撞煞了?

  老道聽過有人在路上撞煞的傳聞, 但這兩道人影又不像。

  總不能是他大限將至,黑白無常提前來鎖魂吧?

  老道越想越糊塗,趕緊停下馬車,原地掉頭回了上蔡城。

  他決定不架馬車了,直接換一匹良馬,如今距離長安還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沒趕,快些趕到長安算了。

  老道重回上蔡城換了匹駿馬,帶著小徒弟重新上路,這回卻沒見那兩道人影。

  憂心忡忡的老道策馬飛馳、星夜兼程,逼得小徒弟練出了一手抱著老道士的腰,在飛馳的駿馬上睡覺的功夫。

  終於,在又趕了二十天路後,老道士在深夜隱隱看到了長安城的城牆。

  他大喜過望。

  這一路他終於沒再見到那兩人。

  今夜他們入不了城,幸好老道士在長安郊野找到了一座半已傾頹的野寺,他鬆了口氣,叫醒了小徒弟,道:「今夜我們暫宿於此,明日入長安城。」

  小徒弟懵懵懂懂點了點頭,跟著老道長下了馬。

  此時已過夜半,四周眾響漸寂,老道推開門,入目還是那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老道登時眼前一黑,當即腳踩禹步,急急咒曰:「吾朝太上,忽逢神將。教吾殺鬼法,授吾斬鬼方。上帶太素符,收攝諸不祥。吾含天地之正炁,咒破邪鬼之殃。咒神神自死,咒鬼鬼自亡。急急如律令![注]」

  咒畢,無事發生。

  何不見奇怪得看向這個突然闖進來的老道士,他嘴裡誦的確實是道家的伏魔經,但他毫無修為法力,誦這些有什麼用?

  而且他們兩個也不是邪鬼,對他們誦什麼?

  何不見與老道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老道見不起作用,膝蓋發軟,但還是強撐著行了一禮,道:「福生無量天尊,不知二位是何方神聖,為何纏著老道和徒兒。」

  何不見本來還有些疑惑,越荒州給他傳音道:「一路西行,我們曾三次碰見他們。他們從驢車換馬車,又從馬車換了駿馬,今夜又在野寺遇見我們。」

  何不見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他與越荒州沒有用遁法,一路上一時像凡人那樣步行,一時在施展「輕功」穿越無人的森林荒山。

  行進的速度大致相當於普通人騎馬趕路的速度。

  本來這老道如果一直趕驢車,他們根本不會三次遇見。

  結果這老道從驢車換到馬車,又從馬車換到駿馬,趕路速度越來越快,才會接二連三碰見他們。

  「道長何必多禮,什麼叫纏呢?我們能接二連三碰見,算是有緣。」何不見笑著道。

  天上浮雲飄動,月光自雲間縫隙泄露出來,又穿過窗牖照在何不見與越荒州的臉上,浮光遊動間,讓那老道看到兩張英俊年輕的面龐。

  老道定睛一看,覺得這兩人確實也不像邪鬼,可這次他可是換了良馬日夜兼程,這兩人居然還在他前面趕到了野寺。

  不是邪鬼,難道是山精野怪?

  老道擋住自己的小徒弟,問道:「那二位又是如何趕路的,竟然能比良馬還快?」

  何不見眼都不眨地說:「嚇到道長了吧,我們師兄弟二人自小習武,練得一身迅如飛鳥的輕功。我們來長安有急事,在官道上不敢太過,但在無人處便施展身法,以輕功趕路。」

  原來如此……

  老道鬆了口氣,道:「真是抱歉,老道週遊天下,見多了邪怪之事,一時誤會兩位小友了。貧道北山老人,不知二位小友怎麼稱呼?」

  「何不見,這是我師弟越荒州。」

  北山老人點點頭,折回去從馬上解下行李,在地上給小徒弟鋪了個墊子,隨後點了盞燭燈,拿出乾糧給小徒弟吃。

  此時夜已深了,小徒弟吃了兩口又沉沉睡去。

  這間野寺,何不見進來之前大致看過,發現這寺廟曾經規模不小,只是不知何故已經荒廢了。

  如今他們住的這間是寺廟的偏殿,偏殿中只有一尊石雕佛像,但怪異的是這尊佛像斷了首,佛頭被放在蓮台前。

  不知這佛像到底放置在這裡多久,佛像上滿是時間流逝遺下的風化痕跡,連佛首的五官都模糊了。

  何不見還有些奇怪,石料比木料堅固得多,連石料都風化成這個樣子,怎麼這偏殿居然還存在?

  不過他的靈覺也未探查到什麼異常,他們也只是在此待半夜,等到明早長安城開城門便離去。

  何不見與越荒州其實亦可以直接施展遁術入長安城,但如今的長安城有宵禁,進城了也找不到居所,不如在城郊這處野寺暫住。

  此時室內一片寂靜,燭火能照亮的範圍很小,恰好能照到佛首上,有幾隻被燭火吸引來的小蟲飛於佛面前。

  突然,何不見的靈覺被觸動了下,他睜開眼看向燭火下的佛首,定定凝視了一會兒。

  越荒州亦察覺到了一絲微妙的氣息,他給何不見傳音:「師兄?」

  何不見盯著看了一會兒佛首,回道:「你有沒有感覺……這佛首的嘴角微微比剛才翹了一些?」

  越荒州也扭頭看了一會兒。

  佛首的五官已經很淡了,光看雕刻的嘴角,完全看不出來是不是比之前要翹。

  越荒州皺了皺眉,正要回答,側殿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有僧人誦經聲,有行人祭拜聲……

  北山老人豁然睜眼,驚疑不定。

  隨著外間的聲音越來越大,何不見眼見著佛首模糊的五官慢慢清晰起來,它嘴角翹起的弧度也越來越明顯,到最後本該慈悲威嚴的面容,竟盈滿邪氣。

  此時外間傳來一清晰女聲,壓過了喧鬧眾聲,道:「寺西南渡有靈應台,台上有一尊菩薩鐵像,菩薩鐵像上常見身光。」

  另一道女聲應和道:「眾人云此乃聖燈普照。」

  「又雲常見聖燈出,其燈或在半山,或在平地,高下無定。」

  「奴婢剛剛聽人言,在西南靈應台見著了雙聖燈。」

  前一道女聲聞之,道:「快快快,我們快去靈應台,有聖燈在,辟邪破魔,無憂矣。」

  女聲言畢,寺廟的大門突然無風自然打開。

  何不見從門中望去,正見到一青衣女子提蓮燈向遠處走去。

  門外不知何時起了大霧,樹影幢幢,青衣女子緩步前行,唯有她手中的蓮燈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這……這該如何是好。」

  北山老人也看到了那佛首上詭異的笑容,他哆嗦著抱起小徒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不見若有所思,道:「那青衣女子似是期望我們跟著她走。」

  「老道來時便發覺這附近荒蕪人煙,怎會突然有個青衣女子?」北山老人道,「不可不可,萬一跟上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就在這時,之前被女聲壓下去的喧鬧的禮念聲又響了起來,這荒廢已久的偏殿竟如時光倒流般,在緩緩恢復不知多久之前的狀態。

  何不見頓時道:「跟那青衣女子走,這寺廟不能再待了。」

  越荒州自然聽何不見的話。

  在太元世界,最高能修行到的境界便是築基大圓滿,他們兩人聯手,哪怕再對上築基大圓滿亦可一戰。

  不管那青衣女子是精怪也好,是鬼魅也罷,他們都不懼。

  北山老人見他們真要衝出去,頓時急了:「你們兩個娃娃別仗著有功夫在身就跟過去,小心被挖了心、吸盡血。」

  何不見扭頭道:「道長,你我萍水相逢,我不能保證離開寺廟便是安全,也不求你信我,我只告訴你一句話,這寺廟遠比那青衣女子險惡。是走是留,你自己決定。」

  老道看他們提起縱身離去,他又扭頭看了眼旁邊斷首置地佛像,一咬牙一跺腳,道:「罷了罷了,老道便跟上去救你們一命。」

  說完他也抱著小徒弟,撒開腿拼命跟上何不見與越荒州。

  何不見與越荒州離開野寺後,那青衣女子突然由緩步變疾行,極速向著山林內行去。

  濃霧深夜的山林遠非白日的山林,高大的樹木枝葉縱橫勾連,如龐大的鬼魅擁擠著遮蔽了夜空。

  唯有青衣女子手中的蓮燈,在濃霧籠罩的山林間照開了一條道路。

  濃霧瀰漫、樹影搖曳,不知何處傳來陣陣聽不懂的竊竊私語。

  何不見充耳不聞,破開濃霧緊墜在青衣女子身後。

  在他察覺到北山老人和他的徒弟快要跟不上時,他還暗暗以靈力推動北山老人,讓他能夠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後,提燈的青衣女子停了下來,她背對著四人,口中傳出一陣陣笑聲。

  「嘻嘻嘻,幾位糊塗客官,擡擡頭,可見到雙聖燈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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