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花燭
2024-09-13 19:21:25
作者: 樓見溪
第99章 花燭
風聲細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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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道賀聲此起彼伏,可謝祁周身仿佛罩了層虛無的屏障,將所有的嘈雜隔絕在外。
耳邊是擂鼓般的心跳聲,「砰砰」撞個不停。被桎梏多時的心臟仿佛忽然有了神智,在急切地、猛烈地叫囂著要衝破胸腔的束縛。
他仰著頭,視線緊緊鎖住禮台上長身玉立的身影。
謝祁素來都是處變不驚的性子,再突然的情形,都能泰然以對。可這一瞬間,他修煉多年的從容似乎都化為烏有,腦海中空白一片。
視線中的身影步履徐徐走下禮台,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身側的小皇帝按捺不住起身,似離弦的箭一般撞進他懷裡,脆生生道:「恭喜小王叔及冠!」
謝祁慢兩步起身,無意識地輕喚:「阿允……」
江懷允看他一眼,還未來得及開口,管家緊隨其後追上來提醒:「王爺,該移步膳廳了。」
「嗯。」江懷允彎身抱起小皇帝,朝謝祁道,「走吧。」
冠禮後擺宴。
入座的人不多,前來參宴的只駱修文並著魏雲悠兩人,此外便是林管家、康安和日前抵京的李德有。皆是相熟之人,宴席雖不熱鬧,卻更顯溫情。
江懷允向來少言,可小皇帝正是天真純稚的年歲,有他在的地方,總少不了歡聲笑語。
原本因著小皇帝身份而手腳拘謹的眾人,見他粉雕玉琢,並不盛氣凌人,難免心生喜愛,心中的侷促也就一掃而光。
宴後眾人散去。
江懷允和謝祁安頓好小皇帝,一道返回寢居。
往常兩人獨處時,謝祁不說能言善道,卻也鮮少讓氣氛凝滯下來。眼下卻反常沉默。
或許不止於眼下。
加冠禮成後,他雖在宴席上談笑有度,應對得宜,可江懷允卻能明顯察覺出他的抽離。像是軀殼還在,神思卻不知飛到何處。
到寢居,謝祁落後一步關門。
江懷允轉身,正要說話,不防被謝祁抓住手腕,錮在懷中。
門板相碰時一道沉悶的撞擊聲,仿佛零星火苗,瞬間燃起了燎原大火。
江懷允被迫踉蹌兩步,只手摸索著扶住桌案,藉以穩住身形。
謝祁與他額頭相抵,克制住翻湧的心緒,啞聲呢喃:「阿允,你的表字……」
兩人額頭碰著額頭,鼻尖抵著鼻尖,呼吸交錯著。
房中的燈燭還未來得及燃起,清凌凌的月光映進來,經過一層窗紙的抵擋,減去幾分高不可攀的清冷,又增添些許欲語還休的朦朧,襯得氣氛愈發曖|昧。
太親密了。
江懷允呼吸微不可查地滯了下,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謝祁順水推舟,鼻尖沿著他的下頜線緩緩移動,一直到下頜抵在他的肩頭才作罷。
「與偕。」他嘴唇翕動,用氣音緩緩低喃:「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1]……」
說話時的氣息帶著些許溫熱,噴灑在耳際,江懷允不由自主地顫慄了下,卻避無可避,只能任由他在耳邊低語不斷。
「阿允,是這個意思嗎?」
氣氛太旖旎了。
相識一年多,聽過他或慢條斯理、或沉沉肅重、或含笑打趣的音調,江懷允自認為對他啟聲時所有的語調都了如指掌,如今才知謬然。
他聲音輕,刻意用氣音,一字一字,說得極慢。似乎心緒洶湧已久,每一個字都帶著無盡的情意,儘管刻意壓制,也收效甚微,反而自帶一股纏|綿,溫柔而又有力地擊潰所有的抵禦,讓人潰不成軍。
短兵相接可以冷刃還擊,可訴說著款款情意的溫柔卻令人無力抵抗。
江懷允仿佛失去了所有掙扎的力氣,只任人宰割般被他桎梏在懷裡。耳根不可自抑地飛起一片紅霞,他卻似無所覺,無意識地回道:「明知故問……」
「我不知道。」耳根的微紅太惹眼,謝祁眸色漸深,湊上去輕輕咬了下。
江懷允吃痛地蹙了下眉,偏頭欲躲,謝祁卻緊追不捨:「……我要阿允親口說。」
江懷允不肯啟聲。
謝祁不厭其煩地磨,一遍一遍地在他耳邊重複。說不清是為了逼問,還是為了與他耳鬢廝磨。每一聲都愈發得輕,像是最輕柔的羽毛,輕輕刮掃,鍥而不捨地去叩開對方的心門。
江懷允最終還是不堪承受,從喉間堪堪擠出兩個字:「我說。」
謝祁停下了追問,卻依舊維持著原本的動作。
江懷允輕勻了口氣,停頓片刻,嘴唇張合間吐出一句話。
輕不可聞,落在謝祁耳畔,卻恍如天籟。
他所有的動作都僵住。
下一瞬,溫柔化作烈火,理智成了齏粉,安寢之處變作最熱烈的戰場。
昔日最溫雅不過的人,一朝卸去偽裝,露出最尖銳的獠牙,不顧一切地侵略。
江懷允抵擋不過,或許壓根兒就沒預備抵抗,順從地承受。
銀練般的月華成了零碎的虛影,匯聚成水珠的薄汗流進眼中,有些疼,江懷允闔上眼適應。
謝祁一吻落下,溫柔地輕啄他脆弱的眼皮:「阿允,睜眼……」
江懷允顫著眼睫依言睜開。
大約是疼痛未散,他的眼中蒙了層水霧,霧蒙蒙的,看上去有些稚氣。
謝祁注視著這雙眼,曾經裝滿了冷漠,疏離,不近人情。可如今,他的眼裡只有自己,還有,他早已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過往。
他及冠那日,人在皇陵。
那時只對困守在皇宮裡的江懷允有所耳聞,卻無緣得見。
康安和一眾下屬起鬨著為他舉辦及冠禮,都是粗枝大葉的人,鮮少有人熟知冠禮的流程。說是及冠禮,更像是眾人推杯換盞的宴會。
一番觥籌交錯後,他藉口為父母進香,先行退席。
他一個人,拿了壺酒,在父母的牌位前自酌自飲。
那時心裡想了什麼,如今已然忘卻了,只記得昏暗的大殿和無邊無際的孤獨。
那時謝楊權勢大掌,他費盡心力才求得一線生機。不知前路,難知終局。
最後的最後,只記得他向父母舉了杯,說:「我字無衣。」
曾有父母呵護,如今難尋知己。
可如今,有一個人,伴在他的身邊,生疏卻又堅定地告訴他:
「我來做與你並肩的人。」
如果有人問起無憾人生的樣貌,於謝祁而言,這便是全部的答案了。
【作者有話說】
長長久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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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詩經·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