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表意

2024-09-13 19:20:32 作者: 樓見溪

  第80章 表意

  謝祁的視線落在周其身上,眼神幽深不見底,冰冷得讓人無端心生膽寒。

  周其瞳孔驟然緊縮,因被謝祁鉗制住咽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謝祁甩開手,直起上半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禮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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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其撐著手臂,咳嗽幾聲,才啞著聲音輕諷道:「恭順王昔日與攝政王兩看相厭,今日卻如此為他考慮,真是世事無常……」

  謝祁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

  周其停頓片刻,終於眼含惡意地望向他:「可王爺身上的頑疾,只有老臣知曉底細。若是老臣命隕,王爺亦不能獨活。」

  謝祁動作一頓,忽然短促地笑了聲。他冷不丁問道:「本王這條命就這麼值錢?」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周其下意識一怔。

  謝祁由衷不解:「怎麼你們接二連三地拿本王這條命來當保命符?」

  周其嘴唇翕動,卻啞然無言。

  他當了謝楊十數年的心腹,自然知道平日裡溫和待人的恭順王遠沒有表面那麼無害。這些年來,明里暗裡,他單方面地和眼前這人交鋒不少,深知他的心智過人、殺伐果斷。

  可這是第一次,他清晰直觀地感受到,眼前這人的狠辣果決,不僅對外,也對他自己。

  明明年歲正茂,話里話外卻都明晃晃地流露著:他不在乎自己的命。

  沉默半晌,周其聲音發緊,強裝鎮定地開口:「你不在乎,焉知旁人不在乎?」

  「攝政王在意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謝祁睨著他,聲無波瀾道,「本王不會讓他清清白白的為政路留下任何污點。你若執意為之,不必他動手,本王親自結果了你。」

  末了,謝祁道:「周大人與其浪費時間做無用功,不如趁著性命尚存,想想自己能招供的東西。興許還能博得一線生機。」

  周其勉力維持的鎮定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他眼中蓄滿了驚慌,慌不擇路地向前膝行,連聲呼求:「王爺,王爺……」

  謝祁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將求救聲拋之腦後。

  踏出監室,剛一轉身,謝祁腳步登時一滯。

  三步開外的地方,江懷允長身玉立,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他上半身隱在燭光未照處,神情難辨。

  刑部的天牢並不隔音,方才說話時,他又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江懷允所站的位置,正能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進來時,他將附近的獄卒都打發走,也吩咐了他們守著,不許旁人靠近。但沒想到百密一疏,獄卒攔得住旁人,卻攔不住攝政王。

  謝祁的思緒飛快轉動,步履的停滯轉瞬即逝。他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笑著打招呼:「阿允。」

  江懷允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率先轉身。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謝祁一邊揣摩著江懷允似乎並無異狀的神情,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出天牢,縱馬回府。

  雖已入夜,但月朗星稀,並不妨礙視物。

  謝祁跟著他步入攝政王府,待繞過影壁,出聲喊住他:「阿允。」

  頓了頓,江懷允言簡意賅地回:「有事?」

  語氣如常,平靜冷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祁眉梢微揚,順水推舟地「嗯」了聲,莞爾道:「昨夜失禮,不慎睡了過去。原本要和阿允說梓州之事,也沒來得及。阿允若是此時得閒,我便說給你聽?」

  江懷允無可無不可,瞥了他一眼,淡道:「去書房。」

  謝祁嗓音含笑,應道:「好。」

  *

  謝祁多次來攝政王府,對府內的構造早已瞭然於心。書房是江懷允最常涉足之地,謝祁對此更是輕車熟路。

  他落後江懷允半步,緊隨其後地進了書房。

  一落座,便開門見山地問:「先前我命人轉交過來的帳冊,阿允可收到了?」

  江懷允淡淡「嗯」了聲。

  「那本帳冊中記錄的東西,實則只是冰山一角。」

  江懷允想起帳冊的內容,事無巨細地記錄了這些年來禮部尚書與梓州的往來,居然只是冰山一角?

  他有些錯愕地擡眼。

  謝祁頷首輕笑:「梓州地處西南,多年來太平無事,很是不打眼。若非馮易此次膽大舞弊,露了馬腳,我都不知道,謝楊和梓州居然有如此千絲萬縷的聯繫。」

  江懷允稍一思索,便有了幾分猜測:「周其這麼多年來對馮家照顧有加,是得了太上皇的授意?」

  「是。」謝祁直言不諱道。

  二十多年前,馮家不過是一戶普通人家,後來得遇貴人,才青雲直上,成了梓州的富商巨賈。

  江懷允回憶起帳冊上的內容,問:「太上皇看重馮家,有何所圖?」

  「沒有所圖。」說著,謝祁面上露出幾分諷刺。

  「沒有所圖?」江懷允蹙眉,這不像是太上皇的性格。

  看出他的疑惑,謝祁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謝楊對馮家百般看重,是因著年輕時的一樁風流韻事。」

  江懷允目露錯愕。

  謝祁將所知的往事娓娓道來:「我父皇在位時,四海昇平,謝楊頂著閒散王爺的名,天南海北的四處遊歷。途經梓州時,對一個女子動了心。兩人甚是恩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結果那女子紅顏薄命,不待成婚,便已撒手人寰。那名女子,正是馮易的小姑。」

  江懷允靜靜聽著。

  「當地上了年歲的知情人說,馮家女亡故後,她的未婚夫甚為哀婉,為她守陵多時。其後便消失不見,一無所蹤。」

  「馮家經商,原本只是小本生意,在馮家女亡故後,生意日漸興隆,甚至連官府也常為馮家大開方便之門。當地人頗有不解,後來從馮家小霸王馮易的口中得知,他有一個姑父,在盛京做高官。馮家能有今日,全仰仗盛京那位對馮家女情深不渝的高官。」

  「在梓州那段時日,我特意打聽過,無人知道那位高官是何身份。同馮易相熟的人說,就連馮易本人,也不知道他那位姑丈的真實身份。」說著,謝祁輕嘖兩聲,「謝楊將這樁陳年舊事瞞得滴水不露,多年來,護佑馮家之事一直是周其代為出面。若非我沒有去到梓州查到這些證據,恐怕也要被蒙在鼓裡。」

  江懷允眉心微蹙:「你既然不知梓州與太上皇有關,月前為何忽然起意去梓州?」

  「多虧李叔提醒。」謝祁解釋道,「他聽說了春闈舞弊的人出自梓州,想起謝楊年輕時遊歷四方,唯獨在梓州逗留長久的事,特意來信,提醒我注意防範。」

  江懷允心下瞭然,沒再開口。

  書房內一時陷入沉寂。

  謝祁望著江懷允,主動問道:「阿允去天牢是為了審周其?」

  「不是。」江懷允頓了頓,也沒瞞著,徑直道,「月前京外刺殺駱修文的刺客落網,我是去審他。」

  謝祁思緒微動:「那個人是——」

  「周其的家僕。」

  幾乎是立刻,謝祁就明白了江懷允審問家僕的深意。他心下一暖:周其的威脅顯然對阿允奏了效,他對周其暫押不審,只能從周其的家僕身上尋求突破。

  江懷允不知謝祁心中所想,只言簡意賅地將周其家僕被捕一事告訴他。

  周其為了保命不惜主動檢舉馮易,憑他的性子,定然不會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派人在途中安頓馮易。

  如此拙劣的命令,幾乎是將「周其已是棄子」之事廣而告之。

  謝祁眉梢微揚,感嘆道:「周其說他入獄有謝楊的推波助瀾,我只當是謝楊略施小計,沒想到,他送周其入獄的決心竟是如此堅決,甚至不惜暴露周其是他的人的秘事。」

  「先是在馮家女死後對她的族人百般庇護,又是在周其傷害馮家人時不惜暴露自己培養多年的心腹,」頓了頓,謝祁面上露出些許嘲諷之色,「若非我親耳所聞,萬萬不敢相信,為了孩子百折不撓的謝楊,居然也有如此深情的時候。」

  既然已經提到天牢和周其,謝祁索性不再試探,徑直問:「方才在天牢里,我和周其說的話,阿允都聽見了?」

  江懷允「嗯」了聲。

  謝祁靜等了會兒,也沒等到下文。他望著垂首批閱奏摺的江懷允,思緒起伏。

  知道他私自去了天牢,不僅不動怒,還如此平靜……

  謝祁輕笑,曼聲道:「阿允,你有沒有發現,你如今對我寬容得很。」

  江懷允覷了他一眼,神情不變。

  謝祁逗了他一句,見好就收,話音一轉,趕在他說話前,爾雅問道:「正事說完,咱們是不是可以敘敘私事了?」

  約定的一月之期登時浮現在腦海中。江懷允還未開口,就聽謝祁道:「月前同阿允定下的一月之期,我近來仔細地想了想,還是作廢為好。」

  倏地,江懷允擡眼望向他,握著筆桿的力道也頓時一緊。

  這異樣轉瞬即逝,謝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並未察覺。

  他聲音不停,面露自省之色,略有些懊悔道:「當晚我太衝動,說的話有些強勢,同阿允表意也著實敷衍。思來想去,表意之事事關緊要,還是鄭重些好。」

  說著,謝祁清了清嗓子,目不轉睛地望著江懷允,眼神極平和、極溫柔。

  他鄭重其事地開口,聲音輕緩:「余謝祁,表字無衣,與江氏懷允重識於今歲端月。初識之時,曾有欺瞞。其後幾度同生共死,唯余坦誠。謝無衣傾慕江氏懷允多時,曾立誓不再欺瞞,今後亦如是。如今表意,唯望與君白首與共,攜手餘生。」

  頓了頓,謝祁問:「阿允,你願意嗎?」

  【作者有話說】

  他願意![破音——]

  *

  上一章小謝和周大人的對手戲我重修了下,之前那版感覺小謝的氣場不夠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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