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甦醒
2024-09-13 19:19:17
作者: 樓見溪
第38章 甦醒
見謝祁並沒有把人放下來的意思,駱修文也沒有強求。他主動將老人家背在身上的蓑衣接過來,走在前頭,帶路回家。
約莫是知道老人家的屋舍離得不遠了,謝祁原本生出的疲倦一掃而光,如履平地般快步走著,很快抵達草屋。
這處屋舍比桃花谷中用作避雨的屋舍大許多,房間稱不上多,可也勉強能將這些人塞下。
大娘也是個面善的人,古道熱腸,原本在門前張望著,見到謝祁背上的傷患,忙不疊地引著人去了空著的屋舍。忙前忙後地收拾屋子。
謝祁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在床榻上。
駱修文很快端著草藥跑進來。
老伯和大娘都被趕著去忙別的了,謝祁立在一側,目不轉睛地盯著駱修文的動作。
駱修文並指搭在江懷允的腕間,沉吟片刻,確認脈象無異,便收了手,打算給江懷允敷藥。他的手直朝傷處而去。
謝祁卻在這一刻,猛然間想到自己當時碰到那裡時,江懷允下意識防備睜眼的情形。
這個人的警覺性是極高的。駱修文又是陌生人——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謝祁行動先於意識,攔住他的的手。
駱修文狐疑地望過來:「敢問,可是有不妥之處嗎?」
謝祁抿了下唇,沉聲道:「舍弟不喜生人接觸,我來給他上藥罷。」
駱修文瞭然。上藥不是多難的事情,這樣無傷大雅的要求,沒有不同意的道理。是以他後退一步,說了個「請」,而後端著藥,在旁指導。
謝祁已經清理過傷口,只需要照著駱修文的指導,用合適的手法將藥敷在傷處即可。草藥性溫,並不刺激,除了有些涼,並未見江懷允露出難抵疼痛的不適表情。
敷完藥,駱修文叮囑道:「令弟的傷勢未愈前,切記不要讓他傷處沾水,也不要用力,免得傷口裂開,加重傷勢。」
謝祁微微頷首:「我記下了。」
駱修文端著盛放草藥的容器,正欲轉身離開,想了想,又頓住了腳步,欲言又止地望著謝祁。
謝祁擡了擡眼,道:「駱公子有話大可直言,不必多慮。」
聽他如此說,駱修文也沒再遲疑。他側眸看了眼江懷允,提醒道:「在下方才為令弟診脈,發現令弟傷勢雖未傷及肺腑,可脈象到底還是虛浮無力……」
謝祁聞言,頗有些錯愕地偏頭看了眼。
駱修文續道,「在下想著,令弟有如此脈象,約莫是平素里思慮過重、又仗著年輕不大顧惜身體所致。」
駱修文點到為止,說到這裡便停了話。
謝祁聞音知意。江懷允攝政朝堂,政務繁重,他心思又深,忙起來難免會不注意休息。久而久之,自然傷身。
想到這裡,謝祁拱手道:「我會多加留意,多謝駱公子相告。」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駱修文擺了擺手,端著草藥離開了。
謝祁轉身看著沉睡的江懷允,久久沒有做聲。
*
江懷允這一覺睡了很久。意識昏沉中,感覺到自己似乎行經了許多地方,聽過耳畔拂過的風聲,感受到過有些冰涼的東西在他的傷處徘徊。
儘管有過這些不大清晰的記憶,可於他而言,這一覺也算得上是個好覺。
從踏入這個書中的世界、當上攝政王的那一天起,他就千方百計地想要改變書中原身被梟首而死的命運。以至於,整日案牘勞形,很久沒有這麼安穩地睡過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昏暗,窗外的落雨聲持續不斷,「嘩嘩——」的盤亘在耳邊,足以將所有細微的聲音悉數掩蓋。搭在身上的被衾有些粗糙,周身所用無一不陌生。
江懷允極緩慢地眨了下眼,有些恍惚。
他下意識動了動手指,撐著雙臂想要坐起來,一用力,牽動到肩膀,忽然感覺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襲來,讓他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
不遠處的人察覺到動靜,身形一閃,眼明手快地攙住他,動作熟稔地扯下頸間的衣領。
江懷允下意識想要去阻攔,可他剛剛甦醒,意識和動作都比往常要慢一拍。他才剛剛擡了擡手臂,就覺得肩膀處沾到了空氣中的寒風,下意識瑟縮了下。
身邊的人心有餘悸地聲音明明白白地傳過來:「還好,傷口沒有撕裂。」
說完這句話,被扯下的衣領又被他原原本本地套回去。
江懷允慢慢側過頭,看清那人的相貌,抿了下唇,叫了聲:「謝祁?」
謝祁「嗯」了聲,行雲流水地將枕頭立起來,扶著江懷允慢慢靠上去:「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江懷允搖了下頭:「沒有。」
聽到這句回復,謝祁淺淺鬆了口氣。他留了句「稍等」,起身走出去。
江懷允依稀聽到斷續地交談聲,好像是謝祁再請人做什麼事。沒多會兒,談話的聲音停下,謝祁推門而入。
等待的這一段時間,江懷允的意識漸漸清明起來。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也恢復到了曾經的淡漠疏離,好像方才的須臾的迷濛都是旁人的錯覺一般。
江懷允看著謝祁步步靠近,啟聲問:「這是哪兒?」
方才意識昏沉間喊出那個名字還不覺,如今開口,江懷允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啞的厲害。約莫是太久沒說話,喉間有些乾澀,輕輕一動都覺得分外艱難。
江懷允極輕地蹙了下眉,視線掃了眼屋內,有些樸素窘迫的陳設盡數落入他眼中。
謝祁原本朝他走來,聽到聲音,腳步一頓,換了方向。
那個方位只有一張小巧的方桌,桌上放著一個普通的茶壺。謝祁走過去,手背貼上去探了探溫熱,才拎起茶壺倒了杯水。
他邊倒水,邊言簡意賅地解釋:「我們在桃花谷遇見大雨,正巧撞見位老伯。老伯心善,收留了我們。如今正是在老伯家中。」
看這間房中簡陋的陳設,江懷允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他臉上沒多少波動,淡而又淡地斂回視線。
思慮片刻,他問:「范承光呢?」
幾乎是開口的同時,一隻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手中捏著個杯子,杯中的水還微微散著熱氣,在狹小的杯中小幅度地起伏著。
江懷允愣了片刻,擡眼看了看。
謝祁嘴角噙著笑,一如既往地溫和。他道:「攝政王喝些水,潤潤嗓子罷。」
喉間確實幹得不像話,每說一個字都覺得仿佛是火灼。江懷允並未逞強,低低道了聲謝,端著水杯慢慢啜飲起來。
待得喉間的不適之感有所緩解,江懷允又問:「范承光呢?」
「死了。」謝祁輕飄飄道。
「死了?」江懷允皺著眉,望向謝祁,追問道,「怎麼死的?」
「咬舌自盡。」謝祁並未瞞著他。
話音落地,江懷允便沒再開口。他手指慢慢摩挲著杯口,沉默不語,好似在思索。
這幅表情,讓謝祁不由得想起了駱修文的話。他笑著道:「范承光的事情,本王自會處理妥當。攝政王傷勢未愈,又是將將醒轉,還是安心靜養、不要多慮為好。」
江懷允手中的杯子已經空了,謝祁朝他伸出手。
江懷允卻沒將杯子給他,而是擡眼望過來,古井無波的眸子裡帶了幾分寒涼。江懷允聲音淡淡:「你說處理妥當,是打算和那日一樣,弄得山崩地裂,兩敗俱傷嗎?」
謝祁笑容滯了滯。
從江懷允出現在山腰處時,謝祁就知道他做的這件事瞞不住他。以江懷允的性格,勢要興師問罪的,謝祁早有心理準備。是以他很快就恢復如常,坦率道:「范承光詭計多端,只要有一線生機,就會逃出生天,卷土重天。本王既然在端州逮住了他,自然要竭盡全力,把他留在端州。」
說到這裡,謝祁頓了頓,對上江懷允的目光,並無分毫躲閃。
江懷允蹙著眉,冷聲道:「狹道是通往周邊小城的唯一一條路,你在山上動手腳,若是傷到往來的無辜百姓——」
「本王自然考慮到了。」謝祁截斷他的話,「狹道雖是唯一出路,可正值雨季,山體多有滑坡,百姓大多不會選在此時出行。況且,我的人早早就駐守在進出狹道的通道口處,看到百姓前來,自會勸離。」
江懷允緊緊盯住謝祁。
他出現在半山腰,是繞了別的路,正好避開了謝祁留在狹道口駐守的人。可即便如此,謝祁此舉,還是大膽。此次是幸運,山腰上只有一個他,恰恰好躲過了此劫。可若是山腰上還有別的百姓,屆時又要如何?
江懷允實難茍同,他別開視線,冷冷蹦出兩個字:「瘋子。」
謝祁張了張嘴,正要反駁,忽然響起一陣規律的敲門聲。
謝祁覷他一眼,沒再開口,擡步去開門。
老伯端著托盤進來,笑呵呵道:「謝小公子醒啦?你兄長說你許久未進食,老婆子做了清粥,你先用些填填肚子——」
老人家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江懷允卻敏銳地揪出其中兩個聞所未聞的詞語。
謝小公子。
兄長。
老伯是在和他說話?
江懷允罕見地露出些許錯愕的表情,似是直覺一般,越過端著托盤走近的老伯,精準無誤地將視線鎖在門邊站定的謝祁身上。
【作者有話說】
一覺醒來驚聞改姓,謝祁危!
*
沒有想到叭,我今天還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