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幫
2024-09-13 19:19:07
作者: 樓見溪
第31章 相幫
謝祁的眼神稱不上直白,可未加掩飾。
江懷允水喝到一半,似有所察,順著謝祁的視線看到手腕上的紅印。他眉眼未動,只擱下杯盞,慢慢拉下衣袖,將手腕並著半隻手藏進袖中,目光平靜地望著謝祁。
雖然打量的視線被人逮個正著,謝祁面上卻並無不自在。他大大方方地對上江懷允的視線,自若一笑,客氣道:「和攝政王在城外別莊碰見,倒是我未曾料到的。」
又是慣來的拐彎抹角,江懷允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沉聲道:「有話直說。」
謝祁並無意外,笑了聲,也了當道:「若是我所料不錯,攝政王判處流放的刺客,如今便在城外別莊中。」
從刻意給劉太醫放出消息、利用劉太醫給謝祁傳話時,江懷允就沒想過他的用意能瞞過謝祁。如今謝祁在端州城內出現,定然是已經猜出了他的用意。
是以江懷允也沒驚訝,更未掩飾,淡淡地「嗯」了聲。
謝祁慢條斯理地轉著手中的杯盞,視線從江懷允肩上的翠鳥上掠過,溫和道:「攝政王能尋到城外別莊,是因著這隻價值千金的翠鳥帶路。」說到這裡,謝祁停頓片刻,話音一轉,問,「攝政王可知,我是如何找到這座別莊的?」
江懷允沉思著並未開口。那別莊的位置雖稱不上隱秘,可混雜在一眾別莊中,著實平平無奇。更何況,江懷允早在去別莊前,就已經打聽過,這別莊內常年住著人,和周邊的農戶相處極是融洽,乍一聽,根本察覺不到異常之處。
就算謝祁消息再靈通,也絕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內,就將那些刺客的位置,從人山人海的端州城內,精準無誤地定位到這座別莊。
江懷允的沉默已經表明了態度。
謝祁拋出這個問題,卻沒立時解答,反而另起話茬,接著問:「攝政王可知『范承光』其人?」
「知道。」江懷允淡聲道。
這個名字剛從謝祁口中出來,江懷允的腦海里便立時浮現出這個人的身影。
再沒有人能比江懷允更清楚這個人的身份了。
范承光是太上皇的心腹。從太上皇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服侍太上皇多年,深受其倚重。以至於,范承光雖不是太監身,卻能在皇宮中橫行無阻,就連太上皇的宮妃,遇見他也要禮讓三分。
這個人常年一副笑相,看著很是溫和無害。可手段卻十足的狠辣凌厲,多年來,暗地裡為太上皇處理了很多見不得光的麻煩。
而江懷允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皆是因著,原身當年被太上皇領著回皇宮的計策,是這個人獻上的。
在原身的記憶中,就是這個人,笑吟吟地對他道:「小公子日後就跟著陛下去皇宮住罷。」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原身的童年記憶,一下子從自由自在的寺廟鄉野,變成了單調壓抑的宮城。
可以稱得上是改變原身命運的一句話。
可江懷允並不是原身,他回憶著這段往事,始終冷靜旁觀,沒有分出分毫波動的情緒。
謝祁得了回應,也不再賣關子,乾脆道:「我便是跟著他走到的別莊。」
范承光來了端州。
江懷允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難得生出幾分鄭重。
這樣的反應恰在謝祁的意料之中。他輕勾了下唇角,慢慢道:「如攝政王所見,范承光深受謝楊倚重,卻為了這些刺客親自來到端州,想必這些刺客在謝楊的心目中的份量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重要。」
江懷允目光落在謝祁身上,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謝祁坐直了身子,斂了眼神中的玩味和散漫,徑直道:「攝政王本就是為了探查這些刺客的身份而來,如今刺客由范承光接手,這人素來敏銳謹慎,攝政王又是只身前來,探查一事必然難上加難。」
「本王知道。」這事不消謝祁提醒,江懷允心知肚明,他平靜望著謝祁,語氣沉了三分,「你如此繞圈子,就是為了和本王說這些?」
語氣中的不虞顯而易見。
謝祁輕笑出聲:「非也。」頓了下,他一字一字道,「說這些,只是想告訴攝政王,如今在端州,本王和攝政王是一條船上的人。」
江懷允輕而易舉地領會到他的言外之意。他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什麼溫度,道:「本王和你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似乎已經料到謝祁接下來會說什麼,他淡淡補充,「本王不會幫你。」
謝祁盤算好要說服他的話瞬間胎死腹中,他玩味一笑,拎起茶壺,給江懷允已經空掉的杯盞中續了水,意有所指道:「攝政王一定要如此不坦誠嗎?」
他單手支著下頜,邊想邊道:「上元節出手相救、特意請王聖手到恭順王府為本王看病、親自帶著本王去見大理寺卿——」頓了下,謝祁緊緊盯著江懷允,「讓劉太醫給本王傳信,以免本王救人時尋錯了地方。」
樁樁件件細數完,謝祁挑著尾音,好整以暇地反問:「攝政王出手相幫數次,如今再說『不會幫你』,是不是太遲了些?」
江懷允面上沒有分毫波瀾,好似謝祁刻意挑明言行矛盾的對象不是他一般。
等著江懷允出言反駁的時候,謝祁有些失神的想,不到月余的時間,原來江懷允已經幫他如此多了嗎?
晃神的瞬間,江懷允不避不讓地對上他頗具調侃的眼神,語調平平道:「這都是從前。」
換言之,以後便不會再相幫。
謝祁回過神來,嘴角噙著笑,泰然自若地反問:「攝政王出手相幫慣了,端州之行恐怕和我見面的機會不少,如何能篤定不會再幫?」
這股打破砂鍋追究到底的勁頭讓江懷允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他難得露出幾分鋒芒,語氣微冷地反問:「你以為,本王得知了上元節刺殺有你的手筆之後,還會對你大發善心嗎?」
這話一出,算是將謝祁本就搖搖欲墜的偽裝面具徹底撕破。
江懷允行事素來涇渭分明。在窺出謝祁的真面目之前,那些幫助皆是他主動的,其中就算是被謝祁的偽裝騙過去,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落了下風,就怨恨對手太強大的道理。
往事不必追。
江懷允本就不是喜歡與人有過多牽扯的道理,曾經願意幫助謝祁,也是因著那些微不足道的同病相憐之感作祟;如今那些同情悉數煙消雲散,更沒有必要因為曾經的欺騙而與謝祁牽扯不清。
若非謝祁今夜委實咄咄逼人,江懷允也著實懶得揭穿他。
原以為說了這話能讓謝祁消停,可江懷允實在低估了謝祁的能屈能伸。
他只是愣怔片刻,復又掛上如常的笑,溫文爾雅地提醒:「可是攝政王通過劉太醫給我傳信的時候,對我的真面目已經心知肚明了呢。」
話到此處,江懷允也懶得同他兜圈子,直白道:「告訴你刺客真正的方向,只是為了讓本王少些麻煩罷了。」
似是已經篤定謝祁能夠領會他的意思一般,江懷允不再多言。
謝祁確實意會。再沒有讓一個危險人物的一舉一動,置身於自己監視之下更讓人放心的了。
江懷允既然知道了他遠沒有表面上表現得那般無害的時候,定然會對他升起提防之心。與其浪費太多的力氣去派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倒不如把控他的一舉一動。
化被動為主動。
這實在是條上上之策。
謝祁輕而易舉地領會到江懷允的意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輕聲喃道:「攝政王對我的了解,倒是足得很。」
話已至此,實在沒有必要多言。
江懷允起身,走到門邊,正要拉開門,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謝祁道:「攝政王既不願出手相助,本王也不會強人所難。」
江懷允雙手搭上門閂。
謝祁續道:「攝政王幫了本王數次,這一次,換本王來助攝政王。」
江懷允雙手停在門閂上,似在思索。
謝祁在他身後,適時開口:「攝政王隻身來端州,沒有援手,可那些刺客卻有范承光帶領指揮,單憑攝政王一人與之相對,恐怕力有不逮。若從盛京調派人手,一則會驚動范承光,二則時間上來不及。本王相幫,是最好的選擇。」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饒是江懷允思索再三,也不得不承認。
他權衡片刻,轉身望向謝祁,淡聲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這話便算是同意。
「很簡單。」謝祁笑意深深,曼聲道,「屆時范承光落網,本王要借他一用。」
*
謝祁從江懷允房中出來時已經不早了,一進屋,康安趕忙迎上來,壓低聲音問:「王爺怎麼去了那麼久?」
「和攝政王談條件,總要費些時間。」謝祁雲淡風輕,走到桌邊坐下。
康安一愣,不解問:「和攝政王談條件?」
「嗯。」謝祁也不瞞著他,語氣悠悠道,「讓攝政王同意本王幫他。」
康安:「???」
康安更茫然了。
出手相助,大費周章地讓人同意接受,本就很奇怪了。王爺居然還這麼高興?
愣神間,謝祁吩咐道:「你今晚去見子平,讓他帶著人隨時待命。」
康安回過神來,遲疑著開口:「可王爺若是一個人住——」
「攝政王不是還住在隔壁?」謝祁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不礙事的。」
現在在王爺心裡,攝政王居然和「安全」二字劃上等號了嗎?
康安腹誹著,卻也知道謝祁說出口的話少有更改的時候,於是躬身應道,「是,小的這就去。」
說著轉身離開,剛走兩步。
謝祁叫住他,吩咐道:「明早回來時,順道去藥房買些舒痕膏回來。」
康安:「???」
康安有些急促地問:「王爺受傷了?」
謝祁懶散道:「沒有。」
康安下意識摸著後腦勺,茫然問:「……那買舒痕膏做什麼?」
【作者有話說】
當然是給阿允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