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荒島之蛇（12）

  第073章 荒島之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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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菌子的效果不是做完就會結束, 催發情/欲只是一方面，它主要是能解毒。

  不過因為催生慾念而產生的共鳴，在紓解後是結束了, 蛇已恢復本體, 長長尾巴垂在地上，上半身還卷在毛氈里，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陶荇溫聲道，「洞裡有魚乾，吃點東西，天黑了，我想出去一下，你留在這裡等我好不好，回來時給你帶老鼠。」

  蛇眨眨眼睛。

  陶荇就知道它已經聽不懂了, 便用手比劃, 順便再加一句：「不管誰找你，都不要出去。」

  蛇懂了，收起尾巴把自己盤得圓圓的，細嚼慢咽吃著魚乾，表示它會很乖。

  它很疲倦，但心情很好，因為今天人說話的語氣格外溫柔，看它的眼神也柔和。

  陶荇笑了笑, 用毛氈給它蓋一下，再摸摸它頭, 收拾好衣服出門。

  公司駐紮處主要圍在實驗室周圍, 素來黑燈瞎火的島嶼今晚一片明亮。

  這些人速度挺快，半天時間, 把那些失敗品全都抓住了，關在一個大籠子裡，人臉怪，長著人手的狐貍，人耳朵的兔子……

  陶荇圍著籠子轉了圈，目光落到那隻人臉怪身上。

  王宇宙，原本計劃跟金龍靈蟒合成，因為蛇的抵抗，讓他得以逃脫，後來，蛇咬死實驗員，也逃了出去。

  白升曾說，蛇逃的好，與人類合成太可惜，昨晚，蛇又說，在王宇宙逃跑後，實驗員曾讓它看電腦製作的虛擬人像。

  事情聯合起來，陶荇基本想通了那時發生之事。

  王宇宙逃跑，實驗室必定上報給白升，白升發現這次抓來的是一隻罕見靈蛇，怕實驗又失敗，不打算用人類，另闢蹊徑想用虛擬人跟它合成，其實不能算合成，只能說，是給蛇體植入數據，讓它變成機械怪物。

  這個想法一確定，080立即道：「宿主，恭喜解開任務細則，原本劇情里，金龍靈蟒確實是變成了機械怪物。」

  「我任務都完成了，你現在才告訴我細則！」陶荇無語。

  不過，由此看，原劇情里，蛇後來吃人進化為凶獸，失去自主判斷能力，但其體/內又有機械數據，很容易被掌控，與其說是它造成了人類滅絕，不如說，是掌控它的那個人指使的，那麼這個掌控它的，大概就是白升了。

  明明造成災禍的並不是蛇，它只是一把刀，可是陶荇的任務里，它是毀滅人類的反派。

  080輕聲道：「宿主，也許，就是因為它不是無藥可救，才給安排了拯救任務啊。」

  這麼說……也對，陶荇的心情好轉。

  唯一還困惑的是，人都死了，到底誰給王宇宙和無毛貓做的實驗？

  對方似乎感應到他的目光，自鐵籠中擡起眼，月光下，陶荇的瞳孔微縮了一下。

  「小陶？」有腳步聲靠近，是高齊。

  陶荇回頭：「你好。」

  「你過來了啊，正好，本來想叫人去喊你的。」高齊道，「島上的事情在外界引起軒然大波，很受關注，我們打算開一場直播，有很多細節你最清楚，你也是制服白升的功臣，我想請你參加直播，可以嗎？」

  「可以。」

  「好，等會兒就開始了，你來準備一下。」

  陶荇應允，走之前又回頭看了眼籠子。

  高齊拉一拉他，低聲說：「你是不是知道，那隻人臉模樣的不對勁，根據記錄，這個叫王宇宙的實習生原本計劃和你那條蛇合成的，我們審過研究院那些東西，不過這些想必你也清楚，王宇宙跑了，實驗員被蛇咬死了，實驗並沒有繼續，但是，經過我們查看，王宇宙當時已被打入了融合藥劑，他的身軀融化，軀體的自我求生意志，讓他自主侵吞了一隻附近的無毛貓，最終，仍然是合成了。」

  「原來是這樣。」陶荇再回頭，而視線被籠子擋住，已無法再看清它。

  直播開始，主要是解答外界疑問，陶荇一一說了，一開始還挺正常，慢慢地，直播間出現一些違和的話語。

  「哇，這個姓陶的小哥好帥啊。」

  「就是他抓住那個院長的，又帥又厲害。」

  「讓帥哥說話，我們要看帥哥……」

  高齊：「……」

  陶荇：「……」

  本來是一場很嚴肅的直播，生生被這些話語影響，高齊氣得提早關了直播。

  後面他又留陶荇問了一些話，等回去時，天也快亮了。

  陶荇帶著一兜老鼠回到洞裡，蛇正睡覺，聽聞動靜睜眼，看看擺在面前的食物，又看看人，豎瞳微眯，仿佛露出一個笑容。

  陶荇也笑了笑，摸摸它的頭。

  蛇在他脖頸間蹭蹭，冰涼的信子在肌膚上一點一點，帶來絲絲癢意。

  到現在，陶荇大概明白了，這是它的親吻方式。

  就是太癢了，他搖頭笑，捧起蛇頭：「那我也要用我的接吻方式親一下你哦。」

  他湊近：嗚嘛！

  蛇一愣，眼眸瞬間一片猩紅，身軀都僵了，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扭捏著盤迴原位，對著一片葉子咬來咬去。

  陶荇忍不住又笑，挨著它躺下，小憩一會兒，轉眼天就大亮，剛醒來，聽外面鬧哄哄的，他走出去，愕然見人來人往，著裝各異的人來回走，儼然不是昨日公司那一撥人。

  有人拿著相機攝影機，對著話筒正說著話，也有人看見他，當即眼前一亮，跑來圍住：「陶帥哥，我們專程來看你的。」

  不遠處，高齊也正走過來，無奈聳聳肩：「昨天的直播莫名火了，今天來了很多人，有各界媒體，專家，研究員，自由媒體人，還有很多……自稱是你的粉絲。」

  陶荇：「……」

  「你不要有心理壓力，雖然這樣的事情實在不該娛樂化，但是，能夠傳播出去引起廣泛關注與重視，也算好事。」高齊道，「只是人太多了，還好我們都查得差不多了，明天就準備撤離。」

  說話間身邊又有人圍過來，七嘴八舌問陶荇：「帥哥你那條蛇呢？」

  「在休息。」陶荇道。

  「我們能看嗎？」

  「不行。」

  「……」

  喧鬧之中往前走，過了小丘，見公司里人擡著一個小籠子擱置在空處。

  裡面是那隻人臉怪。

  「他不行了。」高齊說，「因為融合後護理沒跟上，感染嚴重，本來就沒多少氣兒了，我們先把屍體隔離出來，免得被那些怪物吃了，不過……我們也已經申報過，籠子裡的怪物都會摧毀的，不帶走了。」

  陶荇微蹙了下眉，看人臉怪已氣息奄奄，雙眼渙散，是彌留之際，那雙不聚焦的眼自籠子間隙轉過來，皸裂的唇微啟，張合了幾下。

  也許只是臨死前抽搐的反應。

  但……

  陶荇分明看懂了，那是一句唇語。

  他在對陶荇說話。

  「你-跑-不-掉-了。」

  「小陶。」身邊人叫他。

  陶荇收回視線，看向高齊：「怎麼了？」

  「好多人想採訪你，你去應付一下吧，儘量不要讓他們影響我們工作。」

  陶荇轉身，很快被一群人圍住。

  昨天公司里已來了百十來人，今天則烏壓壓又多了至少幾百號人，有的是真的來做報導，更多的是蹭熱度，一會兒有人來問陶荇個問題，一會兒來跟他拍個照，島上擁擠得幾乎沒落腳地兒，一整天下來，陶荇也沒能閒著。

  好在他們一直沒去叨擾他的蛇，嘴上說歸說，那麼大一條蛇，沒誰敢真的靠近，頂多在外面走走，擡頭看看，見蛇一睜眼，他們就嚇跑了。

  日暮時分，陶荇終於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回頭看，那空地之中，有熊熊火焰，籠子裡的半成品們都已死亡，便都聚集到人臉怪一處，為免污染，屍體全要燒掉。

  陶荇看一眼那火焰，隨後走回自己的住處。

  天黑了，喧鬧的人們安靜下來，扎帳篷打地鋪，生火做飯等，大概到底還是害怕，基本都圍著公司那一行人，駐紮在山丘那邊，可是人太多，那邊肯定是呆不下的，於是一點點蔓延到這邊來，烏壓壓滿地都是人。

  陶荇這個位置稍許安靜，人們還沒蔓延過來。

  但是，也快了。

  080忽在此時說：「宿主，要離開這個世界嗎？」

  陶荇擡眼，透過柵欄看向裡面的蛇，月光幽涼，那蛇輕輕擡頭。

  他不經意笑起來，再轉身，看向山丘。

  夜中星火點點，人影幢幢。

  王宇宙在臨死前，對他唇語：「你跑不掉了。」

  而在昨晚，他立於籠前，王宇宙其實也對他說了話。

  他說：「快跑。」

  當初，王宇宙與蛇一同被抓，準備配對，蛇拼力抵抗，撞開門，已經極度驚恐的王宇宙不顧一切奪門而出。

  那個門，在通過一人後會自動鎖住，下一人出去需輸入密碼，蛇把門撞開，他跑了，門自動上鎖，實驗員已戒備，哪有那麼容易再次撞開。

  等於說，只有一個逃生的機會，他搶走了。

  但其實，當時他只要讓門敞開著，那門並不會鎖住。

  是的，機會並不是只有一個，是他在跑出去後，將那門鎖上了，他怕實驗員追過來，可是，也鎖住了蛇離開的機會。

  倉惶而逃中，他分明聽見刺耳慘叫，蛇又被抓回去了。

  但他不敢回頭，那只是一隻動物啊，不要管了。

  他確實已經被注射了融合藥水，那個時候他也不會想到蛇最終還是咬死實驗員逃出去了，他只知道，他還會被抓，要想個辦法。

  實際上，他並不是完全的合成物，是他生生剝掉自己的皮，利用那融化的粘稠，將無毛貓的皮囊粘貼在自己身上，藥水效應下，他的骨骼身軀隨著皮囊而被壓碎，改變，重新塑形。

  他看上去與其他的人臉怪沒有區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理智還是人，不是怪物。

  如此，才能得一線生機，只要還有理智，他就沒死。

  他這樣茍延殘喘地活下來了，哪怕僅僅是多活幾個月，但這樣活著，也是有意義的。

  後來，不是等到了一個人來嗎？

  經數日觀察，他將陶荇引至實驗室，讓他發現這裡的秘密。

  其實他也不確定陶荇是否可信，但是……島上也沒人了啊。

  實驗員不是人，後來來的白升不是人。

  又來的，其他的……

  也不是啊。

  這個生物科技公司，這百十來人，高齊，還有這些所謂防禦人員，裝模作樣要抓那些實驗員和失敗品的……

  他們，全都不是人。

  都是合成人，跟白升，跟研究院那些，是一樣的。

  白升有些話是真的，有些是假話，他說秘密招募志願者但沒人來，這是假的，事實上，他們不知道合成過多少人。

  只是自願被合成的人終於還是用完了，後來才開始以招收實習生的名義誘騙人過來，他說這些被誘騙來的，因為恐懼抵抗而產生的激素讓實驗失敗，這個倒是真的。

  但總之，這麼多合成人，陶荇只有一個人，還能指望他做什麼，只能讓他……快跑。

  昨晚，陶荇沒有反應，王宇宙想，他大概根本沒看懂那唇語。

  其實，陶荇懂了。

  他回了話，只是王宇宙沒看見而已。

  他說：「我已經跑不掉了啊。」

  高齊一行不是人，在他們踏上島嶼那一刻，陶荇就猜到了。

  白升剛死他們就齊刷刷到來，哪有那麼巧合，顯然是已經待命在附近的，待誰的命？

  除了白升還有誰。

  手機炸裂是信號，信號放出，他們就出動了。

  他們落地，跟陶荇解釋得很詳細，自己是誰，研究院多少人……仿佛知曉陶荇不了解這些事情。

  一個本來就出自研究院的實習生，會不知道院裡基本情況嗎？

  除非，這實習生換了芯子沒有原主的記憶，但在他們視角怎麼得知？

  那必然是和白升有聯絡。

  還有，高齊在問他要不要和家人聯繫時，很自然地遞過來手機，他怎麼知道陶荇沒手機？

  自然，也是從白升那裡知曉的。

  陶荇知道他們不是人，可也確如所言，他已經跑不了。

  高齊等守在島嶼周圍隨時待命，那麼，在這個島嶼外，難道沒有別的合成人把守嗎？

  在那望不到邊的幽暗海域，隱藏多少涌動暗流，誰能知曉？

  倘若冒然離島，被困海域之中，那就是進退兩難的處境，連藏身之處都沒有，他能死遁離開世界，蛇怎麼辦？

  這麼多合成人勞師動眾過來，自不會為了他這麼個人類，是為了蛇。

  一條靈性極強的蛇，還能化人形，而且那犄角具有掌控人思維的功能，要是加以改造利用……

  系統說任務完成了，蛇不會吃人，不會進化為凶獸，不會成為那把刀，可是，沒說它不會被抓。

  如果說程序以蛇會不會直接造成人類滅絕為任務完成的判定標準，那麼既然任務已完成，倒推可知，倘若蛇被抓，是不會被改造成功的。

  為什麼沒改造成功，因為……它認定了一個人，不會再為其他人所用。

  可這樣一個不能被利用的蛇，倘若被抓，下場會怎樣呢？

  080說出陶荇沒敢想的話：「會死吧。」

  「任務不是拯救反派麼，如果還有會死的可能性，為什麼要判定任務完成呢？」

  「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變性，程序也無法預料，都是以某個重要節點為判定標準的，蛇不吃人，改變了反派屬性，就是重要節點，至於後續發生之事，宿主可以不用再管。」系統按照規則念，但它知道，宿主不會不管。

  陶荇微眯眼，是的，他不會不管，所以，他也不會離開此世界。

  昨天王宇宙讓他快跑，而今天，王宇宙說，他已跑不了。

  因為，島上又來了那麼多……合成人。

  夜色中烏壓壓的人影晃動，快把這島嶼占滿，因為住不下，他們正從那邊蔓延過來。

  媒體，記者，粉絲……

  今天來的，他們也全都不是人。

  召喚他們過來的是直播信號。

  蔓延的速度加快，重重人影正在靠近，那些喧囂話語仿佛變了調，被夜風拉長，放緩，漸漸不似人語。

  倏然間，深山之中走獸嘶吼，林葉瘋狂晃動，叢林裡陡然湧現無數獸影。

  陶荇擡眼看去，不覺眉目一凜。

  是了。

  人與動物合成，失敗品，是半人半動物的怪物，那麼，成功品，真的只有人形嗎？

  明明，還有獸形啊。

  人形合成品，隱藏動物特徵，獸形合成品，隱藏人類特徵，表面看不出變化，但他們都已不再是人，不再是獸。

  全都是怪物。

  島上的動物，已全都是合成物了，大抵，只有魚，蝦，老鼠蟲子等很小的生物不是。

  那叢林中的影越來越多，散出道道詭異眸光。

  這些人形，獸形的怪物，像是受到指示一般，正在向陶荇靠近，步履歪斜，如同前進的潮水，慢慢包裹過來。

  陶荇擡手，打開柵欄，走向他的蛇。

  荒蕪的島嶼，幽涼月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獸，卻無一是他們的同類。

  他們，只有彼此。

  好在，他們還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