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平復心緒，乙骨憂太將面前兩個女生攔下，介紹了自己咒術師的身份，並言明希望她們告知事發經過。

  女學生蹂躪著毛衣外套，沉默許久。

  她低著頭，眉眼掩蓋在厚重劉海的陰影之下，沒有立即開口，似乎依然驚魂未定。

  乙骨憂太注意到那上面沾了點暗沉的血跡。

  他耐心安撫了兩句。

  

  片刻，女學生才鬆開已經不成樣的外套，囁嚅著講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由希邊默默聽，邊煞有其事地點頭，一雙眼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懷裡的貓。

  五條貓正仔仔細細舔著自己的圍脖毛。

  那樣子柔軟蓬鬆、可愛如同一塊粘牙的棉花糖。

  若不是方才她親眼所見，怎麼也不會相信就是這樣一隻小貓，舉手投足間便輕易掀起了一場驟雨般的力量風暴。

  據女學生所言，一共有四人上車，其中喝酒的醉漢與欺凌她的體育教師不幸被怪物纏上遇害，而兩個女生踉踉蹌蹌、互相扶持著才逃了出來。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回過神，就發現回到了現實的車站。」

  女學生不敢看面前少年的眼睛。

  他身上帶著刀，方才收刀入鞘時姿態凌厲逼人。此刻雖言語溫和，直子卻依然本能地想要逃避。

  乙骨憂太也不勉強。

  如今已然夜深，他給直子留了號碼，打電話叫來輔助監督送其回家。

  臨離開前，直子衝著由希在的方向，深深彎腰鞠了一躬。

  女學生語含哽咽：「謝、謝謝你。」

  由希看著直子。

  她慢吞吞地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的眼睛。」

  潮濕晚風卷過她的聲音，由希忽然停頓了一下，等引得直子疑惑擡臉，她才彎起圓圓的清澈杏眸，俏皮沖她眨眼，頰邊梨渦淺淺。

  「很好看。以後多露露吧。」

  淡淡的一句話。

  卻叫直子渾身一顫。

  眸中洇著的淚水落下，女學生用力抹了把眼睛，重重道：「嗯！」

  乙骨憂太送走了直子。

  做完這些，他才轉向由希。

  這會，由希沒再抱著貓了。

  貓咪趴在候車的座位上，而她則彎腰低頭，拿手機打著電筒，似乎正在努力找什麼，露出的一截後頸柔滑而白皙。

  貓咪百無聊賴地盯著由希的背影。

  目光定格在她暴露出來的後脖，眸光微閃。

  五條悟忍不住磨了磨牙，突然感覺很想叼點什麼東西解癢。

  乙骨憂太看一眼變成貓的老師，遲疑片刻，朝由希走去：

  「你在找什麼？也許我可以幫忙。」

  由希這才直起腰。

  她露出非常苦惱的神色：「在找大衣。」

  「啊……」

  與女性相處經驗甚少的少年怔了怔，看著由希身上僅有一件的打底毛衣，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是覺得太冷了吧？

  術師與普通人的體質不一樣，乙骨憂太能抗凍，由希大約不行。

  何況，面前的人才剛剛死裡逃生。

  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制服外套，出於純粹的好心，他解開衣扣脫下制服，叫住由希。

  「請穿這個吧。」

  話音落地。

  忽然，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逼視而來。

  「……」

  乙骨憂太扭頭，看見正虎視眈眈注目著自己的貓老師。

  那眼神……

  乙骨憂太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看到了小時候的里香。

  與他定下婚約的青梅獨占欲非常強。

  每當看見其他小女孩接近憂太，就會露出這種沉沉的眼神。

  乙骨憂太的手尷尬停在半空。

  一個荒謬的猜測逐漸在他腦海成型。

  難道五條老師對這位小姐……？

  由希壓根沒注意到這古怪的氛圍。

  她確實有點冷了，於是沒再推脫，而是自然接過眼前少年的制服。

  乙骨憂太感覺貓老師的目光又扎人了兩分。

  他只好：「我也幫你找找，還記得在哪兒不見的嗎？」

  由希披上外套，搖搖頭：「落在那個霧蒙蒙的奇怪地方，大概是找不回來了。」

  她臉上不禁露出十成十的惋惜。

  乙骨憂太幫著在找，見狀，隨口問：「很貴嗎？」

  由希扼腕長嘆：「是山寨貨裡面仿照得最像真的一件。」

  價廉物美，堪稱性價比之王，她可喜歡了呢。

  「……」

  乙骨憂太噎了一下。

  「喵嗚喵喵喵！！」

  眼看兩人相談甚歡，五條貓突然嘰里咕嚕一通亂叫。

  小貓咪倏地躍下候車座位，一路跟泥頭車似的猛衝而來，矯健有力的身軀一下撞開乙骨。

  仗著自己身形龐大，它強硬擠入兩人中間，成為一條長長的貓貓蟲。

  這條貓貓蟲仰著小腦袋，先是在乙骨的鞋子上用力按爪，重重留下一連串代表不爽的梅花印，再扒拉扒拉由希的褲腿，冒出氣鼓鼓的咕嚕。

  由希不知道小貓咪的心思。

  她只當是大白寂寞了，想引起自己注意。

  唉唷，招貓喜歡就是這樣的啦，真沒辦法。

  她自信地一撩長發，高高舉起貓，原地轉了一圈，也不管還有他人在場，猛地把臉埋進大白柔軟的肚皮里，狠狠蹭了一把。

  就在剛剛，超能力小貓的傷口突然全好了，不僅一點痕跡沒留下，甚至連毛毛都長了出來。

  被豐沛柔軟的貓毛包圍，由希治癒到快要升天了。

  乙骨憂太看得牙酸不已。

  他沉默再沉默，小心翼翼：「西園寺小姐？平時……你和五、這隻貓，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由希把大白放下來，露出如夢似幻的幸福表情：「是啊，我們大白寶寶很可愛吧？」

  「……」

  乙骨憂太一時啞然。

  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低聲重複：「寶、寶？」

  由希眨眨眼，斬釘截鐵：「嗯，寶寶。」

  五條貓聽見了，好像一下消了氣。

  它配合地軟下身體，拿爪子按著額頭，嬌弱無力地依靠在由希懷裡，擺出一副「人家好弱弱風一吹就會被吹跑」的可憐模樣。

  「……」

  你管原型超過一米九、一拳一個特級咒靈兩拳錘爆咒術界、單槍匹馬就能殺穿一整個國家的，超級肌肉男。

  叫。

  寶寶？

  乙骨憂太一寸一寸、僵硬無比地低下眼珠。

  這把他給整不會了。

  片刻。

  他虛弱無比地扯出個生硬的笑，硬著頭皮附和：

  「這個寶、呃。確實很、咳，可愛。」

  「請問，是西園寺小姐買來的貓嗎？」

  由希搖頭：「這倒不是。」

  見乙骨感興趣，她雙手交疊在一起，臉頰泛紅，杏眼亮晶晶，興奮且激動地描述了與大白命中注定的相遇。

  末了，還不忘徵求乙骨意見：「我們大白一定是迪O尼在逃小貓咪！」

  乙骨憂太：「……哈哈。」

  這話太硬，他接不了。

  少年緊巴巴尬笑兩聲，艱難別開臉，一個戰術後仰，與貓老師對上眼。

  五條悟輕輕沖學生點了點頭。

  這是肯定了由希的說法。

  乙骨輕斂眉眼，暫且對事情的經過有了些朦朧的把握。

  只是仍有一些疑惑，還是得跟五條老師單獨談談。

  正思忖間，乙骨聽到由希的聲音：「剛才，你來的時候，是不是說了五條？」

  「啊……」

  原來聽見了啊。

  乙骨微愣，想要解釋，「那個是——」

  由希問：「你說的五條，是不是一個梳著羽毛球髮型、戴著黑眼罩的先生？」

  為了更形象些，由希騰出一隻手來捋起自己的高馬尾，作出衝天炮的模樣來。

  乙骨憂太驚訝地看她。

  他餘光輕瞥過還在裝嬌弱的五條貓，遲疑：

  「你認識……五條老師？」

  「有過幾面之緣。」

  由希察覺到乙骨的稱呼，面露詫異，「原來他還有學生啊。」

  「五條出差回來了嗎？」

  出差？什麼出差？

  乙骨憂太忍不住去看五條貓。

  五條貓察覺到學生隱蔽的視線，轉過一顆貓貓頭，兩隻爪爪托著肥肥的腮，很無辜地歪頭，可可愛愛地發出一聲：

  「喵呼？」

  乙骨憂太看著惡意賣萌的老師，輕輕嘆了口氣。

  事情變得稍微有些複雜了。

  五條老師不僅變成了貓，出現於遠離東京的長野縣，還很巧地從天而降被舊識撿到。

  ……如果說是巧合，那這一連串的偶然也太過戲劇性了。

  少年不禁頭疼地按了按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