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瞳順利抵達壹原侑子的店時壹原侑子已經站在院子裡門口等著她, 似乎早就已經知道她會到來，反倒是站在走廊下的四月一日君尋在看到她踏進院子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五條老師？！」

  四月一日想說什麼，但是在對上她目光的瞬間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 那雙以往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裡是帶著何種決絕。

  瞳朝四月一日微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走到壹原侑子面前：「侑子小姐果然是個很厲害的人, 我們果然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壹原侑子換了一身精緻的衣裳，古典韻味的旗袍勾勒出她玲瓏的體態與婀娜的身姿, 看起來優雅至極。

  「因為老師是我的客人, 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迎著瞳不解的目光壹原侑子臉上帶上一如往常耐人尋味的笑容：「就如我之前所說的，老師與『書』有因緣，與這家店同樣有因緣，因為沒有願望的人是看不到店的存在。」

  

  「願望……」瞳垂下視線。

  是的，她記得的, 四月一日曾經說過這是一家可以為別人實現願望的店, 只要客人支付相對應的代價不管什麼願望壹原侑子都能夠替對方實現。

  這便是她來到這裡的原因, 也做好了付出一切代價的心理準備。

  瞳捏緊著拳頭定定地直視著壹原侑子：「侑子小姐可以幫我實現的吧, 我的願望。」

  壹原侑子平靜地回視著她：「老師的名字是什麼？」

  「五條瞳。」

  「瞳小姐, 那麼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我的願望是……」

  ……

  昨晚未眠的一夜瞳思考了許多許多事情, 不僅僅是回憶過去，同時還有在不斷地思考著根據所獲得的平行世界的那些記憶她又能做什麼。

  如今五條悟已經被封印，死滅洄游已經開啟，過不了多久整個國家都會陷入混亂中。就算後來五條悟被從封印中放了出來, 但那時候伏黑惠已經被兩面宿儺給奪走了身體，而他也註定會與兩面宿儺展開一場戰鬥, 這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

  將所有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後瞳便絕望的發現，改變不了, 即使她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什麼事，但無能的她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

  她既沒能力阻止羂索，也沒能力阻止兩面宿儺，只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事態朝著那糟糕又絕望的方向繼續前進。

  那時她便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的話就好了，那樣的話她至少可以早點提醒五條悟小心獄門疆，小心羂索，那樣整個涉谷事變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就像曾經大家一起看過的那個電影那般。

  然而時間回溯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到啊……

  怎麼可能……

  不，不對，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也就是在這時她突然想起來了壹原侑子，想起了四月一日曾經說的話。

  ——只要客人支付相對應的東西不管什麼願望侑子小姐都能夠幫對方實現。

  如果是壹原侑子的話，或許可以。

  ……

  正因為如此瞳才來到了這裡，站在了壹原侑子面前。

  「我的願望是——回到過去，改變這個糟糕的現狀與未來。」

  「你是想通過改變過去從而改變未來的結局嗎？」

  「是。」

  「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事，你做好了改變過去所要承受的一切後果了嗎？」

  「侑子小姐指的是代價嗎？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即使是讓我付出生命。」

  反正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她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既然如此那麼如果真的要用她的命來換取所有人更好的未來又有何不可呢？

  「背負起別人的生命可是十分沉重的一件事啊，所以我並不需要你的命。而且，我所說的後果並不是指代價。」

  「侑子小姐的意思是……」

  「瞳小姐想要回到過去，可是在「過去」里也存在著「瞳小姐」，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時間線里又怎麼可能會存在相同的人呢？所以瞳小姐想要回到過去的話就不能以這具身體回去，我只能將你的意識，準確來說是以意識凝結成的「靈魂」形態送回去，屆時世界為了容納下你的存在會為你安排新的身體與新的身份。也就是說，無論你在過去做了什麼事都無法留下「五條瞳」的存在與名字。」

  也就是說，她不可以向五條悟透露她的身份，甚至也很難透露相關的信息，一切都要她靠著新的身份去努力的意思嗎？

  「是，我已經做好覺悟了。」瞳回答的平靜且毫不猶豫。

  五條悟曾經說過，咒術師都是瘋子，而她同樣也有著瘋子的潛質。

  五條悟還說過，她其實是個很可怕的人，因為她會為了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充滿耐心、一步步，卻又堅韌的去達成。

  如此想來他似乎都沒說錯呢。

  壹原侑子踱步來到瞳的面前，她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因為總是半闔著而顯得有幾分厭世與無神的眼睛與那雙平靜的藍色眼睛對視了兩秒，忽然笑了起來。

  「老師的覺悟很堅定呢，看來的確已經下定了決心誰也無法動搖。」她重新向後退了兩步，雙手環胸看著她：「既然如此那老師的願望我接下了。」

  壹原侑子的回答讓瞳兀然的鬆了口氣，然而下一秒卻又因為她的話再次緊張的蜷縮起來。

  「那麼就來說說代價吧。」

  「好。」

  「我要收取的代價是對於委託人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而對於現在的你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也即是你要付出的代價是——因緣。」

  瞳怔了一下：「因緣？」

  「沒錯，因緣。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相識都存在著因緣，在別的世界裡你們或許並不相識，但在這個世界裡你們因相識而締結起了因緣，而這個因緣會指引著兩人無數次再相見相識。但是如果作為代價被收取那便代表著你與最重要的那個人在這個世界裡至今為止連接起來的因緣就此被切斷，就算是改變了過去，創造出你所祈願的新的未來，你和那個人之間的因緣都不會再次連接起來。」

  「……」

  因緣。

  這樣啊，居然是這樣的代價啊。

  瞳閉上眼沉默了半響，然後深呼吸了口氣。

  果然不能心存僥倖啊，認為就算重來一遍她也有機會與五條悟再次相遇相知的可能……

  可是他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是嗎，這個代價只不過是將她心底最後的僥倖給破滅了而已。

  但即使如此，她也要走下去，必須走下去。

  「我明白了，我接受這個代價。」等再次睜開眼時她又恢復了平靜：「這樣就算成交了嗎？」

  「當然，四月一日。」

  「……是。」

  站在走廊下全程安靜不語的四月一日走了上前，瞳此時才發現原來他手裡還抱著一個有著長長的耳朵圓滾滾的黑色玩偶，因為與他的衣服同樣是黑色讓她一時間忽略了過去。

  「摩可拿，該醒來工作了。」壹原侑子戳了戳他懷裡那個黑色玩偶。

  於是，原本閉上眼睛的摩可拿聞言『噗嘰』一聲睜開了一雙大大的眼睛，然後一下子從四月一日的懷裡跳到了壹原侑子已經先一步伸出去的手掌上。

  壹原侑子將摩可拿托到了瞳的面前：「剛才都聽到了嗎，任務的內容。」

  摩可拿一雙大眼睛眨了眨看著站在它面前的瞳，耳朵一動一動的用著可愛的聲音回道：「聽到了，回溯過去涅。」

  壹原侑子也重新將視線落到瞳身上：「那麼做好準備了嗎，瞳小姐。」

  瞳正想回答，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跟著一頓。

  「我可以問侑子小姐一件事嗎？」

  「請問。」

  「我在『書』的記憶里看到侑子小姐將一個四四方方名為獄門疆的東西交給了一個額頭有縫合線的男人，我想問問獄門疆是什麼時候給出去的，又在侑子小姐這裡存放了多久。」

  「獄門疆啊……」壹原侑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長：「是的，獄門疆的確在我手裡保管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也有十年吧。至於什麼時候換出去的，大概也就這兩三年的事吧，是那個男人用一件物品跟我交換的哦，那件物品瞳小姐也知道的。」

  瞳愣了一下，她也知道的東西，難道是……

  「『書』？可是那男人是個很有野心的男人，如果他得到了『書』為什麼不直接利用書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瞳小姐忘記了嗎，人與物之間也講究相性啊，他與『書』相性不合也無法使用『書』，所以即使『書』在他手裡也僅僅只是一本普通的『書』而已。」

  原來如此。

  瞳低下頭將眼底的嘲諷掩蓋下去，羂索用『書』交換了獄門疆，他用獄門疆封印了五條悟，但『書』卻給了她重新改變一切的機會。

  所以，必須要抓住。

  她重新擡起頭看了看壹原侑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名為摩可拿的黑色玩偶，釋然一笑。

  「我已經沒有問題了，可以開始了侑子小姐。」

  「老師！」

  急切的呼喚聲突然想起，瞳循聲望過去，只見那個全程安靜不語的少年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灰藍色的眼睛裡滿滿的擔憂與難過。

  瞳與他對視了兩秒，忽然朝他綻放出一如既往溫柔又燦爛的笑容，揮了揮手。

  「要好好的哦，四月一日同學。」

  說著她閉上了眼睛，任由從摩可拿張大的嘴巴里席捲出來的光芒與流風包圍、吞沒，最終意識陷入混沌與黑暗中。

  壹原侑子說她只能將她的意識形成的靈魂送回過去，也就是說需要意識脫離身體。

  瞳很難去形容這種一種怎樣的體驗。

  全身輕飄飄軟綿綿，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的感覺，但又毫無抵抗力只能就這樣隨著不知名的力量牽引不斷地往更深的黑暗裡前進。

  什麼都感覺不到，什麼都聽不到，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還存在著意識與思考，直到隔著薄薄的眼皮，她似乎感覺到光源。

  ……光？怎麼會有光呢？

  她嘗試著的動了動眼皮，然後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

  雪，白色的雪。

  在脫離了黑暗中她睜眼所看到的便是一片白皚皚的積雪，瞳有些意外地低下頭打量著自己。

  熟悉的手，熟悉的白色碎花裙，熟悉的鞋子。

  好像有些不太對……

  在短暫的怔忪過後她很快發現了哪裡不對勁，看著若隱若現的顯出幾分透明狀態的掌心手臂，瞳終於發現了她現在好像是……靈魂狀態？

  怎麼會，不是說世界會安排新的身體和身份嗎？難道是失敗了？那她現在在哪裡？

  無數地疑問從腦海中冒出，她有些迷茫的擡起頭打量起眼前的環境，然後又愣住了。

  她站在一個鋪滿白雪的庭院中，雖然庭院的設計與記憶中有些許不同，但應該沒有錯，這裡好像是……

  「你是誰？」

  孩童稚嫩的聲音從身後突然傳來讓瞳整個人僵住。

  不遠處的植被上有積雪壓彎了脆弱的枝葉滑落在地發出小聲的撲簌聲，然後是身後響起的嘎吱嘎吱的踩雪聲，就像她明明已經不存在的心跳聲那般。

  瞳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副靈魂中也存在著心臟，如今正跟著身後一步步靠近的腳步聲一起產生共鳴。

  嘎吱嘎吱嘎吱——

  撲通撲通撲通——

  「喂，說話。」

  瞳依舊沒有說話，她只是緩緩地轉過身，粉雕玉琢的白髮童子站在離她三四米外的地方，如雨後天空明亮清澈的蒼藍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帶著幾分冷漠，但更多的是不耐煩。

  撲通——

  在這瞬間狂跳不止的「心臟」突然平靜了下去，連同那原本緊張又興奮的情緒，只剩下一片柔和與寧靜。

  真是沒想到，她居然來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京都五條家。

  瞳不知道這是壹原侑子故意送她來的還是傳送的失誤，但是也無所謂了，因為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見她一直沒有說話白髮童子歪過頭再次用著六眼上下打量著她：「你……不是人類，但也不是咒靈。」

  意識到這點後白髮童子忍不住微微皺起眉，原本冷漠的情緒終於散去幾分，浮現出的是更多的疑惑，還有好奇。

  他突然又向她走進了兩步徹底來到她面前，然後毫不畏懼地伸出了手。

  白白嫩嫩的手指在觸碰到瞳手臂的剎那穿了過去，沒有實體，沒有溫度，沒有觸感。

  這讓白髮童子終於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原本的疑惑全都化為了詫異。

  「你是……鬼？不，不對，應該說……靈魂？」

  這個世界上除了咒靈外居然還有這樣的存在方式嗎？他忍不住又撥弄了兩下，果然什麼都感覺不到。

  瞳全程觀察著白髮童子的表情與情緒變化，到最後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然後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白髮童子並沒有躲開而是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與那雙與他的眼睛有幾分相似的藍色眸子對上，也就只有這樣他才能看清楚這雙眼睛裡並沒有絲毫的惡意，甚至相反，只有溫柔與現在的他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我啊。」她終於開口了，就連聲音也溫柔似水，乾淨柔和：「我是世界第一喜歡悟的瞳醬哦。」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瞳醬？你的名字嗎？」

  「嗯。」

  「你喜歡我？可是我並不認識你。」

  「是啊，現在的你並不認識我，可是未來我們——」

  瞳突然頓住。

  未來他們……

  未來……

  未來他們已經不會再相遇了啊。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因緣了，也沒有共同的未來了。

  見她遲遲沒有後文，五條悟忍不住追問：「我們什麼？」

  「……未來我們……」

  看著這張自己心愛的人年幼而天真的面孔瞳不自覺再次揚起嘴角，舒心一笑。

  沒有因緣又如何，至少如今，當下，在她記憶里，在她心目中他們確實相識相愛過啊！這一點即使在往後的未來里會被抹去，但在當下卻依然存在著。

  所以，不想去否認，也不會去否認。

  「未來……我們是夫妻哦。」她眉目含笑。

  白髮童子卻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夫妻是指像他父親母親那樣嗎？

  她繼續道，像是懷念，又像是碎碎念自言自語：

  「在未來里是悟先對我一見鍾情的，明明第一次見面就問我要不要和你結婚，要是放普通人身上可是很失禮的啊。可是我卻很感謝悟，因為是悟的那句話救我了，將我拉出了魔窟深淵，讓我重獲新生與自由。」

  「從遇到你之後，一直、一直、一直都在幫助我、體貼我、遷就我，是你讓我獲得了我以前從來沒設想過的幸福婚姻，獲得了我原以為再也不會擁有的被愛的資格。是悟救贖了我……」

  「悟，是我的月亮啊。」

  五條悟安靜地聽著，其實他根本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只是他看著眼前這個說著說著忽然就哽咽了起來卻依然朝他努力微笑著的女人，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難過。

  可是為什麼呢？小小的五條悟不明白，雖然聽不懂但她說的那些話不都是感謝嗎？那不應該是屬於好事？為什麼要難過呢？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然而等手掌直徑穿過她的肩膀垂落他又反應過來，他觸碰不了他。

  「我知道了，你別難過。」最後他只能幹巴巴地如此開口。

  瞳愣了一下，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搖頭：「唔，我沒有難過，我很高興哦，真的很高興，能過遇到小時候的悟，還能過與你說這些。」

  騙人，明明很難過。

  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說謊，但也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兩人面對面安靜了一會，白髮童子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然後話還沒說出口就突然頓住，一雙漂亮的眼睛再次微微睜大。

  「……你要走了嗎？」

  瞳低下頭，果然看見自己的身體開始逐漸變得更為透明呈現出消散的狀態，而且速度很快。

  「看來是呢。」她恍惚了一下，重新看向五條悟。

  他似乎對她那麼快就消失感到些許失望，但也僅僅只是失望，就像是對好奇的事情沒來得及從中獲得足夠的觀察與信息時的失望。

  沒有絲毫的不舍。

  也對呢，這可是五條悟啊。

  她淡淡一笑。

  趁著完全消失之前瞳朝他伸出了手，即使知道觸碰不了他，但她仍隔著幾毫米的距離隔空撫摸著他的頭，動作輕緩且溫柔。

  「一直沒有親口告訴過你，能遇到悟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要好好長大哦。」

  「等我……」

  還沒說完的那句話就這樣斷在冰涼的空氣中，連同那道化為光點消散身影，不見任何蹤影，不留任何痕跡。

  五條悟微微揚起頭看著光點消散的方向有些恍惚，直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咔擦』聲他才回過神，轉身。

  「母親。」

  五條夫人看著手機里的照片露出滿意地笑容，之後才收好朝他招了招手。

  「悟君怎麼站在雪地里，有些冷哦。」

  五條悟朝她走了過去重新回到走廊下，然後又沒忍住回頭看了眼那個女人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了那段她哽咽著語氣說的話。

  「……母親，什麼是結婚？」

  「欸？」

  五條夫人詫異了一下，隨即忍不住輕笑了出聲。

  「悟君現在就考慮這個問題了嗎？結婚啊，結婚就是和喜歡的人約定好要一輩子在一起。」

  原來是一輩子在一起啊。

  所以她那麼難怪是因為沒能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啊。

  欸，等等，她喜歡的人好像是他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