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11月22日, 出發回鄉下的那一天。

  當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天灰濛濛陰沉沉的，不僅沒有陽光甚至連風都比平時要凌冽些。

  怕冷的瞳全副武裝了起來，手套圍巾那是必不可少, 同時頭上還套上了一頂毛茸茸帶著兔耳朵的帽子, 拉一拉兩邊的繩子耳朵還會立起來那種。

  帽子是五條悟惡趣味買的, 因此等她戴上後玩的最樂不亦乎的也是他。

  因為家鄉有些偏僻再加上路程遙遠兩人七點多就出門上了新幹線，為了防止途中無聊還特意買了撲克牌和一些水果零食, 然後上車沒多久, 在輕微的顛簸和轟鳴聲中五條悟靠著她肩膀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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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現在的他並沒有夏天那麼繁忙，但也始終避免不了偶爾007的工作狀態。

  五條悟今早凌晨將近六點才從外面趕回來，只來得及小憩了半小時又匆匆醒了過來與她一同出門。

  她勸了兩句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不出意料的並沒勸動，最後她也就放棄了。

  瞳歪頭看著那張安靜沉睡的臉好一會, 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頰, 拿起上了車後就摘下來的圍巾將兩人一同裹住, 順勢將頭也輕輕靠在他腦袋上, 蹭了蹭, 也閉上了眼。

  青森縣離東京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 乘坐新幹線單程就需要將近三個半小時的時間，再加上轉線普通地鐵的時間，全程需要大約四小時的時間。

  等兩人下了電車時已經接近12點了，比起東京陰沉沉的天氣鄉下的風雖然風要更大一些但卻是大晴天, 萬里無雲，陽光也暖洋洋的。

  這一路上瞳的心情原本十分平靜, 但不知為何等雙腳真正落地，看著眼前時隔四年的熟悉的風景她忽然讓她心底生出了幾分膽怯。

  「瞳會緊張嗎？」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神情, 五條悟突然問。

  瞳拉了拉圍巾遮掩住口鼻：「有些。」

  她四年沒回來了，不知道大家會怎麼看待她，如果在路上遇到又要怎麼打招呼呢？

  五條悟拉過她的一隻手握住，然後塞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裡。

  「沒什麼好緊張的，我這不在嘛。」

  「……嗯。」她緊緊回握住他：「幸好有你在。」

  瞳與五條悟一人帶了一束花上了墓園，鄉下地方本就人煙稀少，今天的墓園裡更是靜悄悄的一個人沒有。

  幾年沒來瞳原本以為外婆的墓碑應該會雜草叢生，等到了後她發現外婆的墓碑不知被誰清理過，不僅沒有一點雜草，連墓碑上的青苔也被清理的得乾乾淨淨。

  應該是村里其他人來拜祭過，比如外婆的好友千代奶奶。

  她將帶來的花束放下，又點了香，然後在碑前蹲下開始跟外婆碎碎念了起來。

  「外婆，對不起，那麼久才來看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怪我的對不對，因為從小到大你最寵我了呀。」

  「這幾年裡我大學畢業了，學的是鋼琴，雖然一開始選擇並非自己的意願但是學下來後發發現並不討厭，甚至漸漸也喜歡上了鋼琴。」

  「因為外婆你的關係我現在也成為了一名老師，我有很努力哦，前段時間還幫助解決了一起校園暴力，應該不算給你丟臉吧。」

  「外婆……我離開古川家了，也跟她斷絕關係了，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但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不會後悔的，而且我現在也過得很好哦，你不是也一直如此希望著嗎？」

  「還有，我要告訴外婆你一個好消息，那就是我結婚啦，就在今年的七月份。」她擡頭看了五條悟一眼，笑了笑：「雖然是一場意外的相遇與婚姻，但是過程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現在很幸福哦，也很喜歡他，就如同你當時跟我說的那樣，你一定會繼續祝福我們的吧。」

  「悟也是老師，他是……」

  她說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的、關於五條悟的、也關於她與五條悟的，整個墓園裡除了風聲就只剩下她的絮叨聲，直到後來腳都蹲麻了五條悟才將她拉起來攬過她的腰。

  此時他摘下了墨鏡，臉上雖然依舊掛著不羈的笑容，但湛藍的眼底卻隱匿著認真。

  「外婆你就放心吧，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會比我和瞳更相配的了，我一定不會辜負她親手給我戴上的這枚戒指。」

  瞳垂下眉目無聲地笑著，將頭靠在了他肩膀上。

  「嗯，我相信他。」她輕聲附和著。

  山風簌簌，清風迎面拂來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髮絲，如同外婆對她的回應那般。

  離開了墓園，下山後瞳和五條悟進了山下的便利店買了一人買了杯熱飲暖暖身子。

  「我剛剛表現得如何，應該還算不錯吧？」剛坐下來五條悟就迫不及待的求誇誇。

  「超級棒的，外婆一定會很滿意你這個外孫女婿。」對於自家大貓貓的撒嬌瞳從來都是毫不吝嗇的誇讚。

  果然，被認可的大貓咪立刻抿起了唇擺出一副嘚瑟的神情，別提多神氣。

  瞳喝了口熱咖啡：「既然已經結束了那我們就回去吧，你也該回去好好睡一覺了。」

  五條悟有些驚訝，又有些不情願：「欸，難得回來一趟這麼快就回去嗎？我還想說去看看瞳醬長大的地方呢。」

  她長大的地方啊……

  長大的地方……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瞳陷入了沉思，她低著頭慢慢搓著手中碑加熱得暖暖的熱咖啡罐子，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這裡是她長大的地方，有著她整整十五年的人生經歷與記憶，不過短短四年沒回來而已，她又何須矯情到什麼近鄉情怯與害怕別人的看法呢？

  這裡是她的故鄉啊，不管她是怎麼樣它都會接受她，相反，就算真有人對她說什麼她也會接受的。

  「那就去吧。」她站起身朝五條悟伸出手：「就由我親自帶著悟隔著十幾年的時光去參與我過去的人生，只不過可能會有些無趣哦。」

  「參與過去的人生……」五條悟捏著下巴細細地品味著這幾個字，一雙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

  「哇，真是浪漫的說法，我喜歡！」他握著她的手站了起身，咧嘴笑著：「這種事怎麼會無聊呢，明明就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啊。」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出發出發！」

  鄉下的村子地方偏僻，規模也不算大，不過該有的東西倒是基本齊全。

  瞳帶著五條悟四處轉悠，一邊介紹的同時一邊也回憶起了許多埋藏在記憶深處里事情。

  「這裡以前有一棵很大的樹，大人們在上面做了兩個鞦韆，小時候特別喜歡在這裡盪鞦韆，不過後來一次打雷把那棵樹劈斷了。」

  「這裡是全村最高的地方，到了秋天就會在這片空地上舉辦慶祝豐收的祭典，可熱鬧了。」

  「這裡以前是個池塘，有一年冬天下雨我路過這裡腳滑摔進去了，後來雖然被救上來了但高燒了好幾天一直不退。奶奶給她打了電話，奶奶跟我說她回來過還抱了我，但是我已經完全沒有那段時間的記憶了，那次的高燒燒到最後我失去了那幾天的記憶，不過醫生說這已經算好了，至少人沒燒傻。所以我還是挺幸運的吧。」

  五條悟揉了揉她的臉：「是啊，瞳要是傻了那我不就沒老婆了？幸好幸好，沒傻。」

  瞳被逗笑，也伸手隔著手套捂住他的臉：「也對，所以其實我們兩個都很幸運。」

  兩人相互揉搓著對方的臉玩鬧著，直到突然被身後一聲帶著不確認語氣的蒼老的聲音打斷。

  「小瞳？是……小瞳嗎？」

  瞳怔住，因為在聽到聲音響起瞬間她就已經認出對方是誰了。

  千代奶奶，外婆的好友，她在村子裡第二親近的長輩，每次外婆都忙著上課時都會把她託付給千代奶奶那，可以說她也是由千代奶奶看著長大的。

  她放下手深呼吸了口氣，迎著五條悟玩味的眼神揚起笑臉轉過身。

  「千代奶奶，是我，我回來了。」

  「小瞳，果然是小瞳啊！」

  確認了沒認錯人後千代奶奶一雙眼神驀然亮起了起來，幾步走到了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嘴裡還一邊不斷地念叨了起來。

  「才幾年沒見小瞳都長大了啊，出落得越發標緻了，奶奶都差點要認不出來了，好啊，好啊……我的好姑娘長大了啊。」

  「四年了，千代奶奶，你也一點都沒變呢，甚至更年輕了。」

  「哎喲，瞧你這張小嘴，小瞳說話還是這麼懂得哄人高興。」

  「怎麼會是哄呢，我說的都是實話哦。只是抱歉啊千代奶奶，這幾年一直都沒回來看你。」

  「嗐，傻孩子，說什麼。」千代奶奶拍拍她的手背嘆了口氣：「奶奶都明白，都明白的。」

  當初瞳被嫁入有錢人家的母親接去東京時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有人說她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但作為了解背後真相的千代奶奶又怎麼會不知道瞳這一去代表著什麼，畢竟那可是她好友在生前一直在努力制止的事，最後沒想到還是……

  「你上次回來說考上了大學，今年應該已經畢業了吧？所以今天是回來看你外婆的？怎麼不——」

  說著一頓，她忽然注意到了那個站在瞳身旁高大的身影，視線一下子落到了那隻攬在瞳肩上的大手。

  「這位……」她怔了一下，突然反應了過來：「哎喲，看我這眼睛不好使的，小瞳，這位就是你丈夫吧？」

  瞳愣了一下，心裡疑惑著千代奶奶是怎麼知道的。

  「你好啊千代奶奶，你猜對了哦，我叫五條悟，是瞳的丈夫哦，」趁著她出神五條悟已經自顧自地做出了回應。

  千代奶奶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你好啊你好啊，叫小悟是吧？真俊的小伙子，跟我們小瞳真是郎才女貌啊。」

  五條悟故作謙虛的擺了擺手，但嘴上卻一點都不謙虛：「欸，真的嗎？不過其實身邊的人確實都這麼說呢，既然千代奶奶都這麼說了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真真真，絕對是真的，相配的不得行了，呵呵呵……」

  瞳回過神看著把千代奶奶逗得樂開花的五條悟有些失笑，他輕輕拉扯了一下他的手示意讓他收斂些，同時接過話題：

  「千代奶奶，我能問問你剛才為什麼問他就是我丈夫的？」

  千代奶奶臉上的笑容微微斂去，她看了看五條悟，又看了看瞳，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你媽媽、就是紀子她前幾天回來過，她給我說的。」

  誰？

  瞳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反應。

  千代奶奶繼續道：「她說，知道你不想見到她所以她提前了幾天回來看你外婆。她還跟我說你結婚了，對象是你自己找的不是古川家安排的，我聽著不知多替你高興。然後……她就交了些東西給我，說是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她送給你的新婚禮物。」

  原來她回來過啊，也就是說外婆的墓也是她清理的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笑了笑，在外婆眼裡古川紀子一直是個還算孝順的女兒，她做的唯二讓外婆失望得事便是閃婚了一個一見鍾情不知根底男人，還有就是不負責任拋下了她並且毫無感情地試圖利用她。

  「禮物就算了，她之前已經給我送過了。」她能將外婆的遺物和那些證件資料還給她已經算是最大的禮物了。

  千代奶奶看著她欲言又止，輕嘆了聲：「我覺得……還是等你看到了東西再決定吧。哎呀，說到這我們也別站在這裡了，剛好離我家近呢，快快，來我家坐坐喝喝熱茶暖和一下身子。」

  「我——」

  「好啊。」五條悟搶打斷了她的話率先答應了下來，然後拉起了她的手：「那我和瞳就打擾您啦。」

  「不打擾不打擾。」

  瞳擡頭看了五條悟一眼，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千代奶奶家確實離得不遠，再走個幾分鐘就到了。她的子女出去工作後都搬去了城裡留下她與千代爺爺，在幾年前千代爺爺去世了，這棟房子也就只剩下千代奶奶一個人。

  那麼多年過去千代奶奶的房子與記憶里的樣子沒有一點變化，千代奶奶熱情地招待著他們進去，又給他們端來熱乎乎的茶水，然後轉身進了房間，沒多久她手裡拿著一個不算大的方扁盒子出來交到了她手裡。

  「這是紀子當時交給我的，就是這個盒子了。」

  盒子十分輕看不出有什麼重量，她托著盒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打開它。

  不費什麼力道就打開蓋子，首先入眼的就是裡面一張摺疊好的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紙張，她拿起來來，一張稍有些重量的東西從紙張內滑出掉落在盒子裡。

  是一把有些生鏽的鑰匙。

  瞳看著那把她無比熟悉的鑰匙怔忪，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有預感這張紙到底是什麼。

  輕輕打開，毫不意外，是地契，那棟她曾經住了十四年的房子的地契。

  在外婆去世後那棟房子就被谷川紀子繼承然後一直閒置著，直到古川英士開始讓她與鄉下斷絕來往，在她最後一次回這裡時古川紀子便順道把房子賣了出去，在之後她就也再也沒回來過了。

  瞳沒想到谷川紀子在後來居然又把房子買回來了，古川英士知道嗎？現在現在她又將房子送給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是內疚還是討好？亦或者……只是覺得留著也沒用了所以順水推舟當人情？不過不管是什麼目的有一點她成功了，那就是她絕對不會拒絕這份「新婚禮物」。

  她表面神色平靜，重新合上了地契放回了盒子裡。

  「謝謝千代奶奶，那這份禮物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