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斷髮

2024-09-13 18:25:08 作者: 傾海酒

  第77章 斷髮

  玉羅剎想過, 他之前在姚月面前一通春秋筆法,應當是惹到了她。

  

  所以她生他的氣,是在他意料之內的。

  但現在看來, 比起他沒對她說實話,她更憤怒的, 似乎還是他當初對楚留香做的事。

  楚留香對她來說,似乎比他想的還要重要一些。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玉羅剎也同樣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楚留香對她來說這麼重要,那他再在她面前出現, 她又怎麼可能不給楚留香找回場子?

  不好!

  玉羅剎想也不想, 下意識退開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恰在此時, 姚月的劍也出了鞘, 泛綠的刃光自他眼前穿過,劍氣直逼他面門。

  若不是他避得夠快,恐怕這一劍就能直接砍掉他的鼻子!

  可他來不及慶幸,因為她的下一劍已經來了。

  明月殿內燈火煌煌,本是無風之所, 但他二人一出手,動作間衣衫翻飛,帶得周圍氣勁一頓橫衝直撞,愣是將這殿內的燭火吹得跳動不定, 恍若狂風來襲。

  玉羅剎一邊躲避姚月的劍, 一邊還要擔心, 自己會不會在閃避之下, 沾染了這殿中的明火, 心中叫苦不疊。

  雖然這趟來移花宮之前, 他就已經做好了和她再度交手的準備,但只說了兩句話就大打出手,還步步緊逼,對他來說,也實在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尤其是她的劍,風格與上回大相逕庭,可謂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劍也還是那柄劍,但就是和他記憶里不一樣,叫他無法用經驗來判斷,只能全憑本能。

  又是一劍橫來,玉羅剎不敢硬撼,只得後退。

  可先前那幾招接下來,他已退無可退!

  冰涼的劍鋒貼著他的臉刺入他倚著的門板,他想趁這個機會反制於她,擡手出掌,試圖借力,但那柄刺入木中的劍如影隨形,順著他的動作又是一劈!

  門板應聲而裂,兩人同時飛身而起。

  下一瞬,劍光大盛。

  玉羅剎暗道一聲不好,想要收掌,但已來不及。

  只見她輕輕擡起另一隻手,朝他打來。

  兩人掌心相觸的那一刻,她的身影瞬間消失,來到他身後。

  那冰冷的劍身再度貼上他的身體,這次不是臉,是頸。

  玉羅剎大驚,也顧不得儀態了,當即往前一倒,以避這一劍。

  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身形便很難穩住,而他束起的長髮,也代他迎上了她的劍鋒——

  很輕、很溫柔的一聲,像情人的親吻。

  玉羅剎只覺頸後一涼,然後便聽到了她的嗤笑聲。

  她說玉教主,反正你平時戴面具,這一頭秀髮又何必留呢?

  玉羅剎:「……」

  玉羅剎也不躲了,腳下一點,反身迎上,說若是割斷我的頭髮能叫宮主消氣,那宮主出手便是。

  看著他「大義凜然」的表情,姚月勾起唇角,又是一笑。

  這一笑和方才的嗤笑不一樣,乃是發自真心。

  燦若明月,笑意直達眼底。

  哪怕是玉羅剎,也很難不為這樣的笑容失神。

  但他這一失神,便又給了她出手的機會。

  姚月是一個守諾的人,既然上回答應了他以後不再打他的鼻子,這回她就避開了鼻子,一拳打向了他的眼睛。

  玉羅剎上一刻還處於驚艷之中,下一刻就吃到了她這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沒能穩住身形。

  而她也沒有打完一拳就收手,趁他反應不及,又擡腿踢向他腹部——

  ……

  五龍潭邊,王重陽的真經論道會,已辦到第十日。

  這十日裡,她先後與十餘個練過九陰真經的人交了手。

  這些人里,只有洪七不是在單方面接受她的指點,甚至反過來啟發了她不少。

  眼下論道會走到尾聲,她對洪七的佩服,也已達到頂峰。

  「洪姑娘奇思妙想,對這真經的見解,實在我之上。」再一次與洪七就經書上的某個招式辯了一番後,王重陽不由得如此感慨。

  洪七還是最開始那副笑嘻嘻的模樣,聞言朝她擺了擺手,道:「我方才說的,其實我自己都沒有完全理解,只是複述了我家宮主所言。」

  王重陽便眼睛一亮:「可是邀月宮主?」

  「是啊。」洪七點頭,「我練九陰真經時,凡有不解,便去請教宮主,雖然她不練,但她總能為我解惑。」

  王重陽大震,又想起那些在江湖上流傳的復刻本,頓時肅了神色,說邀月宮主真乃高義。

  她都這麼說了,論道會上,因她和洪七比斗而受益匪淺的人,自然也和她一樣,對姚月充滿感激。

  因此,這真經論道會結束的時候,眾人口中說的最多的,反倒是根本沒來的姚月。

  繡玉谷移花宮的名號,也被大家反覆提及。

  只是和從前不一樣的是,如今江湖中人,尤其是秦地的江湖中人提到移花宮,言辭之中,已不再是單純的畏懼,而是發自內心的敬畏。

  當然,也有小部分人,天生就愛跟大眾唱反調,非要說姚月是看不上《九陰真經》,才把它散給全江湖,好給自己搏名聲。

  但這樣的說法,無疑被許多人鄙夷。

  「說得容易,換你得了這麼厲害的秘笈,你就算自己不練,也會留給後代或者門人吧,能做到送給全武林?」

  「而且人家還派了自己指點過的侍女來論道會給大家講解呢,可比你高風亮節多了!」

  不過這些爭論,洪七其實沒怎麼聽到過。

  論道會一結束,她就應王重陽邀請,隨這位仙姑去了一趟終南山全真教做客。

  兩人在論道會上的交手,為了不驚駭到旁人,都是僅止於招式,現在旁人已散,自然要真正切磋上幾回,方能盡興。

  就這樣,洪七又在終南山住了大半個月。

  直到有一天,全真教弟子通報,說華山派來了人,想找她。

  「華山派?」洪七很意外,「華山派的人,找我做什麼?」

  全真教弟子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先帶她去見那個華山弟子。

  這一見,她便一愣:「是你。」

  她記得他,是當初在太原,主動找到他們落宿的客棧挑戰一點紅的那個華山派首席弟子。

  「你是高……」她一時想不起名字,「輸給紅兒姐姐的那個姓高的!」

  高亞男:「……是。」

  他握著劍,有點失望。

  高亞男之前不在華山,三日之前回到門中,聽說了真經論道會上發生的事,得知有一位來自移花宮的洪姑娘和王仙姑平分秋色,還以為是一點紅,便立刻尋到了終南山來。

  自從在太原輸給一點紅後,他一直都想找一點紅再比一次劍。

  結果人是見到了,卻不是他想見的那個紅姑娘。

  他只好問洪七,一點紅是沒有出宮嗎?

  「倘若我想與她再比一回,能否去移花宮尋她?還是說,如此貿然上門,對移花宮而言太過冒犯?」

  洪七搖頭:「紅兒姐姐也出宮了,她往南去啦。」

  高亞男:「往南?」

  「是呀,北邊的劍派她都挑完了,可不是該往南了嗎?」洪七說著,忽然頓了頓,「不過這麼一說,好像沒聽到什麼她挑戰了哪個門派弟子的消息,奇怪……」

  高亞男也覺得奇怪,但至少他已經知道,他不用再去移花宮空跑一趟了。

  「不妨再等等。」他說。

  洪七是個想得開的,聽他這麼說,便也點頭道:「確實,再等等罷。」

  然後沒等幾日,一點紅在飛仙島戰白雲城主三百四十招,最終遺憾落敗的消息,就傳到了秦嶺這一帶。

  這是自去年以來,一點紅吃到的第一場敗仗。

  可敗她的人是葉孤城,一劍定南海的葉孤城。

  以至於她這一敗,甚至比去年的二十多場勝,更叫人心潮澎湃,津津樂道。

  洪七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下了終南山。

  她在長安城的酒館裡啃著一隻燒雞,聽到新走進酒館的人議論,才終於後知後覺明白,原來一點紅說的,沒有什麼先不先,是「無有先後,對手只一人」的意思。

  「哎。」她長嘆一聲,一時連手中的燒雞都覺不出多少滋味了,「紅兒姐姐真是悶聲不響幹大事呀!」

  ……

  悶聲不響幹大事的一點紅輸給葉孤城後,便在白雲城中住了下來。

  旁人只知她輸,還以為她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才不離開,不知實際上是她與葉孤城約定了過一月再戰。

  她知道自己的敗績已經傳了出去,或許可能連大宮主都已知道。

  但不知為何,輸完這一場,她反而有一種很輕鬆的感覺。

  就好像幼時第一次學會用劍殺人一樣,現在的她,因這一戰清楚地了解了自己和葉孤城的差距,反倒是更明白,從今往後,該如何去使自己的劍。

  原來我是有力量的。

  原來我已經有了這樣的力量。

  她想大宮主說得對,天賦並不能決定一切,既執了劍,就不該妄自菲薄。

  一月之期結束,再度來到白雲城主府,來到葉孤城面前時,一點紅心中,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終於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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