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 62 章

  鄔曉曼倒是想天天來槐花街蹲人。

  但她打心底里害怕譚樂生。

  前夫譚民生很少提這個弟弟, 但鄔曉曼不會小看一個沒助力卻能在部隊混出頭的人，說白了，這種槍林彈雨中衝出來的人, 除了運氣好，本身實力絕對過硬, 不可能是草包。

  所以, 她從來只在親緣關係試探對方的底線，確定譚樂生願意看在血緣上接管孩子, 卻不願看在孩子份上對自己讓步後，鄔曉曼就不再做從他兩口子身上撈好處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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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又聽說譚樂生升了官，三十出頭已經坐到了副局長的位置。

  若是自己做得太明顯，被他察覺出端倪，萬一查到文宣親爺爺……

  那不得了。

  台島跟內地勢如水火，前些年各省不知抓了多少台島培養的特務間諜。

  儘管今年環境比從前稍微寬鬆一點, 但有台島親戚仍舊是非常危險的事。

  旁人看了信，不會聯想到文宣爺爺的身份。

  但譚樂生不一樣。

  文宣爺爺曾是國黨軍官的事是他自己說的, 只不過譚樂生以為他死在戰場上而已。

  這說明他對文宣爺爺的底細了解得很清楚。

  若他想使壞, 別說等文宣爺爺回內地補償孫子自己跟著沾沾好，沒準對方回來前自己先被譚樂生以「間諜罪」送去關了。

  鄔曉曼自私卻也膽小怕死。

  思來想去, 這事還是不能太急功近利。

  左右也不確定文宣爺爺什麼時候出現, 不若一年兩回，保持正常走親戚的頻率。

  她不用費心思跟兒子真正修復感情。

  只要事後說起這事, 「其他人」有點朦朧印象，覺得她始終思念兒子也想做一個好媽媽就行。

  她不信老頭子會問兄弟倆她這個媽到底怎麼樣？

  退一萬步講。

  就算問了，文宣文明還能說自己多麼不好嗎？只要他們這樣講, 她就全推到老三兩口子頭上，說他們故意教唆孩子敵對親媽。

  一個是親兒子的妻子, 親孫子的媽，另一方是他改嫁前妻後頭的兒子，文宣爺爺怕是更願意相信自己。

  反正自己進可攻，退可守。

  鄔曉曼心裡的盤算誰都不知道，許妮兒見她後來沒怎麼上門心裡也大大鬆了口氣。

  說實話，她覺得鄔曉曼心眼子太多了，接觸得多容易一不小心就著了對方的道。

  偏她是嫂子，又給許家添了丁。

  自己若是跟她處得不好，影響的是和整個娘家的關係，總不能為鄰居跟娘家鬧得太難看。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丈夫林剛說。

  林剛也覺得鄔曉曼對孩子突如其然的想念怪怪的，提醒道：「亮亮大了，你得把話跟他說明白點，別聽他舅媽的，還有，你也少聽她那些話，我們跟譚家只是普通鄰居，做鄰居人家跟你無仇無怨時當然會笑臉相對，不代表關係多深多鐵，做什麼為了你那個嫂子得罪人？」

  「……知道了，但我哥……」

  「大哥會理解的，咱不幫他媳婦又不是對她有意見，純粹是幫不上忙，你就理直氣壯點。」

  「嗯。」

  「……」

  鄔曉曼沒有到學校接觸孩子。

  她只想營造「輿論氛圍」，要的就是潛移默化的效果。

  而任何一個忍辱負重一心惦念孩子的母親都不可能在學校這般重要的地方給孩子帶去任何不好的影響，就算要表演，也要選對受眾，選對舞台。

  因此直到78年年底，鄔曉曼才完成了真正意義的第一場見面。

  這回倒不是亮亮把文宣喊出來的。

  只是恰好，文宣到外頭打醋打醬油時母子倆撞了個正著。

  「文宣，媽——」

  文宣「嗯」了聲。

  敷衍地笑了笑：「知道了，到亮亮家拜年是嗎？趕緊進去吧，小孩臉都凍好了。」

  說完，身高逼近一米七的小伙子拎著瓶兒跑得飛快，當場就把鄔曉曼干懵了。

  她睜著迷茫雙眼。

  看看丈夫，又看看丈夫懷裡的小兒子，「這，他，我，他、」

  為什麼是這種反應？

  鄔曉曼想像過母子見面可能出現的情況。要麼文宣跟四年前那樣情緒外露，用難聽話排斥自己；要麼沉默，生氣她為何這幾年沒來看他們。

  但是——

  她怎麼也沒想到，大兒子對待她的態度如此……平淡！

  在自己激動得想要抱抱他時，他沒有怨恨的同時也沒有想念。

  好像她不是他媽，是僅僅認識的陌生人。

  太不對勁了，難道……兒子徹底不在乎自己這個媽了？！

  這次她猜對了。

  譚文宣的確把她當陌生人看待。

  越長大他越明白親媽的自私自利，隨之而來的便是慶幸，慶幸自己和弟弟跟著小叔小嬸生活。

  他不想去怨恨她，也不想愛她，只是默默下定決心，一定得好好學習，好好長大，爭取做個出息的人。

  這樣才能少讓小叔小嬸操心，在有能力給小叔小嬸養老的同時把欠母親的生恩一起還了，免得她再找上小叔小嬸做些什麼。

  享受過獨生子待遇的他尚且如此想，壓根沒體驗過母愛的弟弟文明則對鄔曉曼沒任何期待。

  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根本不覺得沒有媽媽的陪伴是一件值得難過的事。他有大哥，有雙胞胎，有舅舅舅媽和妹妹，家人該有的陪伴和關心，他一點不缺。

  譚文宣想到老是帶著最最搗蛋闖禍的弟弟，搖搖頭笑了笑，完全不受鄔曉曼的影響。

  這下子鄔曉曼急了慌了。

  接下來昏招頻頻。

  動不動就出現在兩兄弟面前，只為喚醒他們關於母親的美好回憶，結果哥倆根本不想和她聯絡感情。

  偏兩人還很有禮貌。

  每次見到她都會笑眯眯打招呼，媽也照樣喊，但喊完就走人，完全不聽她說話。

  鄔曉曼沒轍。

  這種情況找到譚家，控訴譚樂生夫妻倆故意教壞孩子都不占理。

  她想了很多辦法。

  但母子三人的感情還停留在一句公式化的「媽」上面。

  眼瞅著幾年眨眼就過，大兒子即將高考，若他考去外省，這個兒子便徹底失聯了。

  偏偏在這個當口，給民生寫信的文叔叔今年又來了新消息。告知她，等過陣子局勢明朗後親公爹準備回鄉祭祖，到時希望將民生的血脈記回族譜。

  族譜啊！

  大家族才會如此鄭重，鄔曉曼想到對方帶來的好處，眼熱不已。

  其實想想也不意外，婆婆二嫁都能嫁給有錢有勢的譚良工，對方甚至願意讓前夫和小姑子改姓譚，一嫁自然不會太差。

  眼看感情牌打不通，鄔曉曼只能找到大兒子以利相誘，開口就問：「你小叔跟你提過你爺爺的事嗎？」

  本來不打算理人，自顧自埋頭往前走的譚文宣腳步一頓，扭頭問：「什麼？」

  看兒子搭話。

  鄔曉曼心中一喜，又忍不住拿腔拿調了：「文宣，你爺爺還沒死。」

  譚文宣嗤了一聲：「他當然沒死，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不就是帶著妾室和別的兒子偷渡到香江去了嗎，又不是稀罕事，死不死的關他們什麼事？

  「你突然說他做什麼？」

  鄔曉曼搖頭。

  眼含深意笑道：「我說的不是你小叔的爹，是你爸的親爹。」

  譚文宣眉頭緊皺，彷佛能夾死一排蚊子。

  「沒死？」

  他低聲呢喃一句，旋即目光如劍刃射向親媽：「你從哪兒知道的？就算沒死，又怎麼樣？」

  鄔曉曼不滿他的態度。

  笑容消失，表情微沉：「文宣，我在跟你講你親爺爺的消息，你現在是什麼態度？」

  譚文宣定定看她。

  幾秒後嘲諷地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不再理會身後的鄔曉曼。

  鄔曉曼氣得跺腳，暗罵自己作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倒霉玩意兒，真是一點沒把她當媽看。

  但腳上動作卻不含糊。

  趕忙追上去，這回什麼架子都不擺了，忙不疊道：「你爺爺很可能在最近兩年回來探親，他想把你爸還有你和明明記回族譜，我跟你說這事你一定要答應，你和明明必須跟爺爺那邊認親。」

  「……」

  「聽到媽跟你說的話沒？」

  「你爺爺應該也是大家族子弟，當年又是軍官，在……在那邊他肯定過得相當不錯，你爸是他親兒子，他但凡發達了，家產就該給你爸大頭。你爸沒了咱母子幾個還在呢。你別突然犯傻犯倔，非得留在你小叔家。」

  又是舊話，什麼長子嫡孫，什麼大頭……譚文宣想到幾年前他媽找上門，也是用這番說詞找小叔要跨院。

  結果今天又來了！

  「這麼看不上小叔，當初為什麼把我和文明丟給小叔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你太悲哀了。」

  他在痛斥鄔曉曼底線低。

  鄔曉曼卻以為他在介懷自己不養他們的事，心念一動，連忙訴苦。

  「文宣，當年你小還體會不到媽的難處，現在你長大了，還不懂嗎？寡婦帶著孩子多難，我一個人怎麼養你們？就算兵團給了點撫恤金，但那才多少，哪裡夠把你們養大？你小叔的情況至少比我好，媽心裡就算再捨不得你們，也要為了你們的前途著——」

  譚文宣冷笑，打斷她：「為了前途，哈哈哈，那你怎麼不把撫恤金給小叔？別裝了，你就是為了自己舒坦。所以現在為了前途，又來遊說我們認素未謀面的爺爺……媽，別試圖操控我。」

  鄔曉曼氣得胸脯起伏不定。

  一張比實際年齡看著年輕的面容漲紅，氣惱道：「對，我想過得舒坦，我除了是你們的媽，也是我自己。撫恤金不給你小叔是值得介意這麼多年的大罪嗎？難道你希望我把錢給你小叔後窮困潦倒，過得淒涼不好嗎？」

  「現在的結局不好嗎？你和弟弟有學上，有新衣服穿，日子過得比你另一個弟弟強，而你媽我靠著那點撫恤金才能勉強不挨餓。兩全其美的選擇，你為什麼一定希望我過得差？」

  譚文宣被親媽理直氣壯的無恥震在原地。

  而鄔曉曼還在說：「我讓你認親有什麼不好？你小叔能給你什麼，咱關陽有什麼？那破院子是你小叔的，以後只會留給他女兒。你馬上要高考，是大人了，應該分得清怎麼選擇對你和明明才是最好的。」

  「你還知道我要高考了？」

  譚文宣掀了掀唇角，從她的詭辯中回神，語氣玩味嘲諷。

  鄔曉曼頓時噎住，神色難掩狼狽。

  「我是為你好。」

  「聽說台島比咱這好，如果能跟著你爺爺到……喂，文宣，你跑什麼，媽的話還沒說完……」

  他今年邁過了一米八大關，跑起來飛快，不到兩分鐘就把親媽甩得遠遠的。

  譚家院子裡，最最正跟媽媽玩跳繩。

  橡皮筋一頭掛在銀杏樹幹上，一頭纏在奚明亞腳上，剛過六歲生日的小朋友跟小鳥一般在繩索間輕盈地蹦來蹦去。

  隨著兩條小細腿跳來跳去，繩子交疊挽花，看得人眼花繚亂，終於，繩子從奚明亞腳踝挪到小腿肚時，小傢伙失誤了，她失落地「哎呀」一聲，小奶音脆生生：「媽媽，換你啦~~~」

  熟練跑到樹下把繩索往上拉高，再頂替奚明亞的位置，只是第一節就把高度放在腰上。

  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

  振振有詞：「媽媽你比我高，所以第一節也要高一點，不然不公平~~」

  奚明亞嘴角抽抽：「寶寶，咱們能不能不玩了，你還沒感到累嗎？」

  聰明的小朋友瞬間明白媽媽想偷懶了，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好像有一點點。」

  旋即十分體貼的說：「……那不玩了。」

  「媽媽，我去給你洗桃子呀。」

  譚最最舔了舔嘴角，彷佛桃子的清甜已經在口中激盪了，她摸摸扁扁的小肚子，「我覺得自己能吃兩個。」

  奚明亞忍俊不禁：「哥哥姐姐們快放學了，你不給他們洗嗎？」

  今天禮拜六。

  除了小學生要放假，念高二的文宣也要放周末。譚最最把哥哥姐姐們上學時間表記得牢牢的，聽到媽媽的揶揄，她噘起嘴巴，皺著眉頭，嚴肅的樣子宛若縮小版譚樂生。

  「我記著的，肯定會把他們的也洗好，媽媽你就別操心了。」

  「嗯嗯嗯，是媽媽誤會我們寶寶了。」

  奚明亞差點被她故作嚴肅的模樣逗笑。

  「媽媽，不能在外面喊我寶寶，我是大孩子了。」小傢伙用力強調。

  「好的，媽媽知道了。」

  奚明亞微笑，語氣幽怨，「可是，現在我們在家裡，最最不是媽媽最愛的寶寶了嗎？」

  小姑娘圓溜溜的大眼睛跟媽媽對視。

  嘴角要抿不抿，耳根微微泛紅，隨後嘆息一聲，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衝過來大大抱著奚明亞，小奶音無奈，輕聲哄道：「好吧好吧，媽媽你想怎麼喊就怎麼喊吧。」

  說完，「哎。」

  走向廚房的背影都透著幾分蕭瑟。

  怪搞笑的。

  奚明亞搖搖頭，解開彈力繩索，到屋裡拿了本小人書，悠閒地往樹下躺椅一坐，端起泡好的菊花茶抿了抿，等著女兒回來投喂，講故事。

  「寶寶，好了嗎？」

  「來啦，來啦，媽媽你也著急啦，心急……呃，吃不了燙豆腐。」

  小傢伙端著一大盤桃子出來，指著最大最紅的那個：「媽媽，這個給你。」

  「好呀，謝謝女兒。」

  奚明亞勾勾手。

  小傢伙開心地湊過來，她用力啵了女兒一下：「哇哦，有最最這麼心疼媽媽，媽媽好幸福啊。」

  「嘻嘻嘻，媽媽你好肉麻～～」

  小姑娘樂呵呵的，小身子埋進奚明亞懷裡，開心地扭來扭去。

  奚明亞抱著小傢伙。

  母女倆同款姿勢，同款笑容，快樂地啃著桃子。

  其實光看個頭，譚最最像二年級的小朋友了，但她體重才45左右，瘦得跟小猴子似的。奚明亞偶爾擔心她營養沒跟上，可孩子一點不挑食，好養得很。

  就是光吃長個兒不長體重。

  滿五歲時，別的小朋友矮墩墩，圓乎乎的，就她長得跟竹條一樣，奚明亞在系統里刷了一堆育兒視頻，積分薅了幾大百，也沒找到孩子身高長太快的原因。

  她跟譚樂生就很擔心。

  看系統的育兒寶典建議測骨齡。夫妻倆特地到醫院掛過號，結果到那兒一問，哪來的測骨齡啊。

  這時候根本沒這項技術。

  又輾轉聯繫了牛老，牛老雖是腦科專家但人脈廣，特地引薦了中醫大手子。

  一通檢測完，孩子啥問題沒有。

  老大夫還夸夫妻倆養得好，營養攝入各方面都很均衡，說身高比同齡孩子高一大截應該是孩子運動量多的緣故。

  奚明亞想過要不要控制孩子的運動量，怕她個子長太快，影響到認識小夥伴。

  但想一想還是算了。

  一嘛，譚最從小就好動，運動量大是從小嬰兒時期就有的習慣，不讓她在白天四處玩，她晚上就會精力旺盛。

  二呢，大夫說她身體非常健康。

  長高就長高唄，她跟譚樂生都不矮，女兒個頭長得快也算正常。

  於是——

  順其自然的兩口子下班後經常得陪孩子運動，不是跳繩就是打羽毛球。

  奚明亞過兩年就要邁入三十大關，身材一點沒見發福的跡象，她一直覺得這是擁有一個好動小朋友的福利。

  「媽媽，我要開始講故事咯，你認真聽呀。」

  「好，寶寶你講，媽媽聽著呢。」

  「……」

  譚文宣回到家，妹妹的故事正要說到尾聲，奚明亞指指小木桌的桃子，示意他吃，「最最特地挑出來的。」

  譚文宣先回房放書包。

  出來抱起小妹拋了兩下高高，小姑娘興奮尖叫，「哇，大哥，我飛起來啦~~~」

  「還要飛，哈哈哈。」

  兄妹倆玩了會兒，譚文宣忽然出聲：「小嬸，我親爺爺的事，你清楚嗎？」

  奚明亞聞言側目：「嗯？」

  「我媽今天到學校找我，忽然跟我講我親爺爺沒死的事……」

  他沒隱瞞，把從鄔曉曼嘴裡聽到的內容都說了一遍，對親爺爺，他有點好奇：「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奚明亞先是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小叔就隨口提過一次，具體的我不清楚，一會兒他回來了你問他。」

  「你媽什麼時候跟你親爺爺那邊聯繫上的？」

  譚文宣：「嗯，她說幾年前收到的信。」

  他表情猶豫糾結，沉默很久，才問：「小嬸，如果他真的要回來，我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呢？」

  奚明亞想了想。

  這問題挺難回答的，就算設身處地也給不出最完美的答案，如何選都有利有弊。

  她只能說：「我給不了你建議，或許跟你小叔聊聊，你會有明確的想法。」

  晚上叔侄二人聊了聊。

  譚樂生這才得知汪康全沒死。

  這個消息說意外也不意外，說不意外又有點意外。

  但他忍不住想譚民生生前知不知道這件事。

  鄔曉曼幾年前收到信，信是直接寄到鄂都兵團的，這便證明汪康全的朋友調查過譚民生，既然調查了譚民生，定然查到他媽樂書盈改嫁給他爸的事，當年他爸和汪康全也是朋友，所以，那會是第一封嗎？

  會不會很早前譚民生就跟汪康全的好友聯繫上了？

  而媽她又知道嗎？

  當初她不願跟著爸去香江，除了考慮到譚民生譚念生到香江後處境艱難，是不是也在盼著汪康全終有一日能回來見她？

  那為什麼要留下自己撫養？

  是在當時就想好了通過養育自己名正言順把她手裡攥著的一切留給譚民生兄妹倆嗎？

  畢竟，她並不知道爸給自己留下了土地證和房產證。

  在媽看來，房子遲早能給到譚民生手裡，而當年因自己由她撫養，爸也留了一筆足夠她開銷的錢。

  如此說來——院裡還藏著東西！

  只可惜，如今一切再難找到答案。

  想到這兒，譚樂生也有些悵惘，具體悵惘些什麼，一句半句又說不清楚。

  大概是感到困惑吧？

  媽和譚民生兄妹倆與他疏遠，他們從來不是真正的一家人這件事他很早就明白，他也已經過了需要外人認可的年齡。但陡然發現對方藏著共同的秘密，他被排斥在外隱瞞多年，心情難免複雜。

  「我對汪康全的了解很少，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譚樂生道：「不過文宣，不管怎麼樣，我跟你小嬸都是你的親人，你永遠是歡歡陽陽最最的哥哥，這裡也永遠是你的家。」

  他不喜國黨，是政治立場。可評判對方人品，卻不是派別就能簡單下定論的事，國黨里也有一心抗戰、血灑疆場的軍官士兵。

  對於不了解的人，譚樂生不會輕易下結論。而文宣文明不管要不要認祖歸宗，他都支持。

  「知道了，小叔。」

  譚文宣依然迷茫，但好像眼前之路的迷霧又不知不覺驅散了一些。

  他其實大致能猜到小叔小嬸會說什麼。

  他們不會強硬的說要做什麼，什麼不准做，這些年裡在對待他們時小叔小嬸總是很開明。

  只要沒有違法犯罪，沒有在外面主動欺負人，只要家裡的存摺負擔得起，他們不論想做什麼，想上什麼興趣班，小叔小嬸從來沒有拒絕過。

  所以——

  即便嘴上不說，其實他心裡非常信賴譚樂生二人。某種方面講，他們甚至已經取代了父母的位置。

  就像每個孩子感到困惑不解時，總是會第一時間找到父母解答一樣，譚文宣才會想要聽他們的想法。

  儘管最終也沒有得到準確的答案。

  但聽到說他永遠是家裡人，譚文宣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譚樂生卻沒那麼安穩。

  他先回臥室看了會兒電視，眼睛盯在電視屏幕上，魂魄卻不知道神遊到哪兒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他跑廚房取了一瓶酒回來，右手還拿著兩個杯子。

  對奚明亞道：「媳婦兒，陪我來一杯？」

  奚明亞在屋裡偷偷敷面膜。

  聞聲從臥室走到堂屋，抄著手淡淡瞥他，眼神疑惑：「人家親爺爺活著，怎麼你還大受打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