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2024-09-13 18:21:36 作者: 果汁清酒

  第 31 章

  奚明亞騎著自行車在外遛躂, 跑完小半個關陽市,只發現兩家廠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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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家具廠,招技術工。

  另一個是化肥廠, 招會計。

  前者表明了要男性,且有一定木工經驗。後者甭提了, 幾個橘子撬開門衛大叔的嘴後人家直接叫她別惦記。這崗啊, 早被廠里領導的親戚內定了。奚明亞拖著酸軟成麵條的雙腿回家。

  騎了一天單車,她覺得自己的屁股都快碎成幾瓣了, 急需到床上躺一躺。

  結果一推開院門,撲鼻而來全是蒜苗辣椒炒肥肉的焦香。

  焦香里還夾雜著豆豉炒出來的獨特香味兒,引得唾液瘋狂分泌,她咕嘟咕嘟咽了咽口水。

  撇嘴冷哼,自言自語:「小屁孩進步這麼快?呵呵,再香我也不吃……等等, 肉哪來的?」

  不是譚文宣在做飯,是譚樂生!哎呀, 譚樂生回來了!!!

  別說, 平時一點沒想起他,這一回來吧, 她心裡竟然挺驚喜的, 難道這就是小別勝新婚?

  奚明亞臉上掛著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容,推著自行車飛奔跑向誘得她魂兒都快飛了的小炒肉。

  邊跑邊想, 終於能吃頓好的了。

  她人還沒進去,聲音先到:「譚樂生,你回來了?」

  「案子辦完了?」

  「嗯, 上午回來的。」

  譚樂生手上翻炒動作沒停,三兩下將煸好的回鍋肉裝盤, 「跑了一天餓了吧,洗手開飯。」

  「他們幾個呢?」

  「不曉得跑哪兒抓麻雀去了,不用管他們,咱們先吃。」

  「噢。」

  奚明亞停好車,先打水用毛巾把脖子、臉、胸口位置的汗水都擦掉,又跑臥室把電風扇搬到廚房。

  「熱~~~死~~~了~~~~」

  她整個人霸道地擋在風扇前,一張嘴全是波浪線。

  譚樂生看她跟小孩一樣恨不能貼到風扇上,唇角微微勾起:「工作找的如何?」

  「別提了,難!」

  跑了幾天,周邊廠子的門衛們她全眼熟了也沒找著幾個招工的。便是有一兩個招人的,人家就是走走流程而已,其實要招誰廠里都定好了。

  嗐,說到這事她就煩,不想討論,果斷轉移話題:「那案子辦得怎麼樣?」

  問完,感覺自己語氣太平淡了點。

  奚明亞秒加一句關心的話:「你這一走就大半個月,連個消息都沒傳回來,我又不好跑公安局打聽,真怕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在尼東出事。」

  她站直身體,轉過身。

  眉心微微蹙著,眸光關切,上下打量譚樂生,彷佛在確認他真的沒受傷。

  譚樂生心頭一暖。

  「對不起。」

  他眼神愧疚:「案子情況複雜,牽扯進來的當地基層幹部不少,才不方便給家裡遞消息,讓你擔心了,媳婦兒。」

  他語氣誠懇,目光專注真摯,奚明亞怪心虛的,畢竟她真沒咋惦記他。

  不過心虛歸心虛,不妨礙她嘴上繼續釋放甜言蜜語:「……幹嘛說對不起啊,我又沒怪你。你是公安嘛,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體諒是應該的,反正你沒受傷就好。」

  「是,一家人。」

  譚樂生輕笑。

  覷見她低垂的眼睫毛,臉頰酒窩若隱若現。

  想到外甥女告狀的內容,笑容在臉上繼續擴散,邊盛飯邊問:「歡歡講,她表哥又惹你生氣了。」

  奚明亞哼一聲:「嗯,惹了。」說罷,她斜眼看譚樂生,似笑非笑:「他們還敢告我的狀?咋地,你要替他討說法啊。」

  譚樂生失笑。

  豎起食指輕晃:「錯,是歡歡告了她表哥的狀。」

  奚明亞挑眉,小巧的鼻翼翕動,神情傲嬌地翻了個白眼:「那還差不多。」

  四個娃,好歹沒全是歪的,不枉費自己下館子還記得給他們帶吃的。

  「咱大侄子,嘖……」

  她搖搖頭,把兩人那天吵吵的內容說了一遍,譚樂生聽到一半,臉上笑容漸漸消失,等聽完,臉色直接黑了。

  捏著筷子的手背青筋凸起,下顎也收得緊緊的,他道:「等他回來,我會好好管管他。」

  奚明擺手,表示不在意,更沒生氣。

  她現在最好奇的是房子究竟怎麼回事,「你先跟我通個氣,萬一你那前嫂子突然衝到咱們家,你又出差或是上班,我才好打發她。」

  大雜院人多嘴雜,各個都是熱心腸,各個熱衷於看熱鬧傳小話。如果允許譚文宣的媽住幾天,那耳根的清淨肯定要一去不復返了。

  最重要的是,奚明亞不希望自己處於被動防禦的位置。

  否則人家孤兒寡母到時候哭一哭,賣賣慘,不知情的還以為自己和譚樂生多壞,多容不得人的呢。

  「如果還是覺得不好說,那——」

  「沒有不好說,也沒有不能說,我只是在想從哪兒說。」

  「那你慢慢講啊。」

  奚明亞順嘴就接,往自己碗裡夾菜後想起旁邊坐著個人,立馬擡頭沖譚樂生笑了笑,又順手給他夾了塊肉片,「你慢慢捋,咱不著急。」

  被她這麼一笑,譚樂生心裡的陰霾彷佛都被驅散了。

  「你知道我跟譚民生兄妹倆很陌生的吧。」

  「昂!」

  「譚民生和譚念生生父姓汪,是國黨人士,解放戰爭時期死了,我父親譚良工跟汪康全早年來往過,在汪康全死訊傳來後,48年娶了我媽,我媽對他沒有感情,同意嫁給他是想有人能護著譚民生兄妹倆,模糊掉國黨將領家屬的身份……」

  他媽樂書盈早年上的女校,才貌雙全在當地小有名氣,成了軍官太太也是被捧著的那一批。

  為人難免心高氣傲。

  就算丈夫死訊傳來,國黨敗局已定,她依然不願丟掉那份傲氣。可傲氣的同時,她又很明白孤兒寡母在雲縣很難安安穩穩生活下去。

  這才同意了譚良工的追求,嫁到關陽。

  但這樁婚事對她來說是茍且偷生,是屈辱,所以人嫁了,心沒來,能笑臉以對才怪。

  而他爹也不是什麼寬容的性子。

  沒得到白月光時自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可一旦娶進門,對她的要求就不一樣了,得知冷知熱,得把他當老爺服侍好,還得跟兩個不願意歸家別居的妾室和睦相處。

  而他媽不樂意啊。

  還是那樣冷淡,久而久之,這份容忍開始大打折扣。

  到譚樂生七歲時,他爹對他媽的感情磨滅得差不多了,恰逢彼時風雨欲來,他爹帶著兩房妾室和子女去了香江。

  ……

  奚明亞聽到這兒,人已經傻了。

  這是什麼品種的爹媽啊?

  兩人都管生不管養。

  一個懷孕是為了儘快在譚家站穩腳跟,好護住前頭的子女;

  一個以為孩子能讓冷若冰霜的妻子對他多點笑臉,發現不起作用也開始冷待孩子……

  絕了。

  太絕了。

  奚明亞飯都顧不上吃了,整個人處於「我是誰我在哪我都聽到了什麼奇葩八卦」的狀態,滿臉都是黑線。

  看譚樂生的眼神憐惜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真是倒霉啊!」攤上這麼一對發癲的爹媽。

  「咳、」

  說完她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麼說似乎有點不禮貌,好歹是丈夫的親爹媽,自己的親公婆呢,就算癲,人家也是長輩。

  奚明亞咳嗽一聲。

  讓自己趕緊打住,可吐槽的欲望實在壓不下去,她眼神飄忽得厲害,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出口:「再怎麼說你也是他親生的,他連小老婆和別的孩子都帶走,怎麼單單把你們留在這兒?」

  「他想帶我一起走,我媽不同意。」

  那會兒新華國都建立好幾年了。

  譚民生和譚念生連姓都跟著改成譚,關陽無人知道他們的生父是國黨軍官,危機解除,樂書盈早不耐煩跟譚良工一塊生活,又怕譚良工惱羞成怒,暗地裡挖坑報復到譚民生兄妹頭上,便以捨不得小兒子為由,要求由她撫養譚樂生。

  如果譚良工不同意,她就一直鬧,大家都別走。

  譚良工擔心局勢變化太快,火勢遲早燒到製藥廠,哪敢跟她比耐性?

  加上他兒女不少,對譚樂生的歸屬便沒那麼執著。

  考慮兩天後同意了樂書盈的要求,但心裡估計恨樂書盈一心為前夫子女籌謀,竟拿跟自個兒生的小兒子做籌碼,譚良工心裡不痛快,走之前又擺了她一道……

  奚明亞再次目瞪口呆:「所以,房本是你爸偷偷留給你的?」

  有點愛情,不多;

  有點父愛,也不多。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譚良工這個人了,當然,老太太也挺一言難盡,一對顛公顛婆。

  譚樂生點頭:「他上交了譚家的製藥廠,一些錢財以及這處院子。換回來跨院的房本和上頭對他帶一家老小出走的睜隻眼閉隻眼。」

  那時候他七歲,處於半懂不懂的階段。

  父母對他都不特別親密。

  細微的區別是父親回到家會跟他說說話,會給他帶吃的,買玩具,教大哥二哥時也會順便帶著他。

  而母親幾乎沒正眼瞧過他,眼裡只有譚民生和譚念生。

  所以從心理上來講,當年的他跟父親譚良工更為親密。因此父親偷偷交代他保管好房本,誰也不要講的時候他答應了。

  待長大後,他對自己在這個家的處境更為清晰,房本就徹底被藏了起來。

  譚樂生說起舊事語氣始終淡淡的。

  他對父母的不公平似乎沒有太多想法,奚明亞卻聽得眼眶發酸。

  她放下筷子。

  隔著桌子覆在他手背,稍稍用力捏了兩下。語氣真誠:「小譚同志你真厲害,一個人也能長得這麼好,這麼出類拔萃,我真是賺到了,一相就相到這麼這麼這麼優秀的你~~~~」

  譚樂生被三個『這麼』誇得心間暖洋洋的。

  他其實並不在意父母對他的態度。但被人小心翼翼維護關心著的感覺太舒服了,心不受控制地被密密麻麻蔓延的快樂占滿,消失的酒窩再次浮了出來。

  他回握住奚明亞的手,「我知道,人無法選擇父母,也決定不了先天條件,但我們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我很開心你相中了我。」

  這話說得,真肉麻啊。

  奚明亞眨眨眼,掩掉眸子裡的兩分羞澀,佯裝動作豪爽地晃了晃被他握著的手,大膽夸自己:「唔,那說明我倆眼光都好。」

  譚樂生哂笑。

  「對了,前嫂子如果要帶走明明哥倆怎麼辦?」

  譚樂生搖頭,「不會。」

  語氣篤定,奚明亞好奇看他。

  譚樂生顯然對這個嫂子印象不好,語氣難得帶了幾分不屑:「鄔曉曼自私貪婪,吃不得苦,文宣兄弟倆在她心裡並不重要。」

  奚明亞聽出來了,「也對,如果真的在乎,當時就不會把他們當成包袱那麼隨意就扔給你,她一點不擔心你虐待小孩。」

  「所以——」

  譚樂生點頭:「她只是純粹盯上了咱們的房子。」

  奚明亞翻了個白眼,「她想得真美。」

  「既然孩子還得在咱們家,那你晚上好好跟譚文宣聊一聊,聽得懂最好,非一根筋把我當仇人或是保姆,那就把他一個人送回他媽那邊。」

  譚樂生訝異。

  「我知道你養他們不圖以後怎麼樣,就一個問心無愧。但養他們咱也不能白受氣啊。」

  「你看我做什麼,這可不是我心眼小啊,我就是覺得孩子既然能聽懂話,咱們就不該得過且過,專拿好聽的好看的那面去對著他,無論好壞真假,說清楚才能少些隔閡,這樣咱們輕鬆,小孩也能有正確的認知,以後才能少走歪路。」

  奚明亞理直氣壯。

  譚樂生愣了一下,笑起來,擊掌兩下,豎起大拇指:「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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