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2024-09-13 16:54:41
作者: 趙十餘
第三十四章
《落入他掌中》
/趙十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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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秋香山位於上城西郊外。
那裡常年被樹植覆蓋, 到了秋天有漫山遍野的金黃,走進山林間後,更是能聞到一股不知名的花草香。
故而被人取了「秋香山」這個名字。
以往別的季節時, 這邊來打卡拍照的遊客還挺多的。但最近入了冬, 山上樹草枯榮,景觀和平日裡差了一大截, 基本上沒什麼人再過來了。
除此外,這裡也是賽車圈內出了名的「戰道」,因為角度刁鑽的彎道繁多, 路況也十分考驗賽車手的技術, 所以不少喜好賽車的人, 都會來這邊跑車練習。
山區的管理人員因此還在山路旁加了不少防護圍欄, 每隔一段山路, 還配有一個監控設備,以防出現安全問題。
……
山腳下,一輛重型機車轟鳴而至。
機車上下來一個年輕的男孩子, 他身穿黑色的夾克和工裝褲,腳下踩了雙馬丁靴, 頭髮是囂張且十分高調的銀灰。
章城和一眾保鏢已經在那邊等候多時了,男孩子像是和他們認識, 抱著頭盔走過去後, 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那瘋子又怎麼了?這大晚上的,叫我來陪他跑什麼車啊?」
男孩子名叫裴麟,章城和他打過很多次交道, 自然也知道他什麼性子, 所以這會兒並沒有太在意他的話。
「老闆今天心情不太好。」章城笑了笑,對著男孩子還算平和客氣, 「裴同學,待會兒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
陸鶴之在心情很差的時候,就會想做一些極限的事情去發泄。
有時候是找專業的教練打拳,有時候是喊人陪他跑車。
一次很偶然的機會,陸鶴之認識了裴麟。這個男孩子呢性子桀驁張揚,做事十分的不服輸,陸鶴之和他跑過一次車之後,覺得還挺痛快,便打那之後經常喊他。
不過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叫來的人,每次他陪陸鶴之跑一次車,都要收一筆不菲的報酬。
這會兒聽了章城的話之後,他不耐的「嘖」了一聲,接著說:「那這次的錢,我要雙倍。」
章城當然不會有意見,笑著點點頭,「沒問題。」
那邊的山路旁早已停好了兩輛專業賽車,外觀上除了顏色是一黑一紅外,其餘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此刻山間光影朦朧,除了月色外,再無其他光亮。
黑色的跑車安靜停在右側,月光拂下,車身折著暗色冰冷的光,有些像蟄伏於夜間的猛獸,靜待出擊。
裴麟走過去後,只隨意掃了一眼那輛黑車,並沒有多想,邁著長腿直接坐進車內。
他知道陸鶴之應該已經坐在裡面了,所以並沒有廢話,戴好章城他們提前放在車裡的護具後,踩著油門一路滑到了陸鶴之那輛黑車旁邊。
以往每一次,兩車短暫交匯時,他們會互相鳴笛,或者按下車窗相互看彼此一眼,接著才啟動車子,將油門踩到底。
裴麟以為這一次也會是如此,車頭剛剛和陸鶴之那邊持平後,才想按下喇叭晃一聲,哪想旁邊的黑車卻忽然一個彈射毫無預兆的先沖了出去。
「操,這逼怎麼還玩這一手!」
裴麟一向是不服輸的性格,這會兒被人搶了先,怎麼忍得了。
他腳下油門也一時狠踩到底,緊跟著陸鶴之的黑車,消失在山路夜色中。
每次陸鶴之來秋香山時,章城都會提前叫人做好所有安保監控工作。雖然山上監控區域很多,但是他準備的會更全面更實時一些。
超高清的夜視航拍無人機,此刻跟著黑紅兩輛車子一塊衝進了山里。
山間夜色濃重,枯木比鄰交錯,月光朦朧灑下來的時候,四周空氣都透著下沉和凝重的味道。整個山區除了兩輛跑車的轟鳴聲以外,再無其他聲響。俯看而下,好似一幅寂靜又古老的暗沉油畫。
山路過半前,兩輛車子的速度一直旗鼓相當。
陸鶴之之所以喜歡找裴麟來陪自己跑車,就是因為他膽子大,比一般車手多了些不要命的自負和衝勁兒。
所以幾乎每一次,他都能跟上陸鶴之的速度,和他一起在車程里,有來有回。
今天原本也是如此的,裴麟按照之前的習慣,一點沒有謙讓或者放水,一路和陸鶴之前後交錯著,一會兒趕超過去,一會兒又被對方趕超。
不遠處,就快到達這片山路最危險的一個轉彎區了。
以往兩個人經過那裡時,都會很默契的一塊減速,然後再調轉方向盤往山下跑。
此刻兩輛車子並道而行,裴麟已經緩開油門,適當的減緩速度了。
卻不想,陸鶴之那邊竟然再一次毫無預兆的,猛然加大油門!
眼看著那輛黑色的跑車在山間夜色下,像失控的猛獸一般朝前方最危險的地段沖了過去,一絲猶豫也沒有。
裴麟在後面看得瞠目,反應過來後,也加大了些馬力,想去阻止陸鶴之一下。
「操!這逼.他媽到底在幹什麼啊!」
他一邊罵著,一邊往陸鶴之的車子旁邊湊,兩輛車半途一前一後的相錯交匯時,裴麟猛朝旁邊打了下方向盤,想在這裡將陸鶴之的車子截停。
過程間,他還打開了車窗,轉頭朝旁邊跑車的方向大吼了一句:「你他媽有病啊!前面馬上到那個死亡彎道了!你不降速干他媽什麼呢!」
裴麟的吼聲幾乎響徹整個山林間,但陸鶴之那邊的車窗依然緊閉著,就好似沒聽到也沒看到他一樣,車速只增不減。
一百米、八十米、七十米……
眼瞧著危險離他越來越近,裴麟咬咬牙,最後一次向旁邊打了打方向盤,試圖把陸鶴之的車別停。
然而陸鶴之那邊沒有絲毫的退縮,兩車相碰時,因為速度太快,車身甚至還因為摩擦而發出尖銳聲響。
暗色下,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急速碰撞時產生的火花。
眼看著前方的路越來越窄,完全不能再兩輛車一起並排跑過去了,裴麟還不想死,也不想跟著陸鶴之一起瘋,所以他只用了半秒鐘的時間思考,接著便猛然踩了一腳剎車。
急剎的聲音和發動機不停加大馬力的轟鳴聲,在半空中交融,整個山間的沉寂仿佛在這一刻被完全打碎,空氣也在此刻變得無比的緊繃,甚至還有了些生死時速的窒息感。
裴麟的車子停下後,第一時間摘下頭盔,拿出對講機給山下的章城遞消息——
「喂!有沒有人!」
章城在那頭的聲音還算冷靜,但仔細聽已經有些急切和緊張了,「裴同學,我在這邊通過無人機看見你和老闆的情況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現在馬上就帶著人上去。」
「快點吧,我他媽感覺……」
裴麟話未說完,就聽前方猛然傳來一道車子急轉的聲響!
可能因為速度太快,輪胎調轉時在路面上劃出了非常刺耳的聲音,巨烈的車身與欄杆的刮蹭聲也同一時間傳來,裴麟壓根沒有反應過來呢,就瞧見陸鶴之開著的那輛黑色跑車猛地從山路轉彎的盡頭調轉了回來。
然而,下一秒,山野間再一次忽然傳來巨響——
「砰」!!!
是車子與圍欄相撞的聲音!
裴麟呆愣在車裡,眼瞧著陸鶴之的車從彎道急拐著衝過來,卻又因為速度太快,剎車不及,直接一頭撞上了山路旁堅固的圍欄上。
圍欄有一整片被跑車撞得突起變形,而黑色的車頭此刻也徐徐地冒出了白煙。
暗沉的夜色下,裴麟眼瞧著車子駕駛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打了開,片刻之後,陸鶴之走了出來——
他身上竟然沒有穿專業的賽車服,甚至連基礎護具都沒戴。
蒼白的臉龐間,一道殷紅色的血痕從額頭上蔓延而下,一路順著他的側臉,劃到了下頜處。
而手臂好似也受了傷,血液從手肘的地方開始,蜿蜒下落,好似一條猙獰可怖的血蛇,一直一直滴到陸鶴之的指尖。
嘀嗒、嘀嗒……鮮血順著他原本乾淨白皙的指尖,落了一路。
他看上去好似病到了極點,蒼白的像紙一樣的肌膚,此刻跟紅色的血液相交而映,竟然還多了一絲詭異的妖冶的美感。
背後是清冷的月光,陸鶴之踏著月色而來,好似從古老秘境裡走出來的負傷邪神。
雖然帶著滿身的血,但面容依舊好看到讓人窒息。
不過裴麟可沒有心思欣賞這個男人的「美色」。
他在車裡反應過來之後,一把扔了對講機,解開安全帶就下了車。
他這一路步子走得又沖又急,到了陸鶴之跟前後,一把拽住了陸鶴之的衣領。
「你他媽是不是不要命了?啊?你是不是想死?」
陸鶴之眼皮微垂著,眼底的神色有一種死寂般的沉靜。
裴麟的樣子似乎也並沒有影響到他什麼,他淡淡地睨了對方一眼,接著只輕聲吐出了兩個字:「鬆開。」
裴麟有點想像不到這個人為什麼會這樣。
剛剛他明明經歷過一場生死,但此刻卻又反應如此的隨意,他這會兒周身瀰漫的情緒,甚至還不如裴麟平日裡打完一架後,來得起伏劇烈。
他他媽是不怕死嗎?
還是根本就不想活了?
裴麟意識到這點後,還有些不信邪的樣子,又瞪著陸鶴之說了一句:「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剛乾了什麼?你他媽差點死掉!」
山間的護欄是做過加牢的,因為這邊經常有賽車手出入,所以官方還特意做了加固版。
但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護欄外是懸崖陡壁的事實。
今天陸鶴之這一撞,雖然只是撞毀了一截護欄,並沒有發生更嚴重的意外,可一旦不是這種情況,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不是那個什麼陸氏集團的接班人嗎?不還是什麼陸家未來的家主嗎?
他明明擁有著一切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東西,他怎麼還能這麼不惜命,甚至這麼的……
不怕死?
裴麟心間的疑惑和震驚在這一刻幾乎達到了頂峰,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陸鶴之接下來說的,直接讓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
「那又怎麼樣?最後是我贏了。」
陸鶴之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非常非常的淡漠。他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一樣,就那樣淡淡的清冷的出聲。
裴麟真覺得他是瘋了。
他搞不懂這個男人怎麼一下子忽然變成這樣了,明明以前他只是看上去有點不正常而已,但這一次……
裴麟受不了了。他下意識鬆開手,然後又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瞧了陸鶴之好幾眼。
章城帶著人在這時也從山下趕了過來。
車子停下後,章城第一時間跑到了兩個人身邊。
他急的不行,剛想先看看他家老闆的情況,倒先被裴麟截了一嘴。
「今天的錢記得雙倍打我帳戶上。還有,下次別叫我了,我不想再陪這個神經病一起發瘋送死。」
裴麟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說完後,他獨自一個人就往山下走。
章城倒也沒太在意,他重新走到陸鶴之身邊,關切地問:「老闆,您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已經打電話給醫院那邊了,他們馬上會派救護車過來!您再忍一忍!」
陸鶴之沒有理會他的話,沉默片刻,只沉聲問了句:「給我找支煙。」
章城怔了一下。
以前私人醫生就說過陸鶴之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太適合抽菸,現在他還生著病,又經歷過剛剛的事……
他語氣帶著猶豫和擔心,又喊了一聲:「老闆……」
陸鶴之面容依舊平靜,蒼白的帶著血痕的臉龐間沒生出一絲波瀾的模樣,聽見他的聲音後,只淡淡地重複:「煙。」
後來章城從手底下的人那裡拿來了一盒香菸。
陸鶴之靠在圍欄前,雙肘撐著欄杆上方,低頭拆著煙盒。
他的身體這一刻迎著風倚立在那裡,身形看上去依舊修長優越,但卻也異常單薄。
細長的香菸被他夾著遞到嘴邊後,他微微偏過頭,按下火機。
藍紅色的火苗在他臉前竄起,火光將他蒼白清冷的臉頰點亮,輪廓間,一時有了隱晦的光影暗沉。
這一剎那,陸鶴之整個人好像平添了一股子破碎的,讓人看著就心疼的厭世感。
章城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闆朝著半空中吞吐著煙霧,側臉間,那抹鮮紅早已經凝固乾涸。
半晌,伴著山間冷硬的寒風,他忽然聽見了陸鶴之再次開口。
「所以,她到底為什麼對誰都能笑的那樣開心呢?」
陸鶴之說話時聲音不大,很不經意的模樣,好似風再猛烈的吹狠一些,他這句話都能隨著一塊消散在風聲里。
章城這一次完全驚在了原地。
他完全沒想到,同樣的問題,陸鶴之會再說一遍。
章城不知道怎麼回,就那樣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家老闆。
男人倚在圍欄前,猩紅的火光在他唇邊明明暗暗,他面無表情地擡頭看著半空,之後,再沒說過一句話。
山路間靜謐昏暗,月光拂了一地的寒涼和死寂。
隔了不知多久,陸鶴之才按滅菸頭,重新站直身子。
背著月光,他面容冷漠地開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