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09-13 16:53:56 作者: 趙十餘

  第二章

  《落入他掌中》

  /趙十餘

  第二章

  舒靈坐上計程車時,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已經完全黑下去了。

  路面被雨水浸透,濕漉漉的反著光,車子的輪胎從上面壓過時,有明顯水漬被濺起來的聲響。

  路過市中心的一個交通崗時,恰巧是紅燈。

  計程車穩穩地停在了車流中間,外面路燈昏沉的光線混著樹影投進車窗里,斑駁的映在了舒靈身上。

  其實這會兒她還有點無語呢。

  剛剛在老宅時,陸明明指著要她送東西時,方青蓮明顯是不願意的。

  

  哦,對,方青蓮就是陸明明媽媽,也是現在陸家的陸三夫人。

  她當時幾乎完全把舒靈當成了空氣,哪怕聽見陸明明的話之後,也還是耐著性子繼續勸自己的寶貝女兒。畢竟在方青蓮眼裡,這是很好的一次機會,不止能討好陸鶴之,還能讓陸明明在未來家主跟前再混個臉熟。

  然而陸明明卻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不管方青蓮怎麼講,她都堅持要舒靈代替自己過去。

  後來方青蓮也沒有辦法了,只能轉過頭冷著臉把事情交代給舒靈。

  陸鶴之現在住的地方,和陸家老宅完全是兩個方向,一個城南,一個城北,計程車幾乎是橫跨了整個上城,才將舒靈送到目的地。

  下車之後,舒靈擡頭看了眼天空。

  此刻天色看上去比剛剛在路上時還要暗,頭頂整片的夜空就好像一張密不透風的黑色幕布,一絲多餘的光亮也沒透出來。

  好像又要下雨了。

  舒靈一邊走著,心裡一邊想。

  晚間的風有些涼,舒靈按照方青蓮給的位置快步向前,沒多久,她忽然腳步一頓——

  不遠處的夜色下,一整片的玫瑰花爬滿了一棟別墅的外牆。

  花體不是艷俗的大紅色,而是相對低調的黑紅,它們緊挨在一起,爭先怒放,給這一片夜色又平添了一絲神秘和詭異。

  而最讓舒靈感到意外的是,當她走近看見這棟有著花牆的別墅門牌時,竟然發現……這裡就是陸鶴之住的地方。

  舒靈很詫異,她有點想像不到白天見過的那個男人,會是這裡的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傭人的疏忽,別墅院門此刻並沒有關,兩扇黑色的法式門之間留著不大不小的縫隙。

  她站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頭頂的天空已經有了要下雨的徵兆,遠處電閃划過,舒靈皺了皺眉,腳步加快。

  院內別墅的大門也是開著的,她站在門口先喊了一句:「你好,有人嗎?」

  裡面沒有回應,異常的安靜。

  舒靈又等了會兒,見還是沒有聲音後,糾結再三還是走了進去。

  她心裏面是有些忐忑的,一是因為她覺得就這樣不經允許進了別人的房子有些不太好,二是……

  這周遭的氛圍實在太過詭異了。

  又順暢,又詭異。

  舒靈形容不出來具體的感覺,反正她是想趕緊把東西交出去再趕緊離開。

  別墅里整體是古希臘裝修風格,四周隨處可見柱形的設計和帶有西方歷史感的壁畫。

  舒靈穿過略微悠長的走廊後,終於走到了客廳。四周光線十分的暗淡,角落裡的留聲機正響著低沉異域的古典音樂,一眼望過去,那邊的電視屏幕中,還放著一部無聲的紀錄片。

  紀錄片的內容,是——

  人體解剖學。

  手術刀順著胸腔向下划動,一道細微的血痕馬上出現在視線里,接下來是綻開的皮膚組織……

  舒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竟然感覺真的聞到了一些血腥氣味。

  她有點受不了了,趕忙挪開視線,然而下一秒,居然又讓她瞧見了更可怕的東西!

  不遠處的桌子上,此刻正安安靜靜的放著一隻小貓的S體。

  為什麼這麼肯定是S體呢?

  因為小貓仰躺著的肚皮間,和剛剛紀錄片裡被解剖的胸膛……一模一樣。

  舒靈已經無法形容這一刻心中的恐懼了。

  她莫名其妙感覺腳下有股寒氣在向上涌,周身剎那間泛冷,四肢很明顯的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別墅外疾風四起,呼嘯的風聲灌堂而過,就在這時,客廳裡面的拐角處,忽然慢步走出來一個男人。

  對方有著比例極其優越的身形。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質地精良的白襯衫,面料雪白乾淨,除了……胸口的一處地方。

  那裡好像剛被濺到了什麼污漬,有點像噴灑上去的,仔細看一眼還是血紅色。

  而視線再向上,她又看到了對方手上好像也沾染了不少一樣的血紅,不止如此,那人手中這會兒還拿著一個酒杯。

  酒杯慢條斯理的在手中搖晃著,暗紅色的酒液來回碰撞著杯壁,慢悠悠的,像是在和他手間與胸.前的血紅相互呼應一樣。

  舒靈直直地站在那裡,腳下像灌了鉛一樣,恐懼感讓她渾身上下緊張到了頂點,甚至都有些窒息的感覺。

  外面此刻電閃雷鳴,詭異的風聲吹響四周的空氣,一道閃電從窗外划過,舒靈終於看清了對方的樣子——

  是陸鶴之。

  他還像白天那樣矜貴優雅,手中的紅酒杯還在輕輕搖晃著,恍若周身的所有異樣都與他無關似的。

  見到舒靈時,他明顯感到有些意外,好看的眉梢微微揚了下,皮膚依舊是有些不太健康的蒼白感。

  「三堂妹?」

  -

  傭人端來熱茶時,舒靈已經坐在沙發上緩好一會兒了。

  別墅里的所有燈此刻都打開了,周圍光線終於成了那種正常的明亮。

  電視上的紀錄片被按了暫停,那台復古留聲機也沒了響動……可以說除了桌上還有一隻小貓的S體,以及陸鶴之身上手上的血漬之外,一切都變成了普通平常的樣子。

  傭人又為陸鶴之拿來了一條濕帕子,他疊著雙腿坐在那邊,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上的血漬。

  「抱歉,三堂妹,剛剛嚇到你了吧?」

  他的手指白皙纖長,仿佛最上等的白玉石,指骨看上去也十分好看。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動作著,銀絲眼鏡下的眉眼含著溫潤笑意,舉手投足間全是翩翩公子才會有的那種貴氣感。

  舒靈確實嚇到了,這會兒臉色蒼白的要命,不過她還是勉強搖搖頭,接著看了一眼那邊桌子上的貓。

  「那個是……」

  陸鶴之順著她的視線,也朝那邊瞥了一眼。

  片刻,他眼底明顯划過低落。

  「那是Luca,我養了十幾年的小傢伙,前段時間患了癌症,然後……」

  陸鶴之聲音微頓,話沒有說的那麼直白,隔了兩三秒,才又道:「我有點捨不得它。又聽別人說可以將小動物做成標本,所以就想自己動手試試。」

  原來是這樣。

  舒靈聽完他的話,心中的恐懼感已經消除了大半。

  她忍不住認真觀察了一下陸鶴之的臉,心想自己之前還真是腦洞大開,她怎麼會覺得眼前這樣的人是個什麼可怕的變.態呢……

  舒靈想的出神,陸鶴之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反應,又看著她喊了一句:「三堂妹?」

  舒靈被叫的回過神,漸漸也有點反應過來,下意識就說:「你……」

  才出口一個字,她又感覺有些不妥,頓了一下,改了又重新開口:「您還記得我?」

  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懼感讓舒靈都沒來得及反應這件事,現在平靜下來了,再聽見陸鶴之叫的這聲「三堂妹」,還真讓人十分意外。

  舒靈現在在陸家算得上是非常邊緣化的一個人,她都存在感甚至還不如在陸家待的時間久一點的傭人……

  而陸鶴之如今是陸家炙手可熱的下任家主,風光無兩的陸大少爺。

  哪怕兩個人小時候有過一些交集,應該也不會讓他記到現在吧。

  更何況他是在連陸明明都不記得的情況下。

  陸鶴之在那邊聽了她的話,微微笑了下,看上去十分的好脾氣,「你可是陸家以前最受寵的小公主,我怎麼會忘記呢?」

  說完,他頓了下,依舊笑著看著舒靈:「不過你這個「您」字……讓我都有種自己是老年人的錯覺了。小時候三嬸不是讓你喊我「鶴之哥哥」

  嗎?怎麼長大了,反而不會好好叫人了。」

  陸鶴之的話好似責備,但語氣卻絲毫不顯,反而帶著一絲親近的寵溺。

  舒靈有點意外,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有過這件事。

  她猶豫片刻,最後有些不自在的喊了句:「鶴之哥。」

  人家把話說成這樣,她沒必要再矯情。

  只不過「哥哥」兩個字實在難開口,少一個字她倒是還能喊得出來。

  好在陸鶴之也沒再多說這件事。

  不多時,他又像想起了什麼,問舒靈:「沒記錯的話,三堂妹大學學的是獸醫專業?」

  舒靈很意外。

  她以為陸鶴之還記得自己這件事已經很稀奇了,結果他居然連她大學專業學的什麼都知道?

  是以前聽誰提起過嗎?

  她心中非常驚訝,隔了兩秒才點點頭。

  「那你們專業里,應該有動物解剖學這門課程吧?」

  說著,陸鶴之又轉頭看了眼那邊安靜躺著的luca,輕聲道:「不然還是你幫我吧。」

  他的話讓舒靈面色一僵。

  他們學校確實有動物解剖學這項課程,但這卻也是她最不喜歡上的課種。

  她本身是有些暈血的,平時給小動物們做一些小的手術還好,但是解剖的話……

  舒靈聯想到以前上課時的一些回憶,胸口一下子就悶悶了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覺。

  「很為難嗎?」

  陸鶴之的聲音低磁,舒靈聽見後朝他看過去,直接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眸子其實很好看的,烏沉沉,像被墨汁侵染過一樣。

  平時眼尾是漫不經心上揚的,不經意間含著溫和笑意。而此刻……

  舒靈很明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低落,加上他臉龐間那種不太健康的白皙,莫名就讓人覺得有些……

  可憐。

  這兩個字聰舒靈腦海中划過時,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陸鶴之哎,就單單這三個字也一輩子不可能和「可憐」這個詞有什麼聯繫吧。

  那邊的人見她還沒說話,以為她是在變相拒絕,沉默片刻,垂下了眸子,聲音不自覺的放輕了些:「沒事,你為難就算了,我待會兒自己多試幾次應該也可以的。」

  舒靈看著他的模樣,心中划過不忍。

  她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抵不過心軟,回:「沒事的,鶴之哥,我幫你吧。」

  她的話讓陸鶴之的眉眼瞬間明朗起來,眼波里有種白雪消融的愉悅溫笑。

  「這樣的話,就真的太感謝三堂妹了。」

  -

  後來舒靈是被陸鶴之的助理開車送回去的。

  對方是白天她見過的那個為陸鶴之打傘的年輕男人,陸鶴之叫他過來後,他什麼也沒多問,只按照吩咐,開車送舒靈回老宅。

  這一路上,他都沒有和舒靈搭話,車子裡氣氛相對還算安靜輕鬆。

  只不過舒靈這會兒完全沒心思理會別的事情了。

  她從陸鶴之那邊出來的時候,就感覺無比的噁心反胃。此刻臉色也十分蒼白,有些無力地靠在那裡強忍著不適。

  給luca解剖的一幕幕好像還在眼前,鮮紅的血液染滿了手術刀和她戴著的醫用手套,她感覺到暈眩和難受……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肯定要吐了。

  前面開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觀察到了她的不對勁,隔了一會兒,後排的車窗被緩緩降下一半。

  夾著雨絲的涼風從外面吹進來,舒靈呼吸到了清冷的空氣後,一下感覺好了許多。

  她感激的衝著前面說了句:「謝謝。」

  前排開車的助理並沒有動,依舊目視前方,平靜開口:「應該的,三小姐不必客氣。」

  -

  章城回去時,陸鶴之正在擦拭傭人剛剛裱好的luca的標本。

  他這會兒身上換了一件絲綢質地的睡袍,黑色的綢料間,有一大片胸.膛沒有遮擋住,隱約能瞧出來下方勁瘦性感的線條。

  他手裡動作十分的細緻溫柔,雪白的帕子隨著同樣雪白的手指來回擦動著,框架間的透明玻璃,乾淨到反光。

  聽見身後腳步聲傳來,陸鶴之都沒回頭,就猜到是章城回來了。

  「把她送回老宅了?」

  章城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點頭,「是的,老闆,送回去了。」

  陸鶴之「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這一路,她挺難受的吧?吐了嗎?」

  舒靈剛剛還在的時候,其實表現的還可以,至少沒有很明顯的讓人察覺她有不適的地方。

  此刻陸鶴之會問這樣的話,明顯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章城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可以說是目前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陸鶴之的人,他聽見陸鶴之問那些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或許那位「三小姐」暈血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而這場製作標本的「求助」,應該也是他故意為之。

  只不過章城有點奇怪,不知道陸鶴之為什麼會為難那個女孩子。

  今天她的到來明顯是一場意外,按照以往的情況,陸鶴之看見她時,就應該是居高臨下的喊傭人把她趕出去的。

  但是這次……

  章城想不明白,只能將頭埋得更低了些,語氣也更加恭敬:「三小姐看上去確實很難受,下車之後扶著路邊的大樹幹嘔了兩次。」

  「是嗎?」

  陸鶴之臉龐間的笑意加深,唇角微微勾起,冰冷的鏡片下,一雙眸子帶了些慢條斯理的玩味。

  下一秒,就聽他語氣悠悠地開口——

  「還真是和小的時候一樣單純,一樣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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