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006

  夜間來診所就醫的病人不多，所以每次只安排一位醫生值班。

  許喬過來後，打開電腦，先了解幾位住院病人的情況，其中有四位是白天剛接收的。

  點開第四位新病人的信息，許喬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再掃眼對方的精神體標註，就知道這人確實是她曾經的校友，因為精神體過於特殊而揚名全校，雖然多是些負面的議論。

  九點鐘左右，許喬穿著白大褂去查房。

  一共十間病房，每間兩張病床，並沒有住滿，許喬來到306病房，裡面就只有校友一人。

  

  孟籬躺在病床上，額頭纏著紗布，瘦削冷漠的臉上有幾道新鮮的傷痕，其他身體部位藏在白色的被子下，但許喬知道，校友身上的傷只會更多更重。

  許喬反手關上門，取下口罩，察覺校友眼中微微的詫異，笑道：「看來你還記得我。」

  孟籬沉默幾秒，垂眸道：「原來你在這邊上班。」

  所有軍校生畢業前都要去基地外參加一場實踐考核，孟籬是戰鬥系的獨狼，沒有朋友與她組隊，只能接受系統自動匹配。

  許喬在治療系雖然有很多朋友，可治療師必須跟著戰鬥系的同學走，因為爭取她的人太多，許喬不想做頭疼的選擇題，再加上有老師負責此行的安全，便也選了自動匹配。

  就這樣，她成了孟籬小隊的治療師。

  孟籬很強，帶著她們取得了C級小組的第一名。

  許喬走到病床前，看看孟籬的病歷，猜測道：「遇到異獸群了，還是對上了B級異獸？」

  以許喬對孟籬的了解，普通C級異獸還不至於讓她傷成這樣。

  孟籬看向拉攏的窗簾，沒有回答。

  她不願意說，許喬就沒再問了，簡單聊聊傷勢，轉身去看下一位病人。

  查完房，許喬回到值班室，填了一些表格後，一邊等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夜間病人，一邊瀏覽醫學界最新發表的學術文獻。

  十一點左右接了一位急性心梗病人，老太太一百零六歲了，鶴髮童顏的，送她過來的女兒很孝順，選了高級治療。

  通過精神力探查老太太體內的情況，許喬仍然需要手動完成支架的植入，隨即馬上催動異能幫老太太恢復所有手術傷口，如此，當老太太脫離麻醉狀態後，感覺就像是睡了一覺，身上不疼也不癢，開完出院證明馬上就能隨女兒回家。

  老太太心疼診費：「放支架就行了，多花恢復的積分幹啥，我又不用出門，慢慢養著唄。」

  女兒：「換成我，你是想看我活蹦亂跳的，還是想看我病怏怏躺在床上動不了？」

  隨著母女倆越走越遠，充滿煙火氣的拌嘴也越來越輕了。

  許喬看著電腦屏幕，想到了爺爺走的時候。

  爺爺是治療師，她也是，奈何強悍的異能治療也無法干涉人體各器官的衰老，即便是S級異能者，依然逃不過壽終正寢。

  「不哭哈，你覺醒了精神體，憑你的聰明勁兒將來一定能拿到C級醫師證。知道你能照顧好自己，爺爺心裡就踏實了，沒啥可遺憾的。」

  一片透明的蓮花花瓣冒了出來，輕輕貼在許喬的臉上。

  那是一種清涼又柔軟的觸感。

  許喬笑了，指腹蹭了蹭花瓣：「好了，不想了，我繼續看文獻。」

  花瓣便消失了。

  凌晨兩點，許喬趴在桌面打盹養神時，腦海內的精神體突然傳來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

  許喬立即坐正，第一時間看向關閉的值班室門。

  窗外一片黑暗，三樓的病人們應該都睡了，萬籟俱寂，走廊里傳來細微的聲響，啪嗒啪嗒的，規律地朝著值班室靠近。

  精神體不會說話，只會傳遞情緒，許喬從蓮花那裡感受到的並非危險臨近的警惕，而是不喜與抗拒。

  就在此時，那啪嗒聲停在了門外，短暫的安靜後，又響起咚咚的敲門聲，聲音很低，像是一個極其內向膽怯的人，唯恐自己的到來會令許喬不喜。

  值班室里有監控，被許喬再三警告不能完全現身的蓮花只能飛出十一片花瓣，快速在許喬面前擺出一個字：不

  怕許喬看不懂，花瓣轉換陣型，又變成了：火

  許喬明白了：「孟籬的精神體？」

  花瓣們齊齊點頭。

  蓮花是水生植物，無論它的木屬性還是水屬性，都會抗拒火，這種特質同樣表現在了精神體身上。

  許喬算是很寵自己的精神體的，有些事情卻不能完全按照精神體的意思來。

  她柔聲給花瓣們講道理：「孟籬是我的病人，也是我友好合作過的校友，於情於理，我都不能拒絕她。」

  花瓣們傷心地飄落在桌面。

  許喬一一撿起來貼向額心，讓它們自己回去，一邊安撫道：「我去見它，你們安心地待在裡面，保證它烤不到你們。」

  收好精神體，許喬離開座椅，從裡面拉開門板。

  一抹紅色飛快閃到了旁邊的牆壁後。

  許喬探頭，果然看見了孟籬的精神體，一隻深紅色的火蠍子。

  此時的火蠍子只有巴掌大小，長而鋒利的尾刺縮在腹部，蠍身瑟瑟緊貼著牆壁，兩隻黑黑的圓眼睛看眼許喬再迅速垂下，明明長得嚇人，卻擺出了一副被惡霸逼牆角的小可憐模樣。

  .

  戰鬥系的學生們有一項必修課，精神體輔助作戰。

  孟籬之所以會在第三軍校揚名，就是因為有人將她與趙風的切磋視頻傳到了校網上。

  許喬也看過那段視頻。

  孟籬是C級學生里的戰力第一，哪門功課都成績優秀，唯獨無法調動精神體輔助作戰。

  孟籬的解釋是她的精神體不願意露面，教官則認為孟籬感受到的壓力還不夠，就安排冰系異能的趙風陪孟籬打一場。

  趙風可是B級，異能者等級間的差異堪比鴻溝，趙風沒想跟孟籬動真格的，克制著實力盡職當個陪練，可無論他將孟籬打倒多少次，孟籬都固執地站起來繼續，趙風不耐煩了，乾脆拿出全部實力，要逼孟籬認輸。

  當孟籬被打昏在地嘴角流血時，一隻巨大的火蠍突然出現在競技場，深紅色甚至有些部位已經發黑的猙獰外表唬了眾人一跳。

  趙風來了興趣，釋放雪狼陪火蠍打。

  忽視火蠍的恐怖外形，冰刃與火球的碰撞給觀賽者們帶來了極致的視覺享受，最終火蠍礙於等級被雪狼吐出的冰球砸扁了身軀，狼狽地匍匐在地。

  雪狼像極了趙風，走到火蠍面前威風凜凜地抖了抖一身雪白的狼毛，然後仰頭嚎叫。

  嚎得正有氣勢時，奄奄一息的火蠍突然揚起尾刺，狠狠扎在雪狼高仰的狼嘴上。

  肉眼可見的，狼嘴高高地腫了起來，隱隱發黑。

  眾人這才記起來，孟籬是雙系異能啊，火與毒都是C級！

  視頻的最後一幕，雪狼回到趙風體內，趙風捂著泛黑的香腸嘴含恨離去，巨大的火蠍憑空消失，昏厥的孟籬被教官帶走。

  .

  許喬一時無法將記憶中的巨大火蠍與眼前楚楚可憐的小火蠍聯繫到一起。

  許喬跨出一步，牆邊的小火蠍立即往後退了兩步。

  許喬有點想笑，低頭問：「孟籬出事了？」

  小火蠍點點頭，看向樓上。

  許喬：「我去看看。」

  得到想要的保證，小火蠍立即消失了。

  許喬放輕腳步來到三樓，進入306病房時，裡面一片靜悄悄。

  許喬打開玄關燈，光線蔓延到孟籬的病床前已經屬於不再刺眼的程度。

  孟籬臉龐潮紅，眉頭緊鎖，在昏迷中全身發抖。

  這是術後的併發症，許喬及時予以治療。

  孟籬的臉色漸漸好轉。

  天亮了，甦醒的孟籬提出出院，看到主治醫生開具的費用單，才知道昨晚許喬額外給她進行過一次治療。

  意料之外的費用讓孟籬微微皺眉，但護士解釋得很清楚，是她的精神體請來的許醫生，孟籬配合地支付了積分。

  外傷只恢復到讓她能夠獨立行走的地步，孟籬扶著牆壁緩慢地走出醫院，剛要釋放精神體馱她回家，一輛黑白色的自行車突然停到了她旁邊。

  孟籬擡眸，看見跨坐在自行車上的許喬，治療系的前系花穿了一件白襯衫，笑得比春光還要晃眼。

  孟籬移開視線，道：「昨晚，給你添麻煩了。」

  許喬：「你別怪我小氣就行，主要是診所規定不能給病人提供額外治療，我不能壞了規矩。」

  孟籬表示理解。

  許喬一手扶著車把，一手伸向她：「很遺憾你傷得這麼重，但能夠見到校友我還挺開心的。」

  孟籬猶豫片刻，才去回握那隻白皙纖細的手。

  她的手上布滿擦傷，孟籬準備握一下就收回來的，沒想到許喬竟然反握住了她。

  與此同時，一道微涼的精神力清風一般緩緩拂過了她的全身，清風所過之處，孟籬身上的大小傷口迅速癒合，包括體內的組織傷神經傷，也都得到了最完美的高級治療。

  孟籬震驚地看向許喬。

  許喬笑道：「我給校友的特殊待遇，不用客氣。」

  說完，她踩上踏板騎走了，沒給孟籬客氣的機會。

  .

  許喬回到平安小區，才上午八點半，因為是周六，很多異能者都休息，路上人來人往的比平時熱鬧很多。

  許喬慢悠悠地騎著，拐到五棟樓所在的街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陸家小院的新鄰居，穿著一件黑色休閒襯衫，背對她站在小院中間的蘋果樹旁，身姿筆挺。

  直到許喬下了車，秦池才看過來，見是鄰居，他笑著打招呼：「早上好，許小姐。」

  許喬：「早上好，秦先生似乎對這棵蘋果樹很感興趣？」

  秦池：「是啊，我沒見過蘋果剛長出來的樣子，或者說，我對一切植物的生長階段都不熟悉，所以……」

  許喬：「沒關係，您隨時都可以進去看。」

  秦池：「多謝，你放心，我會注意不踩傷這些秧苗。」

  雖然才認識幾天，許喬卻對這位秦先生很放心，寒暄結束，她進去了。

  陸陽坐在客廳，面前是那瓶芍藥花，旁邊地板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鞋盒。

  許喬低聲道：「秦先生送的？」

  陸陽神色複雜：「太貴了。」

  許喬笑道：「秦先生就是那樣的人，送禮全憑心意，咱們習慣就好。」

  她取出秦池送她的那份禮物給陸陽看：「瓷器保存多少年都能用，你正在長個子，鞋子不穿明年就穿不下了，還是別辜負秦先生的心意吧。」

  陸陽：「……他是大方了，讓咱們怎麼回禮？」

  不送不禮貌，送了又送不起。

  許喬：「慢慢來吧，都是鄰居了，總有秦先生需要咱們幫忙的時候。」

  陸陽點點頭，指著芍藥花問：「也是他送的？」

  男人送女人花，不太合適吧？

  許喬：「說是他的花籃塞太密了，乾脆挑出來幾朵給咱們瞧瞧新鮮。」

  陸陽：「……一個大男人，買什麼花籃。」

  許喬：「這叫生活情調，秦先生有錢，當然怎麼享受怎麼來。」

  陸陽：「你喜歡這樣的？」

  許喬一手戳在中學生腦頂：「整天就知道胡思亂想，早飯吃了嗎？吃完去書房做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