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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01

2024-09-13 16:31:24 作者: 張無聲

  第01章 01

  大幹七十八年,天禎二十一年,皇帝病危。

  「廠公。」

  身著亮紅袍飛魚服的男子在穆晏華跟前跪下:「都打發走了。」

  穆晏華拎著手裡的奏摺,興致缺缺:「今兒個上奏的又是大半讓立儲的。」

  趙寶擡眼覷了下穆晏華的神情,飛速低下眸:「那廠公您是想立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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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活著的,或多或少背後都有站了些人。」

  穆晏華扯了下嘴角:「他們心思活絡,不夠乖,爺要挑個乖的。」

  趙寶沒吭聲,穆晏華拿著奏摺輕點著書案,思索了片刻:「我記著…宮裡還有一位十七吧?還活著嗎?」

  趙寶忙道:「活著,只是他母族獲罪入獄,他也不受待見,皇帝不見得能點頭。」

  「呵。」

  穆晏華鬆了手,把摺子往案上一丟:「他會答應的。」

  趙寶遲疑了下。

  穆晏華揚眉:「不會說話就把舌頭割了。」

  趙寶:「…屬下只是在想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了,廠公您沒必要髒手。」

  「……想什麼呢。」穆晏華冷聲:「我說過不殺皇帝。只是你以為裡頭那老頭真是個傻的?」

  他輕哂:「他是不得不傻,不得不昏庸,選他不寵愛的十七皇子,說不定正如了他的意。他遲遲不立儲,不就是不想自己寵愛的幾個兒子受他這窩囊苦麼。」

  趙寶悟了:「那屬下這就去將十七皇子帶來。」

  穆晏華嗯了聲,但恰巧裡屋又傳來老態龍鐘的病吟聲,穆晏華聽著煩,一攏身上有點松垮的黑底飛魚服就站起了身:「我親自去一趟吧,吵死了。」

  他拿起官帽戴上,配好隨手擱在案上的繡春刀:「他最好是明兒就死,早點閉嘴。」

  趙寶低頭,不敢言語。

  .

  寧蘭時雖在宮中不受待見,但他對外界消息並非一無所知。

  他知道自己沒見過幾面的父皇沉疴難起,也曉得自己的幾個哥哥現在日日夜夜在穆晏華跟前露臉,只求他能伸手扶他們上位。

  但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記起他,還是穆晏華。

  穆晏華來的陣仗不大,帶了個趙寶就過來了,但兩身顏色不一的飛魚服,還是將把他從小養大的嬤嬤嚇得臉都白了,跪倒在地顫抖不已。

  寧蘭時走出來,垂眼沖穆晏華拱手彎腰行禮。

  自明賢年起,東廠廠公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做品級評定,賜黑底飛魚服,可在宮中配刀行走,即便是皇子都要向起行禮,道一聲廠公。

  大幹以黑為尊,便是太子都只能用朱紅,而這天底下只有皇帝才能用黑。

  但穆晏華的飛魚服,是皇帝親賜的黑底飛魚服,上頭類蟒的飛魚張牙舞爪,氣勢逼人。

  而穆晏華……

  寧蘭時知曉他的幾位兄長都喚他「義父」。

  多麼可笑。

  這位「義父」的年紀不比他們大多少,卻因他的義父是上一任東廠廠公夏士誠,而他的父皇親口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喚穆晏華一聲賢弟,他們便要跟著喊他一聲「義父」。

  寧蘭時低垂著眉眼:「廠公。」

  穆晏華揚眉:「你倒是認得我。」

  他從前在錦衣衛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至今還是習慣手掌壓著刀柄,摩挲著上頭的雕花,動作隨意又透著股張揚的危險:「站過來些。」

  寧蘭時便低著頭往光底下走了兩步。

  他身形偏瘦,身上的衣衫是嬤嬤撿了別的皇子不要了的,給他改了改穿身上的,反正總比內務府送來的那些粗製料子好。

  這身衣服是青黑色的,套在他身上其實有些老氣,卻也襯得他更白。

  穆晏華微眯眼,瞧著人在光底下肌膚暈出來的光澤:「擡起頭來。」

  寧蘭時緩緩揚起了腦袋。

  他長得有七分像他母妃,那在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美人,靈動清冷的柳葉眼,無須施加螺黛便剛好了的秀眉,這張臉天生便帶著淡淡的孤傲,尤其他又有屬於男子該有的英氣,便像是一件雕刻得剛好的白玉珍品,剎那間就能讓人迷了眼。

  穆晏華還是頭一次瞧見這麼好看的人。

  寧蘭時也是第一次見穆晏華。

  他聽嬤嬤說過很多這人的事跡,對其的印象就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沒想到單論長相來說……

  像是話本里提的吸人精氣的艷丨鬼。

  穆晏華自小就被淨身了,所以他生得很白,身上除烏黑的頭髮外,再無別的體毛,那張臉濃艷又有幾分陰戾,像是一朵危險的食人花,讓人對上眼的剎那就脊骨發寒。

  寧蘭時不由又低下了眼。

  ……不是說宦官都長不高麼,這人為何比他還高一大截?

  穆晏華往前走了幾步,寧蘭時眼裡映入他的鞋靴。

  明明寧蘭時才是天潢貴胄,穆晏華一個宦官行頭卻比他這個皇子要體面不知道多少,氣勢也更是像張牙舞爪的野獸,悄無聲息地就壓住了他,將他包裹。

  寧蘭時不由要把頭低得更下,卻被穆晏華倏地一把扼住了下頜,被迫揚起了頭直視他。

  寧蘭時本能地擡起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袖子束口的鹿皮上的刺繡有點硌手,寧蘭時擰起眉,感覺自己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對上了一雙闃黑的眼眸,也在裡面窺到了驚人的興味。

  「他們都喚我義父,你卻叫我廠公。」

  穆晏華咧嘴,露出森口白牙:「倒是意外的悅耳。」

  他掐得他很痛。

  寧蘭時用了點力,試圖讓他鬆手。

  但對於穆晏華來說,這就跟貓撓似的:「你叫什麼名來著兒?」

  寧蘭時的聲音從嘴裡擠出來:「寧、蘭時。」

  穆晏華:「哪兩個字?」

  「蘭花的蘭,」寧蘭時忍著不讓自己去抓他的手,免得這閻王發怒把他的手給砍了:「時辰的時。」

  穆晏華若有所思了陣:「這名什麼意思?」

  他是問趙寶的,趙寶啊了聲,不好意思地:「廠公,屬下也不知道。」

  穆晏華嫌棄地看他一眼:「要你多讀幾本書,話聽狗肚子裡了是吧?」

  他又看向寧蘭時,看著手底下的人被他掐得眼眶微紅,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亢奮,比他刑訊時還要讓人愉悅。

  大抵是這人生得好看,哭起來也會很好看?

  穆晏華勾勾唇:「什麼意思不重要。」

  他鬆了點手上的力度:「十七殿下,臣今日來,只為問你一件事。」

  「想要那把椅子嗎?」

  「……?」

  什麼?

  寧蘭時的腦袋有一瞬是空白的。

  這閹人在說什麼?

  他對上穆晏華的眼睛,意識到穆晏華不是在說笑,幾乎沒有猶豫地:「…我不想。」

  這倒是讓穆晏華意外了。

  他挑挑眉,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直接鬆開了寧蘭時。

  寧蘭時得以解脫,呼出口氣,剛要擡手揉一下自己的臉,就見穆晏華直接拔出了刀!

  寧蘭時瞪大了眼睛,毫不猶豫地往前撲,拼盡全力衝到了穆晏華面前,把穆晏華的手推開了一寸,刀尖划過了還跪在地上的嬤嬤的髮簪,輕鬆削斷了那根木簪。

  「你做什麼?!」

  他撲在穆晏華的手臂上,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臂,不允許他再動一下:「住手!」

  趙寶心中一涼,默默後退了幾步,免得血把自己新衣服濺髒了。

  但想像中的手起刀落並沒有出現。

  穆晏華只是拎著手裡的刀,饒有興味地對上寧蘭時的憤怒。

  他的眸光在身側人身上流轉,語調漫不經心地:「十七殿下知道咱家是什麼人嗎?」

  他這會兒又不稱臣了。

  寧蘭時知曉,這個「咱家」看著是自謙,但其實裡面全是傲氣。

  但他不能鬆手:「廠公是…九千歲。」

  大幹如今的東廠,如日中天,但廠公並不是和九千歲掛鉤。

  穆晏華的九千歲,是因為他還是掌印太監。

  ——掌印太監,是前朝皇帝特為夏士誠設的一個職位,意思是他可以執掌玉璽,可以批奏摺。也是他親口說的掌印太監便是九千歲。

  就因為他喚夏士誠賢弟,當今皇帝才會喚夏士誠一聲亞父,又導致寧蘭時他們這一代得喊穆晏華義父。

  「皇上萬歲,」穆晏華笑得粲然:「咱家是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十七殿下不是皇帝,憑什麼命令咱家呢?」

  寧蘭時氣得微微發顫。

  穆晏華看著他這樣子,卻笑得更深:「十七殿下,咱家再問你一次。」

  他轉了轉手腕,刀尖貼上嬤嬤的脖子,另一隻手卻復上了寧蘭時的臉,粗糲的指腹微微摩挲過他臉上的紅印,動作顯得親昵曖丨昧:「這椅子,你要麼。」

  寧蘭時閉了閉眼。

  他無意涉局,無意陷入紛爭,但是……嬤嬤於他而言,就像是他的生母。

  「要。」

  穆晏華滿意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臉,也收起了刀。

  寧蘭時正要彎腰去把嬤嬤扶起來,穆晏華又倏地撚起了他的下巴尖,指腹在他臉上蹭了蹭:「你這臉倒是比閹人的還嬌嫩。」

  穆晏華舔了舔唇,黑黝黝的眸子流轉著他自己都未曾覺察的低丨俗欲望。

  他鬆開寧蘭時,指尖卻又順著往下滑,抵在了寧蘭時的凸得明顯的喉結上。

  這是他沒有的東西。

  往日裡刑訊時見了,他總想給人毀了個乾淨,但落在寧蘭時身上,就覺得這玩意兒也長得挺可愛。

  按一按還會滾動,怪好玩的。

  寧蘭時生平從未被這般折辱,垂落在身側的手都攥緊成拳,偏偏又不能對他如何。

  隨後又見穆晏華驀然一笑,語氣悠然道:「臣可以把那把椅子給你,但臣想抱著你上去。」

  在他背後的趙寶一頓,滿腦子都是:啊?????

  跪在地上的嬤嬤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直接拽住了寧蘭時的袍角:「殿下,您不要……」

  「好。」

  寧蘭時啞聲。

  他答不答應的有區別嗎?

  在如今的大幹,只要是九千歲想要的,就沒有他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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