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觸動

  「我們梧桐縣窮啊！窮得全國都知道！你們願意來我們這裡拍戲，給當地百姓帶來工作機會，同時讓我們這裡有機會被更多人了解，我代表全縣人民感謝你們！」

  左手抓住導演，右手抓住製片人，羅主任好似抓到了致富經，眼裡時不時蹦出希望的火花。

  場地費、人工費這些都只是暫時的，電影可是要上映的！

  要是電影火了，更多人看到他們這裡，說不定就會想來旅遊，那才是長久的事！

  「該我們說感謝的話才對！不僅提供政策上的方便，還出人出力！有你們這樣用心的幹部，這裡遲早會富裕起來的！」

  

  製片人習慣與政府打交道，一番話說得誠懇極了，眾人聽了，都覺妥帖。

  「我們這裡土地貧瘠，氣候也算不得好，唯有風景好，奈何距離兩個國家級景區不遠不近，遊客來了，大多直奔景區，除了愛冒險的驢友，一般人也不來他們這窮鄉僻壤，所以這麼多年一直發展不起來。

  「為了更好的生活，年輕人紛紛離開故鄉，但凡能在更加富庶的土地上紮根，就不會再回來，慢慢的，家鄉只剩老弱病殘，想要發展，難啊！」

  有曬得黢黑的辦事員天生一張苦臉，緊緊跟在羅主任身邊，領導不好意思講的話，都交給他來講。

  「這部電影，我一定好好拍，回頭上映了，一定請你們去電影院裡看。」

  鄧禹認真承諾。

  這部電影預算低，純粹是沒有大場面，服化道不燒錢，演員也沒請流量大咖，並不是投資方沒背景。

  說起來，要不是投資方家大業大，又有一定的行業責任感，根本不會投拍這樣的電影。

  不論是喜劇電影還是愛情劇，哪怕武俠電影和恐怖片，市場都要比這種現實題材的大。

  這部電影背後的新城娛樂，有電影院線的股份，等電影拍好，只要不違反法律法規，是妥妥能上映的。

  他是導演，說這種話特別讓人信服，所有人眼裡都冒起了希望之光！

  若不是對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誰又願意回來考公務員呢？講真的，哪怕南下進廠釘螺絲，收入都比在家高。

  這些扶貧幹部每天做夢都在想辦法帶領鄉親們致富，現在抓住這麼個好機會，自然用心。

  「你們有什麼需求，一定要說出來，但凡能做到，我們全力配合！」

  入城路口接到劇組，又把主創人員帶到縣政府接待，扶貧辦上下十分熱情。

  乾瘦的羅主任指甲蓋里還帶著泥，要不是聽說有劇組要來拍電影，他怕是還在鄉下扶貧。

  他看起來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起碼五十幾，其實才三十八，見劇組眾人並未因條件簡陋而嫌棄，臉上皺紋都舒展不少。

  盤溪本就窮，堂堂一個地級市，攏共沒幾座高樓，基礎建設比起富裕地區的小鎮都不如，轄下梧桐縣就更窮了，縣政府都只是一排平房，民居還有不少是夯土房。

  一路走來，鄉親們看到劇組這麼大一個車隊，紛紛駐足，用迷茫艷羨又膽怯的目光目送他們走遠，倪冰硯坐在車裡，如坐針氈。

  哪怕最落魄的時候，她過得也比這些人好。

  哪怕她是福利院長大的孩子。

  因為福利院所在地十分富裕，每年政府撥款足夠，又常有愛心人士捐助，她從未穿過領口袖口都磨破了的衣服，也沒有餓過肚子。

  窮啊！這裡是真的窮，不是他們在哭窮！

  「我們這裡無霜期短，天又旱，好多作物都長不好，倒是土豆蛋子年年大豐收。」

  羅主任笑呵呵的縮手握拳，把指甲縮在掌心：「這陣子都在下鄉，幫著孤寡老人收土豆，指甲縫怎麼都刷不乾淨，讓你們見笑了。」

  卻是怕劇組覺得他不重視這件事，邋邋遢遢就來了。

  七月的天，他穿著一件八成新的行政夾克，額頭不住冒汗。

  大概這是他最好的衣裳，平日裡都放在箱子裡，因為材質不好，袖彎與後背都有深深的褶皺，不管他怎麼撫，都撫不平。

  倪冰硯看著這一切，想起身上的T恤要三千多，喉嚨乾澀得厲害。

  明明只是接了個工作，理應與從前無二，沒想到剛踏上這片土地，心底觸動就這麼大。

  原來，同一桿旗幟下，還有這麼多人，全家辛苦一年所得，都買不起她的一件T恤！

  往日裡柔軟舒適的衣服，好似長了刺，扎得她坐立難安。

  她在這心緒翻飛，羅主任也在偷偷瞥她，倒不是因為她漂亮，而是因為剛剛導演介紹的時候，說她是女主演。

  想想之前劇組打申請的時候說，電影裡有女主帶著鄉親們脫貧致富的情節，羅主任不免失望。

  這個面容精緻，一看就是富裕人家嬌養出來的孩子，能演好他們山溝溝里吃苦耐勞的英子嗎？

  但劇組這大陣仗，又不像是玩票。

  且走且看吧。

  「你們都很用心，一心為人民，人民都記在心裡，上下齊心，一起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原以為鄧導不善言辭，結果人家只是不喜廢話，關鍵時候還是挺能說的。

  「是！我們也堅信，努力就會有成果，一時達不到目標，只是工作做得還不夠！」

  副主任樂呵呵的上茶，又端上來幾盤炒花生：

  「我們這裡呀，別的不多，就山多，這是山裡的野茶，別看在外頭認可度低，本地人都喜歡的，這是山上沙地里長的花生，別看個頭小，特別香！都是鄉親們送的。沒有別的好東西待客，大家受委屈了！」

  如今時代不同了，這樣的招待不算招待不周，反而十分合適，製片人生怕他們拉著眾人大吃大喝，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現在這樣，所有人都沒有心理負擔，劇組眾人紛紛說「這樣很好，讓你們費心了。」。

  一群人商討電影拍攝的細節，扶貧辦的同志熱情詢問劇組哪裡需要幫忙，副導劉志成心念一動，說還差群演。

  結果一群幹部愣是拍著胸口保證，他們可以免費過來湊數！要是不夠，還可以發動鄉親們本色出演！

  得到這番保證，副導差點感激涕零！

  正好，第一場戲就要拍女主的通知書來了，縣領導給她送來學費的事，原本還愁，一般的群演演不出那股子味兒，這些真正的幹部來演，就很合適了。

  他們不收錢，一門心思為本地脫貧致富找路子，也不算違背規定。

  倪冰硯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人真的好拼！

  大人物們聊著天，倪冰硯坐在一邊剝花生，稀稀拉拉吃了幾顆，突然想起之前她爸跟她講，直播帶貨的事。

  不知能不能試一試？

  「你們有試過在網上賣農產品嗎？我記得你們這裡的土豆質量特別好，羊和枸杞之類的也很出名。」

  土豆是常見蔬菜，不論是產量還是銷量，都可以說是「蔬菜一哥」，因為不同烹飪方法對土豆的要求不同，她家飯館以及師兄們的店裡，每年都會從各地採買最好的土豆，面的、脆的、糯的，個大適合切絲的，個小適合燒、烤的，應有盡有。

  依託發達的網絡與物流，幫老鄉們把土豆賣出去，可不比本地賣貴一些？

  還有羊肉、枸杞，馬上夏天過了就是秋冬，她爸每年秋冬都會燉羊湯進補，全國有多少人和他一樣？

  「我這一路上看到好多放羊的，剛你們說土豆正在豐收期，想來貨源並不缺，有政府牽頭安排好物流，賣出去還是很容易的吧？」

  見她言之有物，羅主任嘆了口氣。

  「這些，我們一直都在做，但銷量就是上不去，我們縣長每年都在網上打GG，效果還是不好。」

  土豆全國都有，羊和枸杞也不是寧省獨一份，想要順利賣出去，難啊！

  賣不出去，在本地，這就是十分普通的東西。

  「就沒請個網紅帶貨？」

  羅主任十分尷尬：「這個，我們請不起。」

  小網紅不頂用，大網紅要價高，他們上哪兒找不要錢白幹活的好人去？

  要本地有大網紅還好打感情牌，可問題是本地沒有呀！

  「那請明星帶貨呢？」

  這下，不僅扶貧辦的人看著她，劇組眾人也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她了。

  原來，這裡還不流行明星帶貨。

  總覺得這是網紅的事，明星做了就是掉份兒，就是丟人。

  回過味來，倪冰硯鄭重道：「要是你們不嫌我不夠有名，我很願意為本地老百姓帶這個貨！」

  她現在沒有經紀人，公司給她簽的合約也寬鬆，什麼都能自己做主，這種扶貧工作，在她的世界裡，明星們都搶著干呢！

  現在還沒人干，她第一個來，說不定還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