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活得很有尊嚴

  沈雲初怔住了。

  走神間，夜市嘈雜的聲音傳過去，那邊似乎聽出來了。

  「在街上？」晏祁問。

  斑駁的燈光下，沈雲初素淨的面龐變得模糊。

  「嗯。」她輕輕說。

  周圍是嘈雜的環境，男人的聲音從那頭輕輕傳來，這一切充滿了煙火氣息。

  沈雲初心頭泛起漣漪。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丈夫盼望著回家的妻子，多年渴望的生活似乎淺淺的實現了。

  半個小時後，一輛車子緩緩駛入。

  

  車門打開，晏祁就被空氣中充斥著的駁雜食物氣味沖得眉頭一皺。

  她怎麼在這裡？

  剛才他問清沈雲初的所在，就立刻驅車過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地方。

  男人挺拔的身體裹在卡其色風衣之下，周身的矜貴氣質和這個髒亂的夜市格格不入。

  周圍人投來好奇的視線，似乎奇怪這種精英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晏祁目光穿過人群，最後落在角落的女人身上。

  「你來了。」

  男人走到跟前，沈雲初也回過神。

  晏祁視線在她面孔上停留了一會，確定人沒事，才輕輕「嗯」了一聲。

  「怎麼不回家？」他神色冷靜，有力的胳膊自然抬起，伸手將女人輕輕擁入懷中。

  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溫度，沈雲初心頭泛起一絲暖意。

  她只是一說，沒想到這個男人會親自過來接她。

  幾分鐘後，兩人坐在路邊攤。

  晏祁看到桌上的油漬，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

  「你喜歡吃這個？」他問。

  沈雲初餓了一天，沒注意他的表情，開心地點點頭。

  「我上大學的時候，校外有一個特別便宜的夜市攤，每次打工完我都會去吃一盒炒粉！」

  提起從前的事，她語氣里有些懷念。

  晏祁眸色暖了暖。

  決定結婚前，他已經將沈雲初的底細調查清楚。

  從小父母離異，才初中畢業就打工為自己掙學費、生活費，這些年受的苦不是常人能想像的。

  「一份炒麵，一份鴨舌，一份雜菜湯。」

  老闆上菜很快，轉眼三個菜都放到桌上。

  沈雲初餓壞了，顧不得說話，拿起筷子就吃。

  晏祁看著碗邊的油漬，俊臉上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

  多年的涵養讓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最終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人將面前三大份食物全掃入肚中。

  「你要嘗嘗嗎？這家的鴨舌很不錯。」

  沈雲初一邊吃，不忘向晏祁推薦。

  晏祁嘴角抽了抽：「不。」

  他素來有潔癖，陪著她坐在路邊攤忍受油煙已是上限。

  回去的路上，沈雲初留意到晏祁的神色好看多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那種地方？」她後知後覺意識到這點。

  養尊處優的晏氏掌權者，應該從不吃不健康的路邊攤吧。

  「你喜歡就行。」晏祁沒繼續這個話題。

  走到停車處，他拉開車門，一手放在車框頂部護住。

  沈雲初鑽進車內，晏祁俯身拉開安全帶，為她扣上。動作間，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瀰漫開來，沈雲初的臉掩在黑暗中，微微發紅。

  兩人沒說話，空氣中卻瀰漫著某種曖昧。

  半山別墅，傭人大多睡下。

  管家等到他們回來，伸手接過晏祁脫下的外套，鼻子聞到衣服上的油煙味。

  他詫異地看去，見晏祁面色如常，壓下了想說的話。

  先生向來討厭油煙味，能讓他破例的就只有……

  管家的視線投向另一個人，沈雲初卻一無所覺。

  回房間換下衣服，沈雲初整理了手機里的東西。

  正在這時，忽然「咚咚咚」響起敲門聲。

  清晰，有節奏，是晏祁的習慣。

  這麼晚了，他怎麼來了？

  沈雲初壓下心頭的微妙，快步走過去，卻在門後停了幾秒才拉開門。

  晏祁黑眸沉靜，似乎剛洗過澡，烏黑的頭髮半濕，淡淡的男士沐浴香氣從身上散發，似乎還帶著濕潤的氣息。

  沈雲初喉嚨發乾：「有什麼事嗎？」

  整個別墅都陷入安靜，門口的對話顯得異常清晰。

  晏祁垂眸看她，語氣清淡：「晏氏嚴格按照勞動法，不剝削員工，也不提倡內卷。」

  這是什麼意思？

  沈雲初聽得一頭霧水。

  女人眼底迷茫，像是只小兔子。

  晏祁眼眸微閃：「證明自己，不必急在一時。」

  這幾天她幾乎全撲在李澤的事情上，每天早出晚歸，一回家就累得倒頭就睡。

  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沈雲初赧然：「我只是習慣了……」

  在她看來，進入新公司的第一仗應該儘可能完美。

  晏祁不置可否：「事情永遠做不完。」

  說完，他說了聲「晚安」，轉身回房間。

  走廊重歸安靜，沈雲初看著對面那扇門。

  這些年她早就習慣了儘可能做到最好，讓所有人都滿意，突然有人告訴她不必急在一時。

  可是，她有慢慢來的機會嗎？

  一夜安眠，沈雲初又重新投入工作。

  等到楊超去上學，吳萍出門準備打工時，被人攔在了小區門口。

  「你是？」吳萍臉上有幾分惶恐。

  這些年她習慣了卑微，生怕得罪任何人。

  沈雲初說：「是李澤讓我來的。」

  聽到這名字，吳萍憤怒地等著她，下一秒就下手猛推。

  「你給我走！我不想聽到跟那個人有關的事！」

  沈雲初拿出昨晚拍的照片，放大畫面，放到她面前，用充滿嘲諷的眼神看她。

  「那這個呢？」

  照片上，當吳萍招呼客人時，她身後的楊超痛苦地捏著腰背。

  像素清晰，將少年臉上的疲憊拍得一清二楚。

  「這……」吳萍一下子啞了。

  她死死盯著楊超，嘴唇顫動，說不出話。

  沈雲初就在這時候開口。

  「你一定覺得，你雖然窮，但有一個懂事的兒子。你們母子倆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就能自食其力？」

  吳萍臉色變了變，眼底卻是倔強。

  顯然，她真的這麼認為。

  沈雲初觀察著她的表情。

  聲音輕輕的，卻很殘忍：「你活得很有尊嚴，很有骨氣，但你想過你兒子楊超嗎？」

  她說著，手指划過屏幕，露出下一張照片。

  吳萍看清那張照片，不可置信，猛地撲上去抓住。

  「這、這是小寶？不！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