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時地利人不和

  「二寶，來我家玩！」朝陽冷不丁冒出來，笑嘻嘻地捏住二寶的小肉臉。

  

  「媽！」二寶不樂意了，掙開朝陽，過來抱住杜雨燕的腰。

  杜雨燕低頭，「二寶，跟爸爸說兩句？」

  「不要！」二寶一臉震驚，又跑回到朝陽那兒，大概覺得被捏臉好過和電話里的人說兩句。

  「這麼不待見老子！」顯然黎瀟聽到了兒子的反應，不免有些悻悻。

  杜雨燕好笑，「大寶大概知道你是誰，小的這個對『爸爸』這個詞，都是陌生的。」

  「你……在怪我？」

  「不怪你，只是替你可惜。」杜雨燕嘆氣，「今天就說到這兒吧！」

  車家屋外的院子，杜雨燕過來時，一幫孩子正玩得高興。

  大寶蜷著一條腿跟人玩鬥雞，一不小心被搡到了地上。朝陽勾著二寶胳肢窩，帶著他玩轉圈圈，美其名曰「開飛機」。

  二寶開心地直樂，車大嫂卻被嚇壞，吼著朝陽別把小的摔了，見喝止無效，乾脆抄起條帚便要教訓兒子。

  這邊雞飛狗跳，那邊杜雨燕被郭紅武的愛人崔護士叫了過去。

  杜雨燕如今引領著工商所家屬院的美食風潮。崔護士和車大嫂一樣，沉迷於做發糕。崔護士喜歡創新，這次在發糕里放了點葡萄乾，看到杜雨燕，抓著她品評。

  杜雨燕給予了肯定，也稍稍提了點意見。

  崔護士正坐在桌子邊用筆認真記下，郭紅武從外面進來了。

  瞧見杜雨燕，郭紅武便笑了， 「我這幾天跑來跑去，也沒工夫跟你談一談。」

  郭紅武一門心思要把杜雨燕納入麾下，自然是想干出點名堂。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杜雨燕上班沒多久，上級就開始討論撤銷為民小吃部。

  老馬消息的確靈通，職工分流的方案已經在起草。

  郭紅武不甘心，打死都不甘心。

  「回頭他們讓你幹活，你不用搭理，讓他們來找我。」郭紅武想到叮囑一句。

  雖然不是天天守在店裡，可小吃部那幫傢伙的德性，郭紅武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我自己想做的。人要總閒著，會越來越懶。」

  杜雨燕不在乎多做一點，只是覺得遺憾。一個團隊，一兩個人有惰性還可以救；所有人都不思進取，那就是一盤散沙，做什麼都不會成功。

  以餐飲從業者的眼光，杜雨燕評估過為民小吃部。

  第一，小吃部地處交通要道，對面就是鎮衛生院，一公里內還有幾家工廠，而區域內的餐飲店卻只有一兩間；位置簡直可稱優越；

  第二，這家中等規模的店，足以容納八、九十人同時進餐，做得好的話，流水不會差；

  最難得的是管理成本極低，沒有杜雨燕那個時代教人撓頭的巨額租金壓力。

  本是天時地利，無奈人卻不和。

  但凡用點心，別把發霉的白糖餅賣給顧客，為民小吃部絕不會落到今天這半死不活的地步。

  郭紅武比了個大拇哥，「就沖你這做事的態度，以後絕對能幹出點什麼。」

  這話……

  杜雨燕當老闆裁人的時候，都是拿這句當開場白。

  所以，這是跟她談走人？

  杜雨燕馬上就發現，自己誤會了郭紅武。

  崔護士在堂屋裡喊了一聲，院裡小孩子一呼百應，全跑過來，人手一塊發糕，又一鬨而散。

  郭紅武坐到桌邊，捏著手裡發糕，語重心長地道：「雨燕，我不是讓你掃地擦桌子的，先等一時。我找了家信用社談貸款的事，只要有了資金，咱們一塊把為民小吃部幹起來。以你的廚藝，絕對拼得過工農兵飯店。」

  「主任瞧得起，我就跟著你好好干！」杜雨燕捧了個場。

  挺好，在小吃部所有人都躺平的時候，郭紅武卻想爬起來。

  雖然不太容易，可人有點夢想總歸是好的。

  郭紅武似乎想到什麼，忽地抬起眼，「雨燕妹子，還有件好事！」

  店都開不下去了，還能有什麼好事？

  崔護士是個急性子，「啥事呀？」

  郭紅武卻賣起關子，看了看已經黑下的天色，「讓雨燕妹子猜一猜，這會兒還不能說，明天吧，明天早上就有結果。」

  「是不是轉正式工的事有眉目了？」崔護士非要硬猜，「月娥姐老讓我提醒你，你可是答應過她。」

  郭紅武一拍胸脯，「這事包我身上了，只要咱們把小吃部干好了，根本不是大問題。」

  話到這兒，郭紅武又神秘兮兮地強調，「貸款的事，別跟那幫人說。」

  杜雨燕正詫異，郭紅武哼了哼，「有人跟咱們不一條心，指不定能橫插一槓子。」

  誰這麼討人嫌？

  杜雨燕立刻想到了老馬。

  沒再說幾句，車大嫂過來領人了。

  杜雨燕離開車家的時候，二寶已經累到睡著，大寶被朝陽留了下來，說是一塊跟車大哥學下象棋。

  此時站到自家屋門口，杜雨燕剛要進去，冷不丁聽到身後「砰」的一聲。

  應該是酒瓶被摔了。

  二寶被嚇醒，在杜雨燕懷裡哼哧了兩聲。

  隔壁鄰居家裡，有人吼了一嗓子，「小邱，你們有完沒完！」

  搬過來沒幾天，杜雨燕就發現，張小芳同她丈夫邱學斌三天兩頭打架，還總是半夜鬧。

  杜雨燕搖了搖頭，抱著兒子走進了自家屋裡。

  隔天的中午，杜雨燕在店堂靠窗的桌邊坐下，打開自己的飯盒。

  今天是老三樣，早上剛煮的米飯，一瓶炸醬，還有幾片黃瓜。

  有人過來，坐到杜雨燕對面。

  杜雨燕打了個呵欠，招呼一聲，「吃飯呢？」

  昨晚對門鬧到大半宿，一眾鄰居跟著遭殃。

  看著一塊紅燒大排被放到自己飯上，杜雨燕故意玩笑，「想堵我的嘴？」

  「……你看著辦。」

  昨兒半夜，杜雨燕忍無可忍地衝到對門，拉了場偏架。幸虧她過去了，要不然張小芳絕對不止脖子上青了一塊。

  早上出門，杜雨燕碰到邱學斌，那傢伙居然嚇得撒腿就跑。

  這種男人就一個字——慫，在外面混不好，成天喝酒，回來又把所有不如意撒女人頭上。

  如此一對比，本來平平無奇的黎瀟，都顯得高大了不少。

  張小芳低頭吃起了飯，忽地笑了出來，「我長這麼大，就昨天最痛快！」

  杜雨燕看著又瘦又小，可揍邱學斌的時候，那拳頭又准又狠。按她的說法，在鄉下跟能人學過。

  「這大排聞著就香，你手藝不錯嘛！」

  打架這事，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說。

  某種意義上，杜雨燕不全是見義勇為。剛治好的失眠症最怕被打亂生物鐘，邱學斌鬼吼鬼叫，一個多小時停不下來。杜雨燕被逼瘋了，才會動這個手。

  「在工農兵飯店買的，吃吧！」

  張小芳特意排了好長的隊，真心想感謝昨天之前還不太瞧得上的臨時工。

  「一起！」杜雨燕用筷子把大排一分為二，又把自己帶的那瓶炸醬挪到張小芳面前，兩個人頭對著頭，吃了起來。

  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從昨晚杜雨燕衝過來救下她和女兒，還把一米八幾的男人打到趴地不起，張小芳便有了一位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