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無論生死，帶我走

  臨近中秋。

  但長安城因先聖殯天取消了中秋祭月、中秋宴飲，甚至連中秋夜市也取消了，整個城市如同沉入深海般寂靜。

  洛泱已經浪費了一天半，她迫切想離開興慶宮，向著她來時的路奔去。

  眼前的沉沉暮靄有種說不出的溫柔，高天上的湛藍像日與夜解不開的情緣，橫亘在洛泱心頭。

  

  「你都記住了嗎？」

  她收回目光，回頭看著正在刺繡的清源。清源收了最後一針，又數了數那些方位地名，點頭道：

  「我都記住了。白疊子花我本就認識，我把它繡在一件衣衫上，新稻我繡在安南旁邊的占城國，還有各地礦藏，我也用不同顏色絲線繡在地名上。」

  兩個女孩並肩站在花萼樓窗前，窗外是長安城皓月當空、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之下，掩映著秋收帶來的歡欣。

  「這封信你替我交給六郎，希望他……能做個好皇帝。」

  清源接過洛泱遞過來的信，忍不住抱著她「嗚嗚」哭起來：

  「伊陽，一定要走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清源，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還會是我的好嫂子，以後替我生一堆小侄兒、侄女。

  將來，你們生的第一個女孩，就叫『洛泱』，那樣我就能永遠跟你們在一起，好不好？」

  洛泱也反抱著她，淚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清源哽咽著點點頭。

  「小、小娘子......外面守衛準備換班了，我們......」邵春敲了敲門，低聲說道。

  就算洛泱早就封了郡主，邵春他們這些蘇家的人，還是習慣稱她為「小娘子」。她就是做了大唐皇后，也還是他們府里可可愛愛的小娘子。

  只是......為什麼一起突然變了？

  邵春不懂，但他也不強求自己非懂不可。

  他只知道當初郎君派自己到小娘子身邊，就是保護她的安全。

  做暗衛之前，他是個逃荒的孤兒。以前他是蘇家親兵，執行命令是他的天職，現在，小娘子似他的親人，保護她是本能。

  更何況，現在是要救小娘子的命。

  洛泱、清源擦乾眼淚，牽著手跟著邵春往外走。

  清源本可以不去，天黑之前她已找藉口帶著洛泱、邵春去道觀里看過一次密道入口。

  它就在太上老君像的身後。

  但她不放心不去，畢竟她曾在永安姑姑的袇房裡留宿過，萬一被發現，有她在，更容易找藉口。

  花萼樓上並沒有守衛，他們順利到了樓下，兩隊神策軍交接的時候剛好有個轉身的空檔，三人穿著黑色披風，很快離開花萼樓藏在花樹下的陰影里。

  等到接班的神策軍開始圍著花萼樓巡行一周的時候，他們才從花樹下躬身向龍池方向移動。

  邵春比那些神策軍更擅長藏身，此時他心無旁騖，只有一個目標：帶著小娘子走。

  可就算順利躲過神策軍，他仍感覺到有雙眼睛在盯著他們，這個感覺非常不妙，快到龍池遊廊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對兩個女孩做了個手勢，讓她們躲著別動，自己悄悄往前移了兩棵花樹的距離。

  停了停，他撿起一個泥團，朝遠處的池邊草叢扔去。

  「沙沙」

  不遠處的樹下有了輕微的動靜，這可逃不過邵春的耳朵。他朝洛泱打了個手勢，指指相反方向，洛泱和清源跟了過去。

  龍池是圓的，他們就算朝相反方向走，路遠點，也能到東南角的道觀。

  但龍池的另一邊，是由原來興慶宮的金吾衛在把守，兩邊守衛不是同一支隊伍，這就有可能存在信息差。

  就算被發現，一位公主、一位郡主，最多被他們請回去。

  這總比遇到藏在陰影里、來路不明的監視好得多。

  邵春判斷正確，龍池的另一邊他們幾乎沒有遇到障礙，因為原來的宮內守衛並不緊密。

  唯一不好的是，路途長了不少，等到靠近道觀的時候，兩個女孩已經走得氣喘吁吁。

  道觀袇房已熄了燈，只有供著太上老君的主殿還看得見燭火。

  百米外就是南牆側門初陽門。

  初陽門比其他宮門都略窄，因為靠近長安東城門，這個小門非但平素不開，還有重兵把守。門與外面巷道角度刁鑽，根本無法使用攻城軍械。

  無論任誰也料不到，有人會從這裡逃走。

  洛泱他們當然不想挑戰初陽門，他們的目標是出口在道觀里的密道。

  等了一會兒，四周沒有動靜，邵春出手了。

  他躬身來到道觀院牆邊，輕輕一跳上了牆，再往院裡一跳，洛泱她們就已看不到他。

  秋蟲求偶的叫聲連成了片，甚至顯得有些聒噪。

  但對洛泱來說是好事，說明旁邊沒什麼打擾這些蟲子談戀愛的人或事。很快，道觀門打開一條小縫，她們知道，邵春已經吹了迷煙，得手了。

  兩人站了起來正要往道觀門口走去，就聽見西邊傳來一陣雜亂聲音：

  「東南角有人！是初陽門！他們要走初陽門！」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洛泱心中一驚，難道是潁王？他怎知我要跑？是不是碰巧在抓人？百十個念頭一閃而過，清源鼓起勇氣說：

  「我往初陽門跑引開他們，你快從密道走。」

  「不，你不能跑，他們會射箭！你和我一起進去，裝作昏倒在姑姑身邊，以後你再想辦法解釋。」

  洛泱不能讓清源為自己犧牲，要不她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兩人同跑進了道觀，清源最後看了洛泱一眼，往永安姑姑住的袇房跑去。

  洛泱二人正要往正殿跑，道觀門已經被撞開，可恨正殿內有燭光，他們倆這時跑過去，必會被追兵看見。

  自己被發現，不會有生命危險，但邵春被發現……洛泱不敢想。他要帶著自己逃走，無論是潁王還是陛下都理由不放過他。

  他武功再高，這裡畢竟是皇宮，高高的宮牆很難出去，更何況是這種禁軍包圍拿人的情況。

  唯一安全的地方……

  「到密道藏起來，」洛泱低聲道：「若是我活著出不去，你想辦法把我的屍體送回東都。」

  「不！」

  「理由你已經知道。記住，無論我生死，帶我走。」

  之前，洛泱已經對他解釋：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若是五日之內，無論死活，把她扔回到上次落水的地方，她就能在自己的世界活過來，否則，只能魂飛魄散。

  這個消息如同五雷轟頂，炸得邵春外焦里嫩。

  小娘子說的雖然很離奇，但她本身就是個很離奇的人。

  邵春只記住方法，別的不管。

  轉眼潁王也進了觀內，他帶來的禁軍已發現個昏睡的女道士：

  「殿下，這有個暈過去的人。」

  「搜！把伊陽郡主給我找出來！辛辛苦苦挖出來的金銀，不能說沒就沒了！」

  藏在化寶爐後的洛泱終於明白，白日裡龍池邊那個黑影不是龜鱉，是有人聽到了她們的話。

  不管什麼原因，現在已傳到了潁王耳朵里。

  潁王連瘋都不裝了，更不知他用什麼手段殺進了興慶宮。

  既然有潁王介入，李奏越是袒護自己越對他不利，就算李奏要放了自己，其他人也不會同意。

  洛泱心一橫：

  這個結局我絕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