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民族存續之辯

  紇石烈志寧知道趙抗所說的一點也沒錯，漢唐（其實漢代在任用胡人方面比唐代更加成功，既利用了他們的才能，加速了民族融合，而且也沒有留下多大的禍患，至於讓鮮卑坐大是因為秦以後中國統治模式的問題，所以沒哪個朝代能夠徹底解決草原問題。只有清代通過「減丁」與「聯姻」雙管齊下，控制得比較好，但卻是以漢人和大部分蒙人受到殘酷壓迫為代價的，最後外蒙獨立與此也有很大關係，並不是正道。而且漢代降伏大漢的胡人將領是向大漢朝效忠，所以後來幾乎都融入了漢族，而不像初唐的胡將是折服於唐太宗的個人魅力，而中唐以後則完全是利益驅動，所以安史之亂一爆發問題就全出來了）的胸懷博大就不說了，即使是大宋，也只是士大夫具有一些文化上的優越性而已，比起金國和大部分時期的遼國那將民族劃分等級的不合理制度要強得多了。但知道歸知道，紇石烈志寧卻還是搖頭拒絕了，「也許你說的沒錯，但這樣一來，我們女真人總有一天會被你們漢人融合，我又怎麼對得起先祖的英靈？」

  「那又怎麼樣？」趙抗不以為然，「按照你們原先的活法，天下民族何止千萬，最後能夠生存下來的只有一個，你們女真就那麼自信一定能從千萬個民族中脫穎而出？若是最初的狀態，倒也不是一點可能沒有，可你們部分接受漢化以後，作為漢人根基的勤勞智慧沒學到，上層的腐化奢華倒是學了個八九不離十。所以，你們的作為還是沒有擺脫利益法則的約束，你們不可能去消滅所有的民族，因為你們想要的只是騎在別的民族頭上作威作福，而不是成為世上唯一的民族。在這樣的思維方式下，你們卻又堅持暴力征服的路線，而排斥與別的民族融合，刻意維持本身的所謂獨特性，那不是註定只有滅亡這一條路嗎？被壓迫民族對你們的怨恨將日積月累，而你們本身則越來越弱，當他們發現這一點後起兵反抗復仇是早晚的事。也許用不了百十年，世上就不再有女真人了！」

  紇石烈志寧不禁悚然動容，但他心裡的那道坎並不是那樣容易跨過去的……

  但趙抗毫不氣餒，因為他有最有力的說詞，那就是事實，「古代那些融入漢人的民族，難道真的滅亡了嗎？長孫、獨孤這類姓氏難道自古以來便是漢人的姓氏嗎？漢代以前的漢人習慣於跪坐，而現在呢？這一切說明了什麼？當年的鮮卑人是正面的典型，他們主動地融入到漢人大家庭之中，如今鮮卑這個民族雖然已經不復存在，但你只要仔細觀察，就很容易看出他們的影子。比如現在漢人以白為美，正是當初受到鮮卑人的影響啊！也即是說，胡人漢化的同時，漢人也在胡化，這樣有什麼不好呢？佛祖釋迦牟尼曾經說過，『要想一滴水珠永不乾涸，那就將它放入大海之中。』，鮮卑看似不存在了，卻獲得了更加廣闊的生存空間，而當初盛極一時，奉行殺戮征服的羯人呢？他們消失了，不是融入了漢人，而是被斬盡殺絕，因為他們作了太多的孽，即使漢人這一世上最寬容的民族也無法原諒他們。最後，羯人連一滴血都沒能留得下來，你難道想要女真人也遭遇這種下場嗎？」

  紇石烈志寧臉色非常難看，身體也微微顫抖，看得出他的內心已經開始動搖，但他還是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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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真是頑固，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了，你說女真人有可能滅亡漢人嗎？」趙抗的耐心依然很好。

  「征服漢人也許有希望，滅亡漢人根本不可能，實在太多了……」紇石烈志寧也不能張嘴說白話。

  「還算老實，沒有無理取鬧。」趙抗稍微讚許了一下，自己給出了答案，「人再多也總能殺得光，但女真人確實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要想徹底滅亡漢人這樣的大民族，只有兩條路線可走。第一條是走秦國當年的路線，同時獎勵軍功和生產，而現在的國家往往將二者對立起來。經濟繁榮的武功不盛，沒有能力征服漢人；軍事強大的卻都只能靠別人來供養，不可能滅亡宿主，這樣是肯定不行的。而同時兼具這兩者的帝國則不同，它們向外擴張的目的不是為了掠取那些一次性的財富，而是為了獲得生存空間，所以不必留下原來的居民。如果願意服從它們也會接納，而若反抗的話它們大可以滅乾淨自己移民，這種方法是無解的。當然，這也只是理論上說說，事實上能不能成功還得看它們與漢人政權的實力對比，而若漢人政權也採用了這種結構，那麼天下將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與之匹敵。因為我們漢人過去雖然用著越來越不合理的政權結構，依然興盛了上千年（只說千年，是因為夏商周的政權結構變化是進步趨勢的，秦漢以後則是曲折向下，變得越來越不適應中國的變化了）……」

  「你是想說，現在大宋已經走上了這條道路，所以我們大金國必敗無疑是嗎？」紇石烈志寧沉聲道，但他確實不得不承認趙抗說的很有道理，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而趙抗這時卻說起了第二種路線，「還有一種可能，似乎更加現實一些，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都不能完全消除這種可能性。宗教民族也許存在著滅亡漢人的可能性，因為他們具有簡明而嚴格的民族判定方式，入教容易出教難，即使一開始再怎麼弱小，也足以吞噬任何當時看上去無比強大的民族。但這一切有個前提，那就是在完成這一目標之前，該宗教的上層還能堅持創教時的理想。如果做不到的話，反而會是漢人的逐利本性將這些宗教世俗化，比如現在的佛教和道教。這條路女真人顯然也是做不到的，薩滿教太原始了，根本無法吸引漢人，何況薩滿教本身都還沒統一……」

  紇石烈志寧雖然還未開口，但從他流下的眼淚可以看出，他的內心已經屈服了。而趙抗的棒子已經打夠，也該發糖了，「你放心，我說過會保留金國，就決不會食言。燕雲的守軍我只準備抽出一萬人，由你擔任主將，其他的軍隊都可以送回你們的老家去。而且，你們這一萬人只算是大宋的僱傭軍，但我們大宋出錢派任務給你時，你們必須接受，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我們不會沒人性到要你們去滅掉自己的國家，和那些沒文化的蠻夷可是不同的，我可沒諷刺你們哦！同時你們也可以接受其他國家或者勢力的僱傭，只要不與我們大宋為敵就行，但是錢我們就不會出了。另外，雖然失去燕雲地區和遼西是很大的損失，但你們也大可以從別的國家那裡獲得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