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螢火
2024-05-04 11:10:37
作者: 火龍果大亨
「傷口...還存在著麼...」路明非望著浸滿鮮血的手。
那血並非來自於別人,就是剛剛,上一秒才從他的胸口流出來。
如火燒一般灼熱的疼痛,些許漆黑的氣息縈繞在傷口處。
他用【開門】劃出的傷口,並沒有像前幾次一樣癒合。
之前在黑天鵝港他身上被射中了槍彈,在白帝城,被七宗罪命中,渾身毒素蔓延...那些傷勢在回來之後,都消失了,像是夢一樣。
但這次,胸口處很疼,火辣辣的疼,【死亡】的氣息在不斷蠶食他的生命力,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他的血肉。
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使用【開門】的代價,交易條件是兩個四分之一的生命,也就是說一半的生命被那把刀吃掉了。
四肢無力,像是大病了一場,他的狀態非常虛弱。
沒有什麼好抱怨的,能用一半的命,從黃泉拉回兩個人,已經是賺到大發特發。
原本,將死去之人從黃泉拉回來,需要消耗的是整個生命才對。
弦一郎獻祭自身,喚回年輕的劍聖一心,可是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這種傷勢,對於他來說,完全在承受之內。
他緩緩將刀氣如墨般的不死斬收入刀鞘,環視四周。
焦黑的、見不到的光的通道,空氣中的焦炭味讓他確認自己回到了現實。
繪梨衣站在他的身邊,很是憂慮地望著他的傷口,她伸出手按在路明非的胸口,微弱的白光稍微驅散了黑色的氣息,血緩緩止住了。
路明非被繪梨衣扶著站住,望向他們的身後。
那座尖拱形如教堂大門般的石門消失了,轉而是一扇沉重的金庫門。
完好無損,嶄新的金庫門。
清脆的、像是踩斷樹枝的聲音在這個封閉的空間內迴響。
金庫門的附近,有兩具化作焦炭的屍體呈站立的姿勢,伸出手像是要觸摸什麼。
那兩具不成人形的炭微微顫抖著,外殼剝落,聲音正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路明非和繪梨衣看過去,忽然...一雙手從剝落的地方猛地伸出來。
男人和女人像是破殼而出的雛鳥一般,撐破了薄脆的外殼,卷長發甩了出來,漆黑的碎炭,掉落在他們的周圍。
喬薇尼茫然地望著自己的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衣服,甚至連武器裝備都還健在。
她使勁甩了甩頭,還沒搞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段重疊的記憶,在她的腦海里碰撞。
第一段記憶里,收容所的防衛力量被數量碾壓的複製人攻破,路麟城做了決定,去最底層啟用核彈,打算自爆。
但是...這個決策似乎沒能執行下去,她的記憶就到抵達金庫門為止,然後...是一瞬間的極熱。
對...那是【萊茵】,言靈序列112號,是高危言靈中,序列最高的一個...
她和路麟城,被【萊茵】爆發的衝擊波殺死了,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只是一瞬,冰原凍土就化作了業火的煉獄。
入侵者里有一個能釋放【萊茵】的複製人,那是在第二段記憶里得知的情報。
她在第二段記憶里遇到了自己的兒子,還有一個紅髮的女孩。
當她抬起頭時,忽然愣住了。
因為路明非和那個紅髮的女孩就站在她的身前。
黑暗中,路麟城的黃金瞳燃起,直視路明非,輕聲道:「差不多到了解釋和說明的時候了吧。」
【天演】在持續地運轉中,為他提供了超級計算機般的信息處理能力。
當他目睹周圍的環境時,大體的事件脈絡,在他的腦海里構建了原型。
他明白了自己死過一次的事實,但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
「發生了什麼?」喬薇尼踩著焦炭走了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單的說,老爸,老媽,你們被我復活了。」路明非低聲道。
「復活這種事...是能用這麼輕巧的語氣說出來的麼?你小子到底幹了什麼?」喬薇尼皺眉。
「明非,動動嘴皮子就能把死人復活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路麟城握了握拳,能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不是一般的好:「你付出了什麼?」
「一半的生命。」
「一半...」喬薇尼走上前幫著繪梨衣扶住路明非,長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
「詳細情況,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再聊吧,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路明非緩緩道:「老爸,我想問你一件事,這扇門的背後,就是你們關押的『零號』麼?」
「對。」路麟城點點頭,按下手腕上的高科技腕錶,錐形的光束照亮了金庫門。
「能打開這扇門麼?我想見見他。」路明非望著路麟城。
路麟城走上前,撫摸金庫門的表面:「這扇門,看樣子那些傢伙最後沒能攻破它,只要啟動獨立的電源,驗證我和薇尼的指紋和瞳孔,就能打開,你是想要把『零號』放出來麼?」
路麟城的目光攝人:「『零號』是秘黨在俄羅斯通往中國的鐵路上捕獲的,至今為止我們都沒有弄清楚他的身份,連昆古尼爾都殺不死他,他的身份至少是一位龍王,甚至可能在那之上,你知不知道把這麼一個怪物放出來,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我知道。」路明非堅定地說:「但是我答應了他,這次,一定要把他救回來。」
「答應他?」喬薇尼注意到了路明非用詞:「你從小到大應該沒有任何機會接觸『零號』才對,你怎麼答應他?」
路明非搖了搖頭:「我已經和他見過很多次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我的家人,和你們一樣親密的家人。」
「來的人就你們兩個麼?」路麟城換了個問題。
「本來還有昂熱校長和楚子航師兄,但是我和他們走散...」路明非停頓一下,搖搖頭說:「不,應該說有人把我們分開了才對。」
「外面...變成什麼樣子了?」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們對外面的了解只到去年的12月份為止。」路明非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那些東西說起來會有點長,大概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說的清楚,等最後的這件事解決了,我會再給你們說明一次的。」
「再說明一次...?」喬薇尼細細品味路明非的話。
「爸,媽,『零號』並不是我們的敵人,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怎麼辦?」喬薇尼望著路麟城:「是不是想辦法先聯繫學院會更好?」
「不...」路麟城搖了搖頭:「這個尼伯龍根的存在和邊界的形式,只有秘黨的最高層知道,但入侵者闖進來了,他們得到了情報。
不管是情報泄露,還是被自己人算計,都說明學院那邊出了大問題,昂熱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才會帶著明非他們趕到這邊來,所以我們不能聯繫學院。」
「校長告訴過我,校董會裡有內鬼,本來他是計劃在年底的校董會,對內鬼進行徹查的。」路明非說。
「年底?你們來的時候是幾月幾號?」路麟城看了一眼腕錶。
「大概在10月20左右,但我和繪梨衣和校長他們分開後過去了有差不多一個星期。」路明非回答。
「距離收容所被攻破的半年後麼..」路麟城思考過後說:「現在這種狀況,去找昂熱那個老傢伙也不現實...那就只能這樣了,薇尼,過來吧,我們把安全門打卡。」
「但是...麟城...真的要把『零號』放出來麼?」喬薇尼看了一眼路明非,走到了路麟城的身邊,兩人在安全門的表面又摸又敲。
「距離我們的死亡日期已經有半年,這種情況下,沒有比相信明非更好的選擇了。」
「我只是覺得,如果現在就要把『零號』放出來,那我們這七年的大好青春不就白白浪費了麼?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等待昆古尼爾殺死他麼?」
喬薇尼摸到了什麼,使勁按下自己的右手掌。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讓我在家躺著當家庭主婦...心思,千裕她們...大概也不會死了吧...」
「抱怨的話,等到打贏了仗再說吧。」路麟城也按下了右手掌。
兩束幽藍色的光從小孔里照射出來,清冷的女聲傳出。
「指紋核驗通過,瞳孔核驗通過,請進行聲音驗證。」
「老鼠愛大米。」喬薇尼和路麟城齊聲說。
「聲紋驗證通過,解鎖中...」
金屬閘門內傳來機括咬合的聲音,精密的齒輪帶動一根根鎖管,那扇門內冒出了白汽,緩慢地朝內打開,發出了發動機一樣的噪音。
黑暗中亮起了燈,並列的白色燈管一節節攀升,明亮的白光從門內照射出來。
繪梨衣攙扶著路明非,跟在喬薇尼和路麟城的後面走進了門內。
地面是青銅的,蛇一樣互相纏繞的深槽刻在地面上,槽里流著深青色的水,散發著淡淡的螢光。
這些深槽組成的溫度就顯示無數根絲線,分叉,再分叉,勾勒出古奧玄妙的花紋,然後匯入前方那片寂靜的湖。
路麟城遞過來兩張防毒面罩,說:「前面是水銀池,最好戴上面罩再過去。」
「不用了。」路明非搖搖頭:「繪梨衣的領域能把汽化的水銀隔絕在外。」
「在這裡也可以麼?」路麟城問。
「可以的。」繪梨衣點頭。
「是麼...地上的花紋本來是有封印作用的鍊金陣,能壓制元素的流動,看樣來,這種等級的鍊金陣,還是不夠格啊。」路麟城笑笑,也放下了面罩。
「這個鍊金陣,是老爸刻的麼?」
「不是,但是後續的維護,是我在做,我只是嘗試過一些改良,改良的時候遇到了過很大的困難,畢竟,不管是鍊金銘文的數量還是鍊金紋路的複雜程度,這都是當前鍊金術界最頂尖的水平了。」
「我可以當做是你在自誇麼。」路明非笑了一聲。
「你爸這會就偷著樂呢。」喬薇尼插了一句。
「到了,這就是,你要找的『零號』。」
四人停在一個巨大的水銀池前方,池子的長寬大約有一個游泳池那麼大。
透明的石英柱壁呈六稜柱形,流動的水銀灌滿了這根六稜柱體,看不清裡面的樣子。
路麟城按下操作台上的按鈕,轟隆隆的聲音從池子裡傳來,水銀一點點被排開。
巨大的東西露出了頭,石英壁內插著四根斷裂的青銅柱,毫無疑問出自某個龍族遺蹟,它們泡了那麼久,絲毫沒有鏽跡,表面的水銀流走後,赤金般的本體上流淌著微光,難解的圖騰雕刻在銅柱的表面。
每根銅柱上都拖著一根赤金色的鎖,把一個蒼白的人形吊起在正中央,人形的胸口,插著扭曲的、像他身體一樣乾枯的長槍。
水銀已經深深沁入他的皮膚,呈詭異的灰白色,像是用石灰岩雕刻出來的。
他的臉,根本不似路明非見過的那麼可愛、胖乎乎的,反而是削瘦,像是營養不良的小孩子,能清晰地看到他胸口的一節節肋骨。
像是得了絕症的瘦弱孩子,這就是路鳴澤的真面目。
路明非等著那個調皮的傢伙對他微笑,可在夢境外的第一次見面,路鳴澤只是孤零零地掛在那裡,低垂著頭。
「覺得我們殘忍麼,想把一個小男孩吊死在這裡。」路麟城審視那個蒼白的小男孩。
路明非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如果你想把他放出來,就用這位繪梨衣小姐的力量吧,這樣效率會高很多。」
「嗯。」路明非點頭。
當他正想對繪梨衣說話的時候,忽然,他聽到了喊聲,從背後,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
他轉過身,看向了那處沒有光的焦黑通道。
他看見了微弱的螢火,一個短髮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來,女人狼狽不堪,作戰服殘破,渾身血跡,只剩下一條手臂。
她對路明非喊著兩個字——【快逃】。
世界好像靜止了,路明非終於看清了追逐她的影子。
只有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如果用高速攝影機拍攝,那個影子只會出現一幀。
那個影子...戴著暗金色的面具...
如果...女人沒有被影子手裡的長槍捅穿身體...路明非大概連那一幀都看不到。
他對那個倒在地上女人說話,聲嘶力竭地喊著:「不要死!」
女人微笑著...像是為他煲雞湯的時候那樣笑,像是為他掏耳朵的時候那樣笑。
然後...螢火熄滅了...
披著戰甲的八足馬踩在了女人的身上,路明非愣住了,站在燈光之中,和黑暗中的影子對視。
金色的獨目像是車燈,影子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呈投擲的姿勢。
下一個百分之一秒,長槍急射而出,帶著凌厲的風壓貫穿了繪梨衣的領域。
路明非口中的「不」字,終於喊出了口...
其實,他什麼微笑都沒有看到,只看到了母親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