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同事

  墨雲白家在三樓，三言兩語下來，已經走到了門口，墨雲白掏出鑰匙開了門，拉著鍾菡進去，「爸，媽——我們來了。」

  聽到動靜的墨父墨母從沙發上站起身，感覺到兩束打量自己的目光，鍾菡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把頭抬了起來，露出一個微笑，跟墨雲白走到兩人面前，微微鞠了個躬，說：「叔叔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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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子，是一個老年版的墨雲白，比墨雲白年紀大，比墨雲白略矮，比墨雲白胖一圈，慈愛的目光透過近視鏡看著鍾菡，穿灰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跟鍾菡印象中的大學教授一模一樣。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深藍色的西裝套裙，微胖的身材，目光中除了慈愛，還有懷疑，還有驚訝，鍾菡對上她的目光，一個名字脫口而出：「譚社長！」

  兩位女士一齊把目光投向墨雲白，墨雲白淡定地開口：「啊！巧了，媽，這是鍾菡，你們雜誌社的，去年剛收的新員工。」

  譚社長拋開驚、喜、怒諸多複雜的情緒，先是開心地把鍾菡拉到身邊坐下，然後，譚社長就對墨雲白如此陰險、如此奸詐、如此刁鑽、如此邪惡的隱瞞眾人的行為進行了長達二十分鐘的鞭撻，已經上升到了孝道、誠信、人品等諸多高度。

  墨母的控訴得到了鍾菡的全力支持，她聽得不住地點頭，不住地隨著墨母的控訴對墨雲白投去譴責的眼神。

  對兩位女人首次見面就達成如此高度的共識墨雲白顯然很欣慰，他只是淡定地喝著茶，自動屏蔽一切語音，對鍾菡投來的目光自動升級為挑逗，回以含情脈脈的注視。

  等世界終於清靜下來，他才放下茶杯開口：「驚喜，才是最大的喜悅。你瞧，你們兩人第一次正式見面，意見就如此統一，多好！這真是一個十分良好的開端。」

  墨教授把一杯茶遞給墨母，墨母灌下幾大口，拉著鍾菡的手，笑眯眯地說：「花主任給我看過你寫的策劃案，很不錯。我倒想雲白怎麼回事肯上我們的雜誌，原來是為了你啊！唉，你不知道，我都請過他多少回。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啊！」

  鍾菡被「媳婦」這個詞弄得一陣臉熱，她只好用萬能的微笑應變。

  墨教授看著這個清秀、靦腆的女孩，短短的頭髮，白皙的肌膚染著些許粉紅，十分樸素的衣著，見墨教授在看自己，她微笑著開口：「墨先生沒有告訴我今天要來拜訪，下次我給叔叔阿姨帶H城的特產。」

  「哦，你是H城的？」墨教授感興趣地開口，「真是有緣哪！雲白的媽媽，也是H城人。」

  墨母聽了，比墨教授更興奮：「我們家啊，跟H城有緣，你看，我是H城人，嫁給了雲白的爸爸這個京城人；雲白的姑姑這個京城人又嫁去了H城；現在，我們又要有一個H城的……」最後兩個字被墨教授的咳嗽打斷了，鍾菡臉上的粉紅色已經加深了一個色號，大家都覺得墨母沒說出口的兩個字就是「媳婦」。

  接下來，墨母就和鍾菡聊起了H城的風土人情，兩個同鄉聊得十分投機，在聊天過程中，墨父和墨母也了解到了鍾菡是H城A大畢業的，父母均為光榮的人民教師。交談過程中，鍾菡有著些許初次見到兩位長輩的害羞，但是她的語氣不疾不徐，發音沒有京城人那種卷著舌頭的含糊，帶著南方人那種特有的清靈，說起一些事情表達得十分清楚、得體。說話的時候澄澈的目光安安靜靜地看著對方，一看，就是個有教養的孩子。兩位老人是越看越滿意。

  這一聊，時間就過得快了。墨雲白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打斷母親依然進行的長篇大論，說：「都快七點了，我覺得我們該吃晚飯了。」

  於是，一家人下了樓，墨雲白兌現了下午的承諾——帶鍾菡去了B大食堂吃傳說中很好吃的飯菜，不過，去的是教工食堂。

  教工食堂其實是半開放式的，在可以進校園參觀的日子還兼做餐廳向外營業，所以外觀跟普通的飯店沒有區別。在墨母的堅持下，他們沒有坐到某個包廂里，就在大堂里找了張桌子坐下。

  很快，鍾菡就明白了譚社長此舉的用意。

  用餐高峰已經過了，但還是不斷地有熟人經過。墨雲白是個炙手可熱的明星，大家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但這些師長們見到他的機會也不多。突然以這樣的組合出現，大家都來圍觀。一頓飯下來，鍾菡沒吃進去多少，倒是笑得有點臉僵。對每一個過來圍觀的人，墨母都會詳細介紹一番，重點就是一個：這是他們家雲白的女朋友。估計不用到明天，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整個B大教工宿舍。

  飯後，墨母拉著鍾菡，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墨雲白把鍾菡被母親握了一晚上的手搶回來，提醒母親兩人就在一個單位上班。墨母才拉著墨父和他們告別。

  如水的月光像鋪了一地的水銀，今天的經歷有點驚悚，鍾菡沉浸其中慢慢回神，甚至沒有發現墨雲白已經把她帶到了那個著名的湖邊。

  很快，鍾菡就明白墨雲白說為什麼要晚上來這兒了，不是因為天上那個搖曳在湖水中的月影，也不是因為陣陣悅耳的蟲鳴，湖邊影影綽綽的樹叢花叢間，到處是相擁的情侶。

  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下，伴隨著沁人心脾的松香，鍾菡也被墨雲白擁進了懷裡……

  有人說，誰都是一邊熱愛生活一邊不想活。想到雜誌社裡有鍾菡，陸進清就渾身是勁兒，好似綁著些氣球，輕飄飄的；但一想到鍾菡種種拒絕，再加上那日見到她十分熟稔地跟墨雲白離開，這些個氣球就癟了。

  抱著一本相冊，陸進清有些心不在焉地邁進專屬電梯，他要去副社長那裡送資料。

  《MODE》有四個副社長，陸進清聯繫得最多的，是負責美編的張副社長。張副社長是美院畢業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美艷女子，跟一切學美術的人一樣——一樣浪漫，一樣瀟灑，一樣不羈。具體表現為——張副社長號稱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包括美麗的男人和女人。

  所以，對陸進清這個雜誌社第一美男，她一直喜歡得很。

  陸進清進去的時候，張副社長正在打電話：「《健身》雜誌最近外拍多，需要攝影師的確是個實際問題。但攝影師比編輯更難找，這樣，我看看，能不能從別的部門先調一個過去……」

  等陸進清從張副社長辦公室出來，他那張掛著習慣性笑容的臉又燦爛了幾分。

  一個小時後，陸進清已經抱著裝滿私人物品的箱子坐到了鍾菡對面的辦公桌。

  陸進清，正式成了《健身》的攝影師。

  對陸進清的出現，鍾菡只是微微訝異了一下，對於他一臉燦爛地選擇坐到自己身邊也只是微微一笑，就繼續埋首做事了。

  人事調整，本就很正常。

  陸進清把鍾菡這禮貌的微笑理解為——鍾菡是歡迎自己的。整理好辦公用品，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修圖，走得這麼匆忙，《美容》那邊還有最後一批圖沒有交付。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帥的，陸進清存心向對面的鐘菡展現一下自己這最帥的一面，握著滑鼠，盯著屏幕，十分專業的樣子。

  當然，要是沒有每隔幾分鐘，他那盯著屏幕的眼神就會往鍾菡那兒飄一會兒，大家還真會以為陸進清真是在修圖的。

  結果，直到下班，二十張圖，只修了五張。

  對這樣的工作效率，陸進清沒有絲毫不滿，他滿臉笑容地起身：「小荷，一起吃個飯？慶祝我們成為同事！」

  鍾菡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脖子，說：「我這邊還有些活，一時還走不了。」

  陸進清放下手中的外套，馬上坐下：「正好，我的圖也還沒有修完。我等你。聽說咱們《健身》是整個雜誌社最努力的部門，加班是家常便飯。告訴你，我這個人吧，最喜歡過這種快節奏的生活了！趁著年輕，多幹活……」

  鍾菡抬頭望了兀自喋喋不休的陸進清一眼，看他一臉「加班真好，我喜歡加班」的喜悅不置可否。

  見這個下午鍾菡第一次抬頭看自己，陸進清更開心了，明確表示：「真的，我喜歡加班！」

  鍾菡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就不理他了。她當然不會知道，陸進清真正的意思是——「我喜歡加班，我喜歡和你一起加班，我喜歡和你一起，我喜歡你……」

  但陸進清的愉快馬上就被打斷了。

  吳姐來找鍾菡，發現正一臉蕩漾偷看鐘菡的陸進清，略一思索，皺著眉頭走過去說：「小陸，原來你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明天才來報到呢！你們攝影部在702室，你跑701編輯部來幹嗎？」

  然後，在鍾菡燦爛的笑容以及吳姐拒絕陸進清要求調整辦公室的嚴肅目光注視下，陸進清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張辦公桌。

  吳姐一直盯著陸進清把所有東西搬走，然後用「我們文案組要開會」為由打發走了陸進清。看到陸進清不情不願地邁進電梯，她才轉回來對鍾菡說：「譚社長叫你上去一趟。」

  幾天前，譚社長親自找到她，叫她照顧一下鍾菡。雖然譚社長的要求有些奇怪，既要給鍾菡出人頭地的機會，又不能讓她累著，知道譚社長這是心疼未來媳婦，但考慮到種種因素又不好公開這層關係，吳姐還是答應了。

  陸進清喜歡鍾菡的事情，她也略有耳聞，作為忠心耿耿的「社長黨」，她怎麼會讓陸進清有可乘之機？

  阻止不了陸進清來《健身》，但她阻止得了陸進清坐鐘菡對面。

  果斷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