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鏖戰

  超越主觀時間。

  這也能做到嗎？這也是可以的嗎？

  設想一下，哪怕是三品或者二品，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其實在自己看來，都是線性的。

  在他們的眼中，哪怕時空本身可以被逆轉，但是他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依然是有著『時序』的，否則他連自我都會崩壞。

  如果一個東西的時序都崩壞了，他沒有一個承前啟後的時間順序存在，那麼這個事物該是什麼模樣呢？

  想像不出來，對吧？

  因為，就是不可能存在啊。

  一個事物，它的時序都混亂了，那麼他的存在根基是什麼呢？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東西而誕生，而成長，而發展，而結束的呢？

  如果他沒有這些過程，那麼這個事物是以一個怎樣的形式存在於這個客觀現實之中的呢？畢竟他的時序都是混亂的，已經無法被一個時序正常的存在進行認知了。

  

  但是……一品，不正是超越了想像的存在嗎？

  換成行動中來的話，那就是，李啟沒有吞噬天魔的身軀了。

  沒有必要。

  他直接整個人，融入了天魔之中。

  李啟趁著天魔被阿彌陀佛壓制，直接化作了天魔的眼睛，回到了天魔的身上。

  按照凡人們的說法，這叫『奪舍』。

  當然，這是非常不準確的說法。

  到了這個層次，他們已經不會被奪舍了，除非是仙天那種外面一層薄薄的心智，否則以實在性的力量，奪舍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他們的本體和心智是完全一致的。

  你如何奪舍？他的身體就是他的心智，不存在什麼奪取意識留下身體的行為，因為……對方的身體只要在，那麼他的思維就在，根本不存在替換這種事。

  但李啟確實是這麼做了，只是他做的事情非常的抽象，以至於根本無法進行描述。

  設想一下。

  曾經說過一件事。

  天魔是如何認為自己就是眾生本體的？

  因為，天魔是魔念本身。

  而每個人都有著魔念。

  每個人的魔念，都屬於自己嗎？

  毫無疑問是這樣的，魔念實際上就是每個人的念頭本身，而天魔也是魔念，所以，天魔即是每個人的念頭本身，而每個人的主觀意志，實際上都是天魔的延展。

  這是魔道侵入所有人思想的基本內核，你可以說是荒謬的，但天魔就是做到了，他完成了這一點，他的一品也是由此而來。

  那麼，如果李啟承認凡人的存在，同時又以天魔的形式存在於世間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的呢？

  天魔認為李啟是自己的投影之一。

  我的主觀，是別人眼中的客觀。

  我的客觀，也是別人眼中的主觀。

  當李啟以魔念的形式存在於眾生，同時又承認眾生的存在的時候，他的時間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眾生的主觀時間，將會變成李啟的客觀時間。

  同時，因為李啟存在於他們的主觀之中，所以他們的主觀時間，也將會是李啟的主觀時間。

  而二者之間，將會產生一個『差值』。

  相對時間的存在就是因為大家的主觀時間都不一樣，在高速狀態下，我經歷十年，你說不定已經過去了一百年，大家經歷的時間本身就是不一樣的。

  如果想要維持這種，既是主觀，又是客觀的情況，

  這樣的話，就必須要一個絕對參考系的存在，才能夠讓這種『超越主觀時間』的狀態維持下去，不然的話，時序本身將會混亂，哪怕是實在性本身也會被混亂的時序給撕碎吧。

  如何克服這個差值，或者消除這個相對時間的差值呢？

  李啟不知道。

  他沒有把握。

  但，還是得先做了再說。

  不然沒機會了。

  他融入了天魔的身體，以天魔的魔念開始存在，以此來蔓延到所有的主觀時間之上。

  利用天魔的『主觀』，由此成為所有的主觀，與所有的客觀達成一致。

  至於怎麼消除差值？

  再說吧。

  車到山前必有路。

  如果沒路，那剩下的事情也不需要李啟考慮了。

  交給魔王子吧。

  李啟反正已經盡力了。

  就在李啟趁著這個機會，徹底融入天魔之後，他終於在天魔的身軀內部，直面了他的所有心智。

  「噢嚯……李啟，你膽子真大啊。」天魔發出了聲音。

  李啟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力在這一瞬間遭到了極大的衝擊。

  天魔的所有心智！

  他的每一個人格，每一個魔念，盡數在李啟的面前鋪展開來。

  他的精神無比混亂，其中的各個部份，各種特質互相交織滲透。

  每一部分的人格都在對其他部分都施以影響。

  他精神的整體正好是各個部分的總和，而每一部分都滲透到其他部分，每個個體精神既是絕對的自我，又是整體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這是比李啟更加可怕的構造，甚至比太一還要極端。

  李啟真正意義上的，在天魔的精神之中，看見了……『眾生』。

  眾生是什麼？

  是所有人的思緒，所有人的人格。

  在天魔的內心裡，藏著所有生命，所有高等智慧的『心』。

  天魔映照著它們。

  正如同它們也映照著天魔。

  天魔說自己就是眾生，說自己就是一切，他沒有說謊。

  在他的內心裡，有著不確定的非幾何的時空。

  永恆的、完美的精神體，包含所有的東西，所有的時間，無始無終的觀察著他所包含的無盡的、多種多樣的群體。

  將李啟壓倒的，只不過是這無窮盡的天魔思緒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丁點而已，就像是永恆的精神散發出來的一縷微風而已。

  而現在，李啟就是這無盡人格中的一個，游曳在天魔的人格之海中。

  只是，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渺小而覺得有什麼害怕的。

  天魔……本身就是這麼做的吧？

  李啟曾經掐滅過很多魔念，天魔的魔念常常用這種方法和李啟說話，偽裝成李啟的『心聲』。

  因為李啟有很多的念頭，掐滅一些魔念並不算什麼。

  此刻只是掉轉過來了而已。

  李啟變成了天魔的一個念頭，在天魔的人格之海里遊蕩。

  區別只是……

  天魔的魔念被掐滅不會有任何問題，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李啟被掐滅了，那就真死了。

  不過他並沒有懼怕，而是回答道：「天魔，我膽子怎麼樣，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的嗎？」

  「我是很清楚……呃，算了，你已經死了，和死人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天魔嘆息一聲，然後將李啟掐滅。

  這次的實驗失敗了，雖然戰略目標達到了，世尊入滅，這世上已經沒有在意的存在了。

  李啟和魔王子，也可以去死了。

  然而，李啟被掐滅之後，並沒有湮滅。

  無量光，無量壽，無量智慧。

  李啟身上散發出的生機甚至抵禦了天魔的力量。

  天魔發出了略微驚訝的聲音：「噢？你還真敢消化阿彌陀佛啊。」

  「有什麼不敢的呢？無非也就是被阿彌陀佛侵蝕到道途斷絕而已，總比被你吃掉要好。」李啟笑笑。

  然後，他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天魔饒有興致，開始在自己的人格意念之中，進行對李啟的圍追堵截。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遊戲，天魔很喜歡。

  而遊戲的獎品，則是阿彌陀佛的屍骸，以及李啟本身。

  天魔覺得，很不錯。

  ———————————

  這是一場怎樣的戰鬥呢？

  具體沒人能說得清楚。

  在外人看來，只有一個不成形的物質體。

  沒有明確的特質，也沒有明確的方向，也沒有錯綜複雜的物理法則，甚至沒有什麼特別的的生命軌跡，儘管有著壯麗的智能探險，卻沒有任何形式下的狂野風波，反而呈現出一副死寂平靜的模樣。

  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才能造就這種精神體呢？

  二品以下的存在，根本無法理解。

  可以知道的是，這裡是一片死地。

  而這片死地已經持續了四十五億年。

  四十五億年，並不算多，但這種貼身肉搏的情況下，持續四十五億年，甚至於在天魔的身軀周圍形成了一團不可名狀的混沌風暴，這就耐人尋味了。

  許多人都在猜測戰鬥進行到哪一步了，但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因為，在天魔的身軀周圍，搏動著污穢的魔念，儘管看起來只不過是浩瀚時空里的一個小污點，但凡是和這些污穢發生接觸之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帶著完好無損的心智返回。

  在最勇敢的冒險家都或死或瘋之後，已經沒有人再想去觸霉頭了。

  只是，可以看見，在這片精神體的周圍，無數星光組成了異樣、異質的星座。

  使人恐怖的靜止和沉默中，冷酷而黑暗的永恆靜靜擺在那裡，它的光散發到四十五億光年之內的所有地方，而在它後面，就是空無一物、沉澱著不可穿透的黑暗的宇宙盡頭。

  而在這種恐怖的地方，有一個人靜靜的在邊緣站了四十五億年。

  那就是魔王子。

  他一直站在這裡，等待著戰鬥結束的那一天。

  除此之外，還時常會有人過來看看，其中就包括了瀋水碧。

  只是，瀋水碧並不常來，她大概十億年來一次，基本上都帶著李師薇和李天德。

  她沒有和魔王子多說什麼，只是看著那些地方，然後便離開。

  她只在最初和魔王子對話過一次。

  那次是魔王子主動來搭話的。

  魔王子當時對她說：「他不一定回得來了，你可以找找後路了。」

  瀋水碧摸了摸李天德的頭，然後對魔王子回答道：「後路……我已經找好了，現在不過是等著他回來而已。」

  「噢，這樣啊，那就好。」魔王子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而瀋水碧沒有結束對話，她追問道：「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也不明白你們是怎麼做的……但是，能不能告訴我，勝算有多少？」

  「十成。」魔王子說道。

  他說的是如此的斬釘截鐵，如此的堅如磐石，就好像再荒謬的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之後，也能變成現實。

  能十成嗎？

  哪怕是瀋水碧也知道，他們面對的是天魔，是這世上最危險的一品之一，也是對世人惡意最大，最殘暴的一品。

  他的殘暴不是殺戮，不是毀滅，而且從根本上蔑視萬物，否決萬物的存在。

  只要天魔依然存在，眾生的意義就一直被壓制，他們的存在性質也無法從虛無之中解脫，這是最大的殘暴，比一切殺戮都更加可怕。

  所謂的殺戮，本質是還是將對方當做『存在』的事物進行抹消。

  而天魔卻連抹消都不會做，因為在他眼裡，眾生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面對這樣最凶最惡的一品，有十成勝率嗎？

  瀋水碧知道，如果讓李啟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的話，李啟肯定不會說出任何勝率的。

  他只會苦笑一下，然後說道：「那也得做呀……」

  不管勝率多少，那都得去做，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而魔王子則不一樣。

  他信誓旦旦的對所有人宣言，他的勝率是十成。

  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

  「你們……加油。」瀋水碧只是這麼說著，然後抱著李天德，身後跟著李師薇，離開了此處。

  她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也不能拖後腿。

  至於十成的說法……

  她信了。

  因為她想要相信。

  四十五億年之後，在那平靜的異質星雲的內部——

  無數次駭人的波浪，連成了一片，就像是地獄之中的一串串火焰、一簇簇火苗、天空中划過的流星光芒，都彰顯著這裡並不平靜。

  身陷在彎曲的時間、空間、可能性、世界構造和精神迴路所構成的錯綜複雜的迷宮裡，李啟被熾熱光流和周圍間歇性的爆發所包圍。

  他的周圍有一座佛塔，佛塔在不斷呼嘯著的混沌精神之中保護著他。

  但此刻，佛塔的圓頂、樑柱、拱壁、屋頂，都在雷鳴般的失控崩潰中搖搖欲墜，只能在李啟的控制下，勉強互相支撐著。

  但這顯得那麼的虛無，只需要一個小小震動，就會讓崩塌繼續下去，直到化為齏粉。

  天魔的聲音傳來：「都輸成這樣了，你還在堅持什麼？你找不到超越主觀時間的辦法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