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伏闕
2024-09-14 09:04:33
作者: 醉拍闌干
進了京城之後,方濤沒有回劉府,而是被朱國弼以兵部的名義「安排」在一處大院落腳。入住之後,大門口隨即被一群兵丁把守,用來「保護」方濤。據說是等待「聖裁」之後,方濤即可到昌平赴任。緊接著,方濤就被隔絕了消息。不過這種隔絕很明顯是一廂情願的事,第二天方濤就與外界建立了聯繫,聯繫方式是聲音。
方濤被軟禁的小院隔壁在當天晚上就入住了一批僧道,理由是這戶人家的戶主給亡父做法事。方濤則坐在院子裡仔細聽著院牆那頭傳來的長短不一的木魚聲;而方濤似乎也是有感而發,時不時地用木棍敲擊這柱子,低低地哼著南曲。里里外外都是京營派來「保護」方濤的士兵,方濤和他的十個扈從就連上茅廁都有人盯著,可應是活得坦蕩自在。
門外,則是雲波詭譎的朝堂。御史們發揮了自己「風聞言事」的強項,咬住方濤不鬆口,彈劾的奏疏一封接著一封地往上遞。不過,吳孟明跟王承恩這一次卻堅定地站在了方濤的一邊,御史們前面頭天奏方濤「**驕奢」,廠衛和錦衣衛第二天就能將方濤在崇明生活的實錄擺在朱由檢案頭;御史們頭天奏方濤「不忠不孝」,廠衛和錦衣衛第二天就能將方濤的父親何事去世,方濤如何守孝又如何被「奪情啟用」等等證據全部擺出來。一邊是沒證據的「風聞」,一邊是實打實的證據,朱由檢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御史們有什麼意圖。
終於,朱由檢實在忍受不住御史們沒頭沒腦的聒噪,指著廠衛和錦衣衛呈上來的證據幾乎快罵出來了:你們這些御史整天「風聞」,好歹調查一下抓到證據再上奏啊,如果再這麼不靠譜地瞎猜,百姓們還以為你們這些御史全靠嘴皮子過日子呢!
朱由檢的憤怒觸動了文人們最脆弱的神經,使得他們更加憤怒。廠衛和錦衣衛的橫插一槓讓御史們多了一條攻訐方濤的理由:結交天子近臣。參方濤的奏本數量一下子暴增。朱由檢實在受不了御史們「爆吧」的行為,直接撂了蹶子,當場下令,傳召方濤當廷對峙。這一下正中御史們的下懷,他們正希望有這麼個機會當面將方濤罵得體無完膚,然後萬眾「伏闕」請誅「國賊」。唯有如此,才能顯得自己夠正義。
接到詔書的方濤只是淡然笑笑,這麼多天來,里里外外的消息溝通已經讓方濤將情況了解了大概,而在黃巧娥的運作下,方濤這邊也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第二天一早,方濤沒有再起來打拳練武,而是正兒八經穿好自己的熊羆補子官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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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濤到達午門外的時候還是滿天星斗,該來的沒來,方濤便在皇城角門外等著。沒一會兒,文官們上朝的轎子陸續到了,很少有人在意在角落裡站著的方濤,即便偶爾幾個看到的,也都向方濤投去了鄙夷和不屑的目光。方濤懶得理他們,直接斜靠在牆邊眯著眼睛打盹。若是放在以前,方濤在當場找回場子都不敢說自己姓方,可如今,經過了太多事、太多的搏殺之後,方濤都懶得這麼做。文官們看方濤不屑,方濤看他們更不屑。在方濤眼裡,這些只知道權勢地位的人只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或許他們當中會有幾個特殊的人物:某御史正直,某侍郎無私,某翰林公忠體國;可這些都不夠,他們的奏疏,他們的建議,看上去道理十足,可卻始終是從書本上尋章摘句,根本無法實踐。別的不說,光是全課農桑這麼個基本的東西就是個技術活兒,靠親自示範、寫文宣傳這些道德層面的花招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方濤真心瞧不起他們。
朝臣們都進去之後,方濤還在外面等候。按例,這種朝會這種場面是他這個品級不能進了,只能等待傳召才能進去。就在幾輛馬車停到方濤身邊的時候,一個內侍快步走了出來,對方濤招招手道:「方千戶,萬歲傳召呢!」
方濤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幾塊銀錠塞到宮門口的侍衛懷裡道:「勞煩諸位照顧一下在下的東西。」侍衛們都是負責站崗的木頭樁子,但擋方濤將銀錠塞進他們懷裡的時候,每個人都微微點了點頭。方濤再次含笑拱了拱手,又同樣「孝敬」了內侍一下才跟著內侍走進了皇城大門。
一路上,內侍照著王承恩的話交代了又交代,讓方濤無論如何要注意禮儀。而方濤這一次也是真心不想給文官們留下任何把柄,也是打算行按規矩辦事。入了大殿,方濤二話不說就規規矩矩行禮:「草民方濤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濤,」朱由檢直接說話了,「你的辭呈有司並未批覆,朕也沒準,你為何自稱草民?」
方濤回答道:「回萬歲,有些話,若是稱『臣』,就說不出口了。」
朱由檢點點頭:「平身吧!」
「謝萬歲!」方濤垂首起身,站在朝堂中不動。
朱由檢掃視了一下朝堂,對方濤道:「方濤,你可知道這滿朝大臣幾乎人人都參了你一本……今日傳你入朝便是想讓你當廷對質……」
方濤搖頭道:「臣不敢。」
朱由檢一下子就笑了:「怎麼,還有你不敢的事?」
方濤環視了周圍的朝臣一眼,淡然道:「他們人多,草民只有一個。朝堂不是打架的地方,靠鬥嘴,他們一人一句就能說上半個時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草民就只能回上一句,草民吃虧;若是草民說得比他們有道理,他們就會把話題扯開說別的;實在說不過了他們還會伏闕請命,這麼多頭一磕,再來個死諫什麼的,草民不死也得死了。所以,草民不敢。」
朝堂里頓時出奇地安靜,朱由檢稍停了一下,朗聲道:「諸位愛卿,方濤說你們人多欺負人少,你們以為如何?」沒有人回答,朱由檢又問方濤道:「方濤,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說說你的打算。」
方濤淡然道:「既然人人都能參草民一本,那麼草民能做的就只有見招拆招,不管是誰參的,站出來,了結之後下一位。東扯一個西扯一個容易亂套。」
「大膽!朝堂之上所論皆為國事,攸關天下,豈能為你……」一個御史厲聲喝道。
「停!」方濤直接從懷裡掏出一份奏疏道,「萬歲,昨兒散朝之後,這朝堂之上不少人就抽空到酒樓聚了一會兒,所談的內容是否攸關天下……草民著實不知,不過卻被有心人抄錄如下,人證可以隨時傳喚,北鎮撫司和東緝事廠亦可為草明作證。不過草民翻看良久,發現諸位大人當真閒的緊,談了足足兩個時辰,就是談怎麼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語用口水淹死草民,然後伏闕請命給臣來個斬立決……」
王承恩立刻走下丹陛將方濤手中的奏疏接過,又回到丹陛將奏疏放到了朱由檢的面前。朱由檢沒有去翻看,反而對滿朝道:「此事可有人申辯?鎮撫司和東廠可有證據?」這完全是個廢話,鎮撫司成立的主要動機就是監視朝臣的,朝臣們的這些談話被記錄下來再正常不過了,於是,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靜。
「啟奏萬歲,」方濤不等其他人說話,進一步道,「草民今日也沒白來。宮門外有一波車隊,車隊上的箱子裡頭裝著的都是草民歷年來的見聞。要說起來……這些見聞裡頭確實有不少見不得人的東西,當中不少人草民連名字都沒記住,若是哪位大人出來『提醒』一下草民,沒準草民真能記得幾個……箱子裡都是物證,人證要請來也花不了幾天功夫。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方濤想來喜歡搶先手,上來這兩招直接讓所有朝臣閉嘴。方才那番話裡頭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們屁股都不乾淨,你們敢站出來,別怪老子把你們的醜事都抖出來!這樣一來,就連少數正直一些的大臣都犯了嘀咕:自己雖然能守住道德和為官的底線,可遠在故鄉的親友們卻未必能,萬一他們借自己的勢魚肉鄉里……倒霉的咳不是自己麼?
沒人敢先動,都指望著別人先動了自己看看情況。方濤笑了,朗聲道:「諸位,不是要與草民當廷對質的麼?不是說要一人一句淹死草民的麼?接下來應該到伏闕請命了吧?讓我猜一猜你們伏闕的理由是什麼……唔,應當是妖言惑眾禍亂朝綱,請誅此僚……」
「方濤妖言惑眾禍亂朝綱,臣請萬歲誅殺此僚!」一個御史跳了出來,直接跪地伏闕。語氣和速度剛好與方濤所言完全吻合。其餘人看到這局面頓時覺得難堪,可卻又不得不按照計劃同時跪了下去,同聲道:「請萬歲誅殺此僚!」一時間,朱由檢面前只剩下方濤一個人站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