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返京
2024-09-14 09:03:53
作者: 醉拍闌干
別院門口依舊冷清,只有許劍波一人執著掃帚在打掃乾乾淨淨的台階。
馬車停下,方濤從車轅上跳下來走到許劍波面前行了一禮招呼道:「老爺子。」方濤可不敢怠慢許劍波。老爺子當年是青甸鎮馬步軍總教頭,曾隨劉澤深征戰南北,如今年紀大了,除了偶爾出場幫個忙之外,多數時候都是跟劉澤深一起,充當劉澤深的護衛。
看到方濤打招呼,許劍波並未停下打掃的動作,依舊埋頭用掃帚在乾淨的台階上掃來掃去。掃到方濤腳下的時候也沒有停下,方濤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將自己逼退半步,隨後,第二下又掃了過來。這一次方濤不敢小覷,連退三步打算穩住身形,然而許劍波一點都沒客氣,手中掃帚看似緩慢而有節奏,可每一次都能搶在方濤落腳之前卡住方濤的退路,方濤退無可退之下只得用腿去挑開許劍波的掃帚。誰知道不挑則已,一挑之下,方濤反而被許劍波的掃帚一絆,整個人一個踉蹌,直接順著台階摔了下來。
原地滾了兩下,方濤狼狽地爬了起來,撣撣身上的塵土道:「老爺子使得好掃帚……」
「根基不穩還想做得大事?」許劍波語氣平淡道,「你的底盤得下點兒功夫了!」
方濤不是笨蛋,當然明白許劍波話中的含義,當即拱手躬身道:「謹受教!」
許劍波收住掃帚,站在台階上道:「往後海戰多於陸戰,跳幫接舷若是下盤不穩恐怕也成了不了什麼場面……你小子以前光棍一條,戰死了算是一了百了;現在,就為了二小姐,你小子就得好好把下盤功夫練好了!」
方濤還能怎樣?只能站在原地唯唯諾諾。許劍波看方濤這模樣一不再多說,轉身將掃帚倚到門邊,走到馬車邊上拱手道:「二小姐……」
車帘子被挑開,首先探出來的是前田桃的腦袋。前田桃微微一笑道:「是老爺子啊!」
許劍波看見前田桃如花般的笑靨,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好啊,小丫頭!好些日子沒見,你身上的這股子精氣神可比以往大不同了喔!」
「那也是托老爺子的福哇!」前田桃從馬車上挑了下來,順便從車上取下了一張小杌子放在地上,又挑開車簾道,「阿姐,下來。」
金步搖這才從馬車中緩緩探出身子,看到許劍波,金步搖自己的臉倒是先紅了:「許叔……」
許劍波爽快地笑了:「多年不見,二小姐也當母親了!」
金步搖臉色愈發紅潤,沒有忙著下車,反而將懷中襁褓遞給許劍波道:「丫頭取名弦月,許叔抱抱。」
「好,好!」許劍波枯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激動的神色,雙手接過襁褓,將裹得嚴實的襁褓揭開一角,看著嬰兒熟睡的面龐,止不住地嘿嘿直笑。金步搖在前田桃的攙扶下踏著小杌子慢慢下了馬車,站在地上朝大門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道:「終於要見爹了!也不知道……」
許劍波卻有些忘形,連連道:「二小姐放心,老侯爺得知二小姐有了身孕的那天特意要了一壺酒,二小姐生產的那一天,老侯爺嘴上沒說什麼,可卻請了英、成兩位公爺到府上小聚……別看老侯爺平日裡『大防』、『規矩』叫得狠,可有了孩子,什麼話都好說……好說!」
金步搖這才放寬了心,朝方和前田桃濤使了個眼色,三人一同進了大門,其餘人等則自發在後面趕著馬車從偏門入內。
熟門熟路,三個人很快就進了內宅的園子,倒也湊巧,劉澤深正在園子中央的涼亭內跟朱純臣下棋,張之極則坐在一旁靠著火爐瞧熱鬧。看到三個人進來,張之極最先站了起來,老遠就指著方濤跟金步搖大聲笑道:「哈,老劉,你女兒和你家姑爺回來了!」
朱純臣聽到張之極的叫聲,將手中的黑棋往盒子中一丟,笑道:「老劉你家枝頭上喜鵲叫呢,還這麼坐著下棋?」
劉澤深依舊一動不動,手中白子坦然入局。
「嘿……」一向淡定的朱純臣這一次也不淡定了,「我說,你操心你女兒的婚事操心了這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方小子這麼個好後生,你怎麼跟沒事兒人似的?當初你想從咱老朱家招個女婿,沒把咱老朱家的後生給嚇死;老張家的世傑挨了幾頓揍之後,回去哭著喊著要趕快成親消災,你倒好……合著你家二丫頭不是你親生的?」
劉澤深撂下棋子苦笑道:「我是拿不準先揍這小子一頓還是先夸這小子一頓哪……」一席話,讓張之極和朱純臣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時候,方濤一行人已經到了涼亭下,看到三個長輩在說笑,方濤有些支吾著看著金步搖。倒是金步搖挺大方,朝三人款款行了一禮:「女兒見過父親。媱兒見過朱伯伯,張伯伯!」行禮之後就朝方濤不住地使眼色。方濤頓悟,連忙躬身行禮道:「海潮見過兩位公爺,老侯爺。」
「這小子,沒大沒小!」張之極哼哼兩下。
「目無尊卑!」朱純臣也沒好氣道,「劉侯什麼時候說女兒白送給你了?」
「額……」方濤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他跟金步搖之間屬於「有實無名」的夫妻,按照傳統的道德規範來評價就是兩個字:「野合」。野合的婚姻就算是既成事實,只要不得到家族承認,也就不會得到保護。換句話說,方濤和金步搖之間別說才生了一個女兒,就算過了幾十年連從孫都抱上了,只要劉家不承認,他們倆依舊不合法。因為封建時代的法律是建立在宗族制度的基礎之上的:皇帝是大地主,作為大地主需要很多中小地主的支持,唯有承認中小地主的宗族權益,皇權才得以穩固。於是,在劉澤深點頭之前,方濤不可能自稱「小婿」,所以,在這一次見面時,方濤對劉澤深的稱呼是個很難繞過去的坎兒。
「罷了!」劉澤深語氣中也有些無奈,「這事兒我自己都頭痛了好久,真要說起來,媱兒和海潮差了輩分……海潮有自己的家業,也不能做劉家的上門女婿;這事兒難辦就難辦在這裡了……」
朱純臣也表示贊同:「誰說不是呢!這事兒還真不好辦。按例,勛臣之後婚喪嫁娶都得報備朝廷,媱兒承襲了老劉的爵位,這在大明就是獨一份,盯著的人多了去了!她的婚事稍有一點兒不謹慎就會有人拿來說事兒。如今倒好,婚事沒有,娃都先有了,這事兒往大了說青甸鎮被奪爵都有可能……」
「父親……女兒知錯……」金步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女兒會上表自請,去青甸侯爵秩……給三弟吧……」
劉澤深搖搖頭道:「老三不是那塊料。」
張之極也搖頭道:「丫頭你是不知道你家老三搞出來的事兒,這小子偷偷摸摸帶個西夷女子到京城來騙吃騙喝也就算了,還跟著這個西夷女跑到海外……聽說這會兒還跟著那個西夷娘皮跑到一個叫英格蘭的西夷島國去,還寫信給你家大娘說此生不渝……咱大明世勛貴胄之子,居然跟個白皮西夷女鬼海誓山盟!這都什麼世道!你爹得了這消息之後差點氣暈過去,這幾日若不是我們老哥倆在這兒陪著,我估摸著你爹肯定叫艦隊出海直接到英格蘭抓人了!」
「三弟去了英格蘭?」金步搖詫異道,「他不是在南洋呆得好好的麼?去年的時候他還給我電報說,他在南洋整理翻譯了很多西夷造船方面的書籍,還替咱們招納了不少西夷造船的工匠……」
劉澤深點點頭道:「這事兒有些複雜。紅毛夷跟佛朗機人在大員(台灣)開戰,未戰,南洋先亂,三兒倒是處理得力,乘機收攏了不少逃難的工匠;然而那個西夷女子……奎斯提斯,對,就是她!她說,英格蘭要要內戰了,她的父親要求她回國看一看情況以方便南洋和天竺一帶的英格蘭人選擇立場,三兒也沒管這麼多,就是怕這女子回國之後不測,這就跟了去……唉!原本以為女大不中留,沒想到男大也不中留,一個西夷女鬼才幾天功夫就把老劉家的兒子給……」
「老侯爺,我不贊同您的話!」旁邊一直沒吭聲的前田桃突然發話了,這番話本來倒不想說出來,不過這次前田桃完全是惡意跑題為方濤減壓。「我覺得弘道公子跟奎斯提斯的婚姻問題,您應該大力支持!」
「唔?」劉澤深眉頭擰了擰,反問道,「你難道是想說這是青甸鎮給騎士團成員們示以恩寵的手段?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劉家的子嗣總不能光做這種勾當……」
「不,您誤會了!」前田桃大聲道,「一直以來您都沒有想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青甸鎮先祖雲霄公為什麼要冊封這些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