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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海霧煙霞(二)

2024-09-10 20:13:42 作者: 郁都

  第95章 海霧煙霞(二)

  木蘭長船的船主身份一向神秘。

  溟海風高浪急,自古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探訪蓬萊秘境,乘船出海,卻殞命海上。

  木蘭長船既然能渡過溟海的風浪,那這汪洋大海之上的任何地方,都可去得。

  正因如此,尋常商船無法涉足的海路,木蘭長船卻可以輕易進出,往來運送旅人及貨物,愈是兇險,報酬愈豐,便積累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財富。

  若非修仙之人,只怕就連在何處可以上船都不知道。

  

  這船主的身份更是無人知曉。

  既然幾乎沒有外人能夠見到這位船主,關於他身份形貌的謠傳也就越來越多。

  有人說船主是個美貌女子,也有人說是個修為極高的闊面大漢,說什麼的都有,反倒煙雲遮眼,難以追尋。

  謝蘇乘這木蘭長船橫渡溟海,也已經有過數次,一樣不曾見到過這位神秘的船主,只知道船主複姓淳于。

  便是這一個姓氏,都是多年以前,他被賀蘭月那不中用的符籙帶到船上,在數日航行之中,無意間從兩個船工那裡聽到的。

  沒想到今日卻讓他見到了這位船主的真容。

  世間隱姓埋名之人不在少數,或是因身世淒涼、際遇跌宕,這才心灰意冷,再不過問外間事,或是性情疏闊、瀟灑沉靜,不願在俗世浮塵中流浪,自己開闢一處世外桃源,將過往因緣拋諸腦後。

  還有一種,則是大隱隱於市,自己不顯山不露水,只安然坐在幕後運籌帷幄,令別人在台前粉墨登場。

  而這位船主今日肯以真身示人,甚至喬裝成崑崙弟子的模樣混入學宮,將謝蘇帶來船上,只是因為知曉了世間真有死而復生之人,想要逆轉生死,令自己的亡妻復活。

  謝蘇掙脫開那皮影人偶的束縛之後,便藏身樑上,將這位船主與他女兒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這船主似乎有些瘋癲,連他的女兒也看得出。

  而瘋癲之人,往往也都是性情中人。

  他聽到謝蘇如此明確的拒絕,臉上先是出現了一瞬的茫然,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又扶著椅子坐下。

  那少女站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瞧著謝蘇的動向,很是防備的樣子。

  先前稍微一交手,她便知道自己與謝蘇差得太遠,但仍不免對他十分警惕。

  與這一茫然一警醒的二人相比,謝蘇倒是最為放鬆的一個。

  那船主忽地站起,走到牆邊,打開一隻巨大的木箱子,從中拿出厚厚一沓紙,上面均印有精細的紋樣字跡,加蓋朱紅及青黑兩種顏色的印章。

  謝蘇一見那上面「匯通天下」的字樣,便知道那是一沓莊票。

  憑這薄薄一張紙,便可在任一錢莊兌換出黃金。

  以船主手中的這些,買下一座城池也足夠了。

  他將這一沓莊票塞入謝蘇手中,又拿出許多地契房契,應是這些年裡積累下的各種產業,全數捧到謝蘇身前。

  謝蘇垂眸,目光從最上面一張地契上淡淡而過。

  船主尤嫌不夠,從左手拇指上擼下來一個寶石扳指,旋開上面的寶石,露出裡面小小一方印鑑。

  「這扳指給你,從此木蘭長船便歸你所有,海上的商路也是你的。只要你能救我夫人,你要這天下的任何東西,我都會為你取來,我淳于異說到做到。」

  那少女顯然是有些嚇到了,呆立在床邊,輕聲道:「爹爹。」

  船主見謝蘇不為所動,只以為是自己出價太少,臉色一瞬間惶急起來。

  「金銀之物你不要,那你想要什麼?功法秘籍麼?」

  他急忙轉身,又在那口巨大的木箱子裡翻檢起來,口中喃喃道:「有什麼,還有什麼……」

  少女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拉住淳于異的手,眉尖蹙起,似乎馬上就要落下來淚來。

  淳于異雙手扶在木箱子上,深深地低下頭去,身體不由自主發著抖。

  良久,他轉身望向謝蘇,連聲音都喑啞起來:「你是明無應的徒弟,又怎麼會看得上我手裡的功法……你想要什麼,什麼都好,或是你有什麼要做的事,只要你肯開口,我一定為你做到。」

  先前他帶上人皮面具,將何靖濟及一干崑崙弟子都矇騙過去,又施展出精妙術法,將謝蘇困在皮影人偶中,一路帶回船上,足見此人的智計心機修為膽色都是上乘。

  可是此刻他拿出自己所擁有的全部東西,謝蘇仍是不為所動。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整個人都蒼老了幾分。

  「你是記恨我趁你暫時失去靈力的時候,強行把你帶來船上是不是?所以你才不肯幫我?」

  淳于異一雙眼睛極銳利,盯在謝蘇身上。

  「不,你把我從那個地下湖泊帶出來,我反而應該謝謝你。」

  謝蘇本就是以術法隱匿身形氣息,這才跟著那些崑崙弟子進入學宮地下,又得知了崑崙靈氣枯竭的秘密,他若在那裡現身,反倒是個麻煩。

  謝蘇將淳于異強塞在自己手中的莊票、契書及那隻寶石戒指擱在一旁桌上,神色鎮靜。

  「我並無起死回生之力,無法令尊夫人復活。」

  身為修仙之人,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萬物一府,死生同狀,本是早就應該知道的道理。

  可是再將己身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想到要與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天人永隔,終究難以接受。

  知曉道理易,說服自己難。

  淳于異對自己的亡妻情深若斯,是沒有人能夠勸慰他的。

  那少女向謝蘇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頭,扶著自己的父親走到椅邊坐下。

  淳于異則轉頭望著床上婦人的屍身,聲音渾濁道:「可是你死而復生了。」

  謝蘇淡淡道:「是。」

  淳于異忽地暴怒:「那為什麼你能復活,別人就不行?你用了什麼手段,再用到我夫人身上,有什麼兩樣?你是需要什麼天材地寶,只管現在就說出來!」

  「爹爹!」

  那少女似乎極為緊張,不時望向謝蘇,她早知自己的父親在母親去世之後就性情大變,生怕他失望盛怒之下會跟謝蘇動起手來。

  「因為死而復生非我所願,是有人以性命為契,偶然之間喚回我的魂魄。」謝蘇聲音平穩,「而這個人也已經死了。」

  在聽到「性命為契」四個字的時候,淳于異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可是聽到謝蘇說喚醒他的那個人已經死了,臉色再次灰敗下去。

  謝蘇並沒有說謊。

  他雖不知道自己在天門陣中魂飛魄散,又是如何被白無瑕的禁術喚醒,但也只是個偶然,不是他的魂魄進入沈禕的軀殼,也會是其他人的魂魄。

  如此死而復生,和淳于異想要的那種復活並不相同。

  縱然將白無瑕所用禁術告訴了淳于異,那也是沒有用的,只會給他平添煩惱。

  謝蘇直截了當告訴淳于異,會用此禁術的人已經死了,便是想要斷絕他的心思。

  果然,淳于異聽到謝蘇如此乾脆的回答之後,一時愣在原地,雙手微顫,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少女蹲在淳于異腳邊,雙手扶著他的膝蓋,臉上已有隱約淚痕,聲音卻依舊輕柔。

  「娘已經去了,我們就讓她安心地去吧,好不好?」

  若是放在平時,淳于異一定聽不得這樣的話,會大發脾氣,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妻子沒有死,只是睡著了。

  可是此時不知道是一番折騰終於還是徒勞無功,或是淳于異忽然想明白了,他望著伏在膝上的女兒,緩緩點了點頭。

  少女的眼中一瞬間有了些神采。

  淳于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聲音一下子變得蒼老而乾癟。

  「好孩子,你說得是,」淳于異慢慢道,「你去給你娘換身衣裳,她喜歡顏色鮮艷的,別弄錯了。」

  少女應了一聲,擡手拭去腮邊的淚,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向床邊。

  淳于異看著女兒的背影,目光向下滑落到婦人已經變成青灰色的臉。

  房間裡點了燈,燭光微微搖曳著,灑下暖黃色的光。

  謝蘇忽然皺了一下眉。

  淳于異腳下的影子忽然像是活了一樣,漆黑的邊緣驀然涌動,凝成一把尖銳的匕首,直直向著淳于異的胸口刺去。

  只聽「叮」的一聲,承影劍雪亮的劍光一瞬照在淳于異的臉上,逼得他無法睜眼。

  而那把影子凝成的漆黑匕首被承影劍的劍刃一觸,斷成兩截掉在地上。

  淳于異仍不死心,神色已經近乎猙獰:「你說自己復生是以性命為契,那我用自己的命來換,行不行?只要你肯救活她,讓我做什麼都行!」

  淳于異的女兒驚惶之下回頭,就看到父親準備自裁的一幕,一時間臉也白了。

  她剛要撲過來,淳于異腳下的影子再度涌動,貼地而過,仿佛黑水蔓延,頃刻間邊涌流到她的腳下,如一道繩索般將她定在原地。

  淳于異站起身,望著女兒,輕聲道:「若是救不了你娘,爹爹也不願獨活。」

  人若是生出求死之心,起心動念的那一瞬就是最堅定的時候。

  淳于異一念而起,腳下影子便化為兩把匕首,比尋常的變幻術法要迅疾得多,又是隨著淳于異的心意而動,只是瞬息之間。

  謝蘇手腕一動,承影劍輕靈飄逸,快得幾乎無法用肉眼看清,已經左右連刺兩下,將那兩把漆黑匕首斬落在地。

  淳于異卻忽然不動了,原地搖晃了一下,向後倒在椅子上,雙眼翻白,竟好似昏了過去。

  謝蘇擡眸,淳于異的脖子上刺著三根金針,正是方才由那少女刺出。

  淳于異陷入昏迷,他那玄妙的影子術法便也解開,少女身形一動,匆匆跑過來撫著他的胸口,又試了試他的呼吸。

  她又在淳于異脖頸的另一側補上三根金針,鎮住他經脈上的要穴,令淳于異暫時無法醒過來。

  謝蘇收劍入鞘,並未說話。

  那少女緩緩起身,轉向他,似乎很是歉疚。

  「我爹爹將你擄來船上,實在萬分的對不住,還讓你……還讓你看到這些,」少女低聲道,「我代爹爹向你道歉,請你不要同他計較。」

  謝蘇道:「我並沒有生氣,不必對我道歉。」

  雖然淳于異行事匪夷所思,又喜怒無常,顯然有些瘋癲,卻也因為他是個情深意重之人。

  少女似乎有些侷促,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先是將亡母的屍身重新收回皮影人偶之中,又將淳于異扶到床上,打算親自照看他。

  她手腳很是麻利,使用淳于異的法器也算是得心應手,很快做完這一切,轉身看向謝蘇,試探問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這就告辭了。」

  淳于異從學宮那處地下湖泊將他帶走,算是節外生枝,又在船上耽擱不少了時間。

  今夜謝蘇在那靈氣湖泊旁的所見所聞,都該儘早告訴明無應。

  那少女卻像是有些為難,終於下定決心,走到窗邊,一手推開窗子,又看向謝蘇。

  外面一團白茫茫大霧彌散天地之間,看不見海浪,更看不見蓬萊。

  淳于異在走廊上時便已經囑咐船工儘早準備,只等崑崙的人回來就開船。

  以何靖濟為首的崑崙弟子明面上是來請明無應下山,更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將那錦盒中的靈玉放入學宮地下的靈氣湖泊,更是不會耽擱。

  木蘭長船寬闊平穩,在進入溟海外一層的風浪之前,船上幾乎沒有行在水上的搖晃顛簸之感,是以謝蘇從未察覺到,在淳于異同他說話的時候,這船早已經駛入了茫茫海霧。

  只有那少女身為船主的女兒,自小長在船上,這才能察覺到開船時的細微不同,聽到謝蘇要下船時,才會一臉為難。

  而木蘭長船駛入海霧便再難掉頭,只能憑藉那隻特製的羅盤指向,否則便要迷失在海霧之中。

  這件事,謝蘇十年之前就已經知道。

  他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微微皺起眉。

  溟海之上無法使用任何術法,自己不能向蓬萊傳遞任何消息。

  而明無應發現他不在,只要稍稍動用靈識就會知道,自己此刻已經不在蓬萊了。

  他復生換回自己身體一事還有諸多謎團,未能從明無應口中得到答案。

  這十年之中,明無應又是何時醒來的,對他擅闖天門陣一事,心中又是如何想的,謝蘇全然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

  他想起自己在鬼市中曾數次動了逃跑的念頭,都被明無應看在眼中,不知道這一次,明無應會不會也以為是他自己要逃的。

  想到此處,謝蘇輕輕抿了抿唇。

  海霧從窗外漫進來,浸潤他的眉眼發梢。

  那少女在他身後,十分抱歉的樣子,輕聲道:「實在是對不住,可是進入海霧,我們就不能回頭了,不如……我先給你安排一個房間住下,待那些崑崙弟子到岸之後,我們再將你送回來?」

  溟海上無法御劍,似乎也只能如此。

  那少女以為他不滿意,急匆匆道:「這船是被倉兕毀去之後重新建起來的,要比從前快上許多,從前渡過溟海要十日時間,現在只需要五日,很快的!」

  謝蘇回頭,輕聲道:「好,麻煩你……」

  少女連忙說道:「我叫淳于笙。」

  謝蘇嗯了一聲,又道:「那麼麻煩你,讓我住在那些崑崙弟子旁邊,但不要驚動他們,可以麼?」

  淳于笙顯然不知道謝蘇是何用意,但還是點了點頭。

  作話: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均出自《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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