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鬼市逐花(五)
2024-09-10 20:11:17
作者: 郁都
第12章 鬼市逐花(五)
呂微又道:「承影劍?」
那童子見她連承影劍都不知道,嗤笑一聲,不再答話。
呂微訕訕的,回首看到謝蘇似乎有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你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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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謝蘇向那客棧老闆道,「不知這逐花樓在何處,我二人確實是第一次入這鬼市,也想去看看熱鬧。」
掌柜捋了下自己那一把長須,精明地看了謝蘇一眼。
「憑客官身上的銀錢,想進逐花樓,怕是有點難啊。」
逐花樓的珍寶向來是價高者得,有時一件寶物,競價者眾,會擡到令人咋舌的高價。
有些積攢了累世財富的修仙世家,一朝出個不肖子,在逐花樓內跟人賭氣斗性,不過買了一兩件東西,就把全部家當輸光,也是有過的事。
呂微倒是乖覺得很,聽掌柜這樣說,想也沒想,將自己身上的靈寶拿出來一多半,道:「別瞧不起人,靈寶麼,我這裡多得是。」
她看不懂謝蘇神色,湊上去笑吟吟地說:「這些東西帶在身上也是累贅,不如換成金銀。」
呂微這樣乖覺,大半還是因為身陷鬼市之中,她修為不高,有意跟著謝蘇要他給自己做靠山,等出了魚岩鬼市,萬一那兩個鬼差還在,謝蘇承了她的情,也可以幫她一把。
但謝蘇沒有開口,卻不是故作姿態,等呂微自己拿出靈寶。
僅憑他人口述,謝蘇無法確認逐花樓拿出的承影劍就是真的。
等確定了承影劍為真,再想別的辦法不遲。
生意當前,那掌柜撿了呂微拿出的靈寶在燈下一一看過,按上中下三品分類,各自歸攏在一起,估出價來。
他看出這二人中做主的是謝蘇,便報價給他。
先前那枚翠玉的平安扣,掌柜是照舊壓過價的,但這一遭,他卻是稍稍將價擡了一分,又去細看謝蘇的臉色。
得了謝蘇的點頭,掌柜一面開著當票,一面讓童子到寶秤前,稱出足量的金子。
掌柜道:「恕我直言,這些金子可以讓二位進入逐花樓,但想要真的買到什麼靈寶珍玩,卻是不大容易。」
謝蘇知道掌柜這麼一番作態是有話要說,燈燭之下他更顯得芝蘭玉樹,不常出聲,似乎惜字如金,倒更有一種氣定神閒的風度。
要說那掌柜,在鬼市中能做得了多年的生意,目力自然遠超旁人。
他打量謝蘇,臉上帶笑,一面將開好的當票遞上去,一面道:「仙友身上的靈寶,似乎不止這些,不如拿出來一觀,我必定給出一個好價格。」
謝蘇凝神看那掌柜一眼,伸手出來,翻掌在燈下。
只見他掌心一枚好似玉石打成的釘子,長約兩寸,細膩溫潤。
那釘子上還有細密紋路,雕工極精,填以硃砂,燈下看來,似有寶光流轉。
掌柜滿面帶笑,伸手去接。
謝蘇淡淡道:「小心些。」
「這個自然。」
掌柜接過釘子,拿到燈下細觀,來回仔細看後,卻像是失神落魄一般,良久未動,那童子幾次三番喊他,他也恍若未聞,再開口時,語氣卻很是急切。
「仙友,你只管開價,要多少金子……」
呂微已經看呆了,那小童子也怔住了。
謝蘇淡淡道:「如果我要你的當鋪來換,你願意嗎?」
那掌柜的目光便似黏在硃砂骨釘之上,半刻也不肯分開,喃喃道:「用我的當鋪?用我的當鋪……」
片刻之後,他似乎下定了決心,道:「便是用我的當鋪來換,我也願意。」
謝蘇莞爾道:「你可看得出,這釘子是用什麼獸類的骨頭做的?」
掌柜幾乎將硃砂骨釘捧到眼前細看,道:「色如暖玉,細膩如脂,是燭九陰的骨頭,錯不了,一定是燭九陰!這、這可是寶物啊……」
燭九陰人面蛇身,通體赤紅,以其脂膏燃燈,可萬年長明。
謝蘇向那掌柜伸出手,掌柜雖萬分不舍,仍是將硃砂骨釘還給他,一臉期許地望著謝蘇。
謝蘇此前對這硃砂骨釘的材質只是猜想,經過這當鋪掌柜確認,此刻可以肯定骨釘就是用燭九陰的骨頭做的。
燭九陰的脂膏可以燃長明燈,它的骨頭也熾烈無比,硃砂更是極陽之物。
以燭九陰骨做釘子,上雕紋路,填以硃砂,跟謝蘇猜的一樣,這硃砂骨釘是用來鎮壓邪魔的至高寶物。
硃砂骨釘中更是蘊藏著極霸道的靈力。
在白家的冰湖上,那個鬼面人只是被硃砂骨釘貫穿,就化成黑霧消失了。
白無瑕必然是知道這硃砂骨釘的效用,才在召回他之後,用骨釘貫穿他四肢胸腹,是怕自己召來一個邪魔惡鬼,無法調伏。
但謝蘇身上的寒毒,卻是由這本該極陽的硃砂骨釘所引發。
只看燈下硃砂骨釘細膩如玉,卻有一種迫人的寒氣縈繞其間。
這就是不對勁的地方。
謝蘇收了收思緒,見眼前的掌柜仍是一臉期許,道:「這個不賣。」
掌柜急切道:「我出多少錢都可以!」
謝蘇道:「我並非此物主人,只是代為保管,所以無權售賣。」
那掌柜又道:「主人是誰?我去找他……」
謝蘇只是低頭,對呂微道:「我們走吧。」
身後,那當鋪掌柜仍在高聲叫價,謝蘇卻恍如聽不見似的。
鬼市街道上行人漸多,兩邊店鋪卻關了不少,想來如那當鋪老闆所說,今夜逐花樓開,鬼市中人,大多要去看這個熱鬧。
他們跟著街上的人,就能找到逐花樓。
呂微道:「硃砂骨釘就是白家的寶物嗎?」
謝蘇道:「是。」
呂微在白家祠堂中,將柳清言一干人的陰謀詭計都看得分明,此刻問道:「你說你不是硃砂骨釘的主人,是因為它的主人死了嗎?」
謝蘇聞言,低頭看了她一眼,道:「是。」
呂微嘆了一口氣,又問道:「其實我不大明白,柳清言他們既然以凶陣將白家滅門,為什麼不搜出硃砂骨釘就走呢,又是女鬼又是殺人的,卻做了這麼一場戲。」
謝蘇道:「白家在城中頗有名望,若像你說的那樣殺人奪寶,對柳清言來說後患無窮。如此設計,既能栽贓沈禕,又可以將白家有女鬼作亂的消息散布出去,大家畏懼,日後慢慢的就沒有人查這件事了。」
「我懂了,你說得沒錯!」呂微道。
「你還記得柳清言跪在白家祠堂里怎麼說的嗎?他說白家女失了清白,求他娶自己,又說白家家主願意將硃砂骨釘作為嫁妝,以補償他,縱使日後有人發現硃砂骨釘在他手裡,他也可以說是因為自己娶了白家女,如此,才名正言順。」
呂微啐了一口:「我竟忘了這個!柳清言真是天下第一偽君子!」
謝蘇淡淡一笑:「他確實是個偽君子,只是還稱不上天下第一,這世間有的是比他還要道貌岸然的人。」
呂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謝蘇道:「還有一樁,柳清言拿出自己同白家女的婚約,又直指沈禕奪取了白家女子的清白,日後世人說起這件事,不會探尋其間的蹊蹺之處,而——」
呂微接口道:「他們只會對女子受人引誘失去清白這件事津津樂道,評頭論足,說白家女子引狼入室,累得全家被滅門。」
謝蘇輕輕一點頭。
呂微也是女子,說到這裡,不免感同身受,輕輕打了一個寒噤。
世人就是如此,是非善惡,許多時候不值得他們費一費神,唯有那些香艷故事、風流情孽被他們叼在嘴裡嚼了又嚼。
背後的滿門血債、累累屍骨,俱在茶餘飯後消遣解悶時煙消雲散了,沒有誰會費心記住。
「柳清言的用心也太狠毒了。」呂微憤憤道,「虧我從前在柳家還覺得他英俊瀟灑,原來是這麼一個惡毒小人,我回祠堂的時候,真該在他身上戳八百個洞!」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隨著路上的人走。到這時,前面的人漸漸停了下來,呂微隨之停住步子,向前望去。
前方一座八角木樓氣勢恢宏,一共六層,下面三層均帶有迴廊,每一層皆是雲薄萬栱,綴有青銅檐鈴,風過時如有仙樂。
匾額上書三個大字,銀鉤鐵劃,意勁骨遒。
逐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