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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回:雙瞳剪水萬事空(中)

2024-05-04 10:23:12 作者: 邱處機

  「「莫知天地三光,清濁初分,萬物靈長,皆從黃芽所長,不越五行而生。因陽而結,因陰而生,陰陽交接,當受氣之時,初為混沌,清濁分後,始有黃芽。天地大道,萬物久長,元和之氣,長生者莫過於日月星辰,陰陽五行,晝夜依土而生,終歸於土,隨四時更變,然有限期。一千年化狹苓,照耀復一千年為狹神,更一千年為珀,更一千年為晶,皆是日月之華氣,照耀成精,月之陰魄所結。人內修道德,元和之氣沖融,修養合道,結精為珠,自然長生。陰陽相抱而全其道,二氣和合,有無相制,無有相成,成其道也。是元和之祖,立天地,調陰陽,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受氣曰命,最靈曰人。」」

  沐宿危將口訣暗自記下,於心默背,只覺得籠罩在心間陣陣陰鬱滯澀快速消散,臉上黑光、印堂黑霧、四肢黑氣漸漸散去,常常吐了口氣,低聲道:「多謝師父傳授心經,我也覺倍感舒暢……師傅,徒兒倒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齊垂雲舉手止言,冷冷道:「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必開口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旋即她冷冷看向昏倒在地的古虛,冷笑道:「此人武功底子純正,又有少林伏龍功這等曠世奇功築基,世間難尋二人。只不過本派四海六合功是至陽至烈功,修煉者需得命盤中陰陽守恆之人,現在傳他修煉部分武功,與與害他無異,你是要他死嗎?」

  沐宿危連忙低頭,低聲道:「不……不……那還是不要了。」齊垂雲看向遠端,冷冷道:「這套玉清內書功,有令人生機活血之效,可保證你體內的血液循環舒暢,再無失血之虞。但你給我聽清楚,以你二人資質,在修煉一百年也不是我對手,我想殺你二人,如同翻覆手腕一般簡單,你們若敢對為師不敬,或是生出反叛之心,必將死無葬身之地。」旋即她眼眸森然的看向沐宿危,冷笑道:「少林伏龍術是不錯的功夫,或是能暗處奇招,對付陳北冥那賤貨,我才留他一條狗命。」她盯著沐宿危頭頂的元陽看了許久,眼神追思,忽的眼神柔和,語氣輕緩,說道:「人間世洞很久沒有人來了,你就陪我說說話,如何?」

  沐宿危點點頭,柔聲道:「師傅一生孤獨守洞,想是有許多話想給我旁人說,不知徒兒有沒有這個資格,聽師傅頌念離騷。」齊垂雲伸出手摸了摸她眉心間暗紅元陽,凝眉道:「你可知道,師傅再未進四海八荒派前,曾是峨眉金頂劍派的弟子。」沐宿危秀口微怔,低聲道:「師傅是峨眉弟子,那……」

  齊垂雲點點頭,說道:「本派祖師所創幾門神功,破盡世間萬法,但唯獨破不得峨眉派太羲神功。因此其後傳人均是以破峨眉派武學為己任,既然要破峨眉武學,需得親上峨眉派,領教高招,你太師傅當年登上峨眉金頂,去領教第十代峨眉掌門武功,我也是在那時見到他。師傅天資奇高,但峨眉派第九代第十代掌門均是昏庸之輩,只顧得自身修養,從不對我們這些旁門弟子青眼相待,當時只對官在姿、段三明兩名弟子好,師傅在峨眉過得太不快樂,終日鬱鬱寡歡。」

  「後來你太師傅登上峨眉,他心裡眼裡都沒有別人,只有我。我當時驚訝極了,我不知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峨眉子弟,如何能得他青睞有加,他在峨眉盤桓多日,與峨眉掌門討教武功,其他的世間均是和師傅在一起。段三明對你太師傅愛慕,卻得不到你太師傅歡心,師傅覺著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視,視若珍寶,也是心中多少有些女兒家心態,覺著你太師傅是我命里的貴人,能讓我平生第一次壓倒段三明、官在姿二人,倍感愉快。」

  「只是好景不長,你太師傅終有要離開之時,我當時心裡發慌,我唯恐世上能看出我天資的伯樂就此遠離,所以處處挽留。你太師傅說「垂雲,你到底峨眉派弟子,我若是帶你走,峨眉派的掌門會不快的。你願不願意和我離開,就此離開了峨眉派,去遙遠的荊楚,就此拜入四海八荒派門下?」可是世人皆知,要做峨眉派弟子何等光榮之事,端是成為普通弟子,也如男子高中榜眼一般,成為令人仰止之高山,我童年為了成為峨眉派弟子,算是費勁了半生辰光,如何能做到說走就走?我沉思了許久,終是沒能回覆你太師傅。你太師傅悄然離去,我人在峨眉,卻是心裡時時掛念這個世間難得的青年才俊,我實在難耐心中苦楚,便跑下山去,將他在山道上攔住,不讓他走。你太師傅問我「你是改變了主意?要跟我走?」我點了點頭,就哭了,你太師傅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頂,帶我回到峨眉金頂,向峨眉掌門道明一切。可峨眉門規森嚴,門下弟子若要離開峨眉,改偷他派,需得廢掉自身峨眉武功。這本是世間尋常之禮,但峨眉派的內功與眾不同,一旦修煉,自身武功真氣會凝合在十二經絡之中,若要廢去武功,需得自廢經脈……」

  沐宿危聽得入神,忍不住出神插口道:「經絡一廢,如同廢人一般,再難修煉其他武功。」齊垂雲點點頭,低聲道:「你太師傅不忿於峨眉派門規之森嚴,當即和峨眉掌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喊道「我自廢身上一處經絡,替垂雲抵過。」我當時真是嚇瘋了,對你太師傅這樣的武學奇才而言,廢去一道經絡如同葬送他大好前程,哪知道你太師傅想都沒想,當場將足陽明胃經廢去,這也是峨眉派三陽薈萃苦修強化的一處經絡,自那以後,你太師傅的胃便很不好。儘管他後來學究天人,將足陽明胃經重連,但一條經絡雖能揮灑武藝,終究是落下了病根。我隨他回到四海八荒派之後,尋了許多醫典替他治病。自那以後,他也只吃的下我做的魚片粥,離開了我,他便是一口飯都吃不下。」

  「當日他自廢一條經脈,抱著淚眼汪汪的我離開峨眉金頂,我心裡恨極了待我冷淡的峨眉,恨極了將你太師傅逼得自廢經脈的師太,為了以表報復,我趁亂將峨眉派的基本典籍帶走,但沒有太羲神功,因此本派僅存的幾本峨眉派武學,也都是我從峨眉帶來,至於劍法陣法,都是我在峨眉派做弟子時自行參悟的。我們二人回到這座人間世洞,才知道四海八荒派門人眾多,但除掌門和入室弟子外,無人有資格來到人間世洞。我們雖是師徒,但到底是年紀相差不遠的男女,日日夜夜在洞中獨處,難免互生情愫,終是在一年上元節時,我們……我們有了夫妻之實。」

  沐宿危驚道:「那太師傅,他是……」齊垂雲點點頭,凝聲道:「他叫楚南冥。」沐宿危身上冷然一個寒顫,低聲道:「你們是師徒,還未成婚便有了婚姻之實。所以他後來有負師傅,師傅才這般痛恨男女未婚先珠胎暗結之事?」齊垂雲怒道:「不錯!愛屋及烏不假,也有恨屋及烏!楚南冥他……」齊垂雲強壓心中百年怒火,定了定神,沐宿危摸了摸她胸前一團高聳,替她捋氣過胸,柔聲道:「師傅,有話慢慢說,氣大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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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垂雲難得漏出笑意,淚眼低聲道:「我的孩子若是還活著,也怕是比你還要年長些了。你樣貌騙的了別人,卻騙不得我,你今年已是三十上下的年紀,是吧。」沐宿危點點頭,嘆道:「師傅猜的不錯,我今年雖是也不小了,但因從小被逼著修煉幽豐宮魔功,凍傷三焦經,上焦中焦下焦處處損傷,以至於樣貌永遠停留在十四五歲的模樣。這是我心頭大患,卻無從改變。」齊垂雲說道:「也並非無藥可醫,我傳你的玉清內書功,便有修復人經絡之效,你過來,我替你把三焦經重新……」

  沐宿危柔柔一笑,搖頭打斷道:「師傅難得與旁人訴說心事,我這病早已是心頭疤痕,抹不去了,也沒有修復之念,豈能因此等瑣事攪了師傅雅興。」齊垂雲眼神微微一怔,低頭說道:「後來你太師傅娶我過了門,礙於門規,我們二人婚宴並無人前來,冷冷清清的,但我二人卻不覺得有何不妥。我們在這人間世洞中琴瑟有御,舞劍習功,也曾有過快活日子,你太師傅寫了副字畫給我,那上面的詩句我日日夜夜的頌念,只怕今生今世都將刻骨銘心,不能忘懷,「吹送香塵,東殿稱觴處,逍遙自在樂真歡,何須一派喧絲竹,日月歌雅曲。歌罷花仙歸洞府,彩鸞駕霧來南浦。歡同魚水,永遇樂傾杯,風流子,洞仙歌,曲唱千秋歲。」。」說罷她輕輕舉手,指向石像後幾縷掩藏在黑暗中的刻字,低聲道:「這石像便是本派祖師的模樣,楚姓,身後刻字是他親手刻下,可惜你太師傅雖是繼承祖師武功絕學,卻沒能悟出人間世洞真諦。」

  沐宿危順手看去,卻見石像後用劍鋒刻著幾個筆法極是俊逸字體,「摩訶池上水風情,露零零,玉璧月華明。玉簟銖衣,清影照閒情。一曲洞仙歌未闋,霜葉滿,鳳凰還。」沐宿危低聲道:「師傅,太師傅送你的詩句和祖師所刻詩句,都是反覆出現「洞仙歌」三字。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矣,可見本派之人追逐逍遙無物,隱隱於山野閒雲散鶴處。」齊垂雲淡淡道:「你悟性真是不錯,本派歷代掌門均是武功絕頂,且附庸風雅之人,在這不出世事的人間世洞,吟詩作賦,夜觀天象,醫、毒、茶、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歷代掌門都將寫一曲洞仙歌,傳於後人,楚南冥將他寫得洞仙歌送給了我。」

  沐宿危柔笑道:「太師傅的意思,是要師傅繼任本派下一任掌門了?」

  齊垂雲搖搖頭嘆道:「楚南冥當初或許有過這個想法,到後來我才知道,你太師傅對我這般好,是因為我命盤中陰陽守恆,一分不多一分不差,可以修煉本派神功,他對我愛意極深,也是極為信任,將本派「四海六合功」傳給我修煉。有他指導,我進境極快,但他急於將「八荒獨尊功」也傳給我,但雙功強加之下,我修煉如何能快?我不求能有你太師傅一般蓋世神功,也不求名揚四海,只求在他身邊廝守終生。只是我修煉四海六合功,短時間內已是極限,你太師傅見狀便帶我一同雲遊四海,另覓徒兒。」

  「我們在中土大江南北週遊多日,終是在廣東一代尋到陳北冥其人。她命盤與我一般無二,年紀也相仿,我入門早她許多,便以師姐妹相稱。本來我是極為你太師傅能覓得愛徒而高興的,陳北冥她性子柔弱,與我正好相反互補,我們二人也曾有過如親姐妹般的深情。直到後來你太師傅忽的提出將人間世洞總派移到廣東畫眉山,我本是極為疑惑的,因為以本派門規要求,弟子當是隱居,不問世事,你太師傅忽然提出本派重出江湖,移居畫眉山,我雖是疑惑,但仍是順著他的意思。後來有日陳北冥與我刺繡之時,提到她老家便是在廣東畫眉山一代,我才覺得惴惴不安起來,後來門下其他人來總派之時,難免閒言碎語,我才知道你太師傅是擔憂陳北冥思念故土,不忍她離家太遠,才冒祖宗之大不韙,將本派總派移至畫眉山。」

  說到這裡,齊垂雲已是黯然神傷,哀嘆不止,搖頭捂唇,一張極其英氣的面容忽然軟了下來,令沐宿危看得心裡一軟,柔聲道:「師傅……」齊垂雲提了口氣,重立眉眼,繼續說道:「那以後我對陳北冥多少有了些隔閡,但仍是笑語盈盈,不曾吐露半分,可是你太師傅後來的所作為,實在是對我不起。他見到陳北冥,卻是如被那賤貨勾了魂魄一般,見見對我冷待,不止生活中,亦連武學之道,也不再對我悉心指點,而是全心全意指點陳北冥,師傅能有今日成就,全是自身苦修而來。只是你太師傅行事向來謹慎,我難以尋到痕跡,直到有一年乞巧節,他送了陳北冥一幅字畫,被我發現了,我至今把那詩詞記得「熏爐蒙翠被,繡帳鴛鴦睡。何處有相知,羨他初畫眉。畫屏重疊巫陽翠,楚神尚有行雲意。朝暮幾般心,向他情謾深。風流今古隔,虛作瞿塘客。山月照山花,夢回燈影斜。風簾燕舞鶯啼柳,妝檯約鬢低縴手。釵重髻盤珊,一枝紅牡丹。」這其中的情思暗送,便是初讀詩書之人也能看得出來,師傅當時傷心極了,但念在你太師傅和陳北冥都是我世間唯一的親人,便沒有戳穿此事。」

  「豈知後來,你太師傅的心思越發不可收拾,甚至提出要讓我把大弟子的位子傳給陳北冥,安安心心做師娘。我怎會不知其中意味,他是要我把四海六合功也一併傳給陳北冥。我讓出大弟子之位無妨,但六合功是我和你太師傅的定情之功,對我意義實在深重,我委曲求全,便應了他的要求,我提出大弟子之位無所謂,但六合功就不能給陳北冥。你太師傅卻說我心胸狹窄,貪戀本派神功,我當時卻是與你太師傅有了口舌之爭,他便又說我性子太執拗,太張揚,不如陳北冥一般內斂溫婉,六合功也不如陳北冥煉的合適。師傅實在氣極,平生第一次和你太師傅吵了起來。他甚至平生第一次……我已經不想再提了。」

  「……我當時已是感覺著你太師傅的心不在我這裡,但念著同門之誼,夫妻結緣不易,便就此作罷了。我和陳北冥之間到底有了恩怨,我也很難再做到不管不顧,陳北冥也不知安了什麼心,她日日夜夜要陪在我身邊,常與我談心,卻又對她和你太師傅的事絕口不提。她明知你太師傅偏心於他,非要拉著我一同修功練法,讓我瞧著你太師傅如何對她百般柔情,百般偏心,對我卻不理不睬。我瞧著心裡悲憤,只覺得她日日巧笑連芳,仿佛耀武揚威一般!仿佛在向我挑釁一般!我恨!我恨極了陳北冥!如果不是她,我和你太師傅的情緣何至於此!」

  「本派又上中下三元祈福之禮,那一年下元節時,師傅被你太師傅安排前往山下廣東普及道法,世人皆將四海八荒派之人列為仙人,推崇備至,其實此中我腹中已有了胎兒,已是九個月大,我心酸於你太師傅絲毫不體恤我,但師傅心想這到底是祖訓,不可違背,便毫無保留毫無疑慮的往山下去。三元祈福皆是需守道之人頌念道藏典籍,從辰至晚,不得間斷。師傅站於高台,在萬人矚目下頌念一天,苦不堪言,可一想到孩子即將出生,便是欣喜不已,再無其他念想。」

  「我心想此番之後,你太師傅多少會對我軟言軟語,體諒幾句,我已是心滿意足了。當我回到四海八荒派時,卻到處尋不到你太師傅的蹤跡,我忽的想起來陳北冥被遣往祖師祠堂持念下元,心裡越發不安,便走了過去。我往裡面一看,卻是差點昏厥當場,陳北冥和你太師傅竟然「光明正大」的在歷代祖師靈位面前纏綿苟合,我當時真是氣瘋了,不顧一切的踹門而入,我喊道「我辛辛苦苦挺著懷胎九月,往外普及道法,你們二人竟然在祖師面前做出這等逆倫之事,你們還知羞恥嗎?!」我看著你太師傅一直拉著陳北冥的手不放,她衣衫不整,頭上的道冠握在你太師傅手裡,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氣憤之極,便往門外跑去。你太師傅卻連追都不曾追一步,挽留之話都不曾說一句。」

  「自那之後,我們夫妻二人再未同床共枕,我瞧著你太師傅的模樣,似乎絲毫不覺得愧疚,我腹中的孩子,他也絲毫不曾關切過。過了不久,陳北冥忽的提出要退出本派,你太師傅百般挽留的模樣,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關懷備至,眼神里情致綿綿,都像鋼錐一樣插在我心!!或是陳北冥心機奇深,我當時鬥不過她,她明知我不會離開你太師傅,便來這一招以退為進,想逼你太師傅心軟,你永遠猜不到你太師傅當時說了一句什麼話,幾乎是斷了我們夫妻多年情分!我見他絕情至此,也便心裡生了恨意,說道「陳北冥離開可以,但需得自廢武功,驗明其身。」陳北冥給了我看了看她手臂上的守宮砂,但我心知你太師傅學究天人,自廢的一根足陽明胃經都可以大神通自行修復,何況一道微不足道的「守宮砂」,便說「一道守宮砂,何以證其身。汝縱離去,亦有人會踏平千山萬水,遙寄情思。」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確了,我要你太師傅在我和陳北冥之間做了選擇,做個了斷。」

  「陳北冥說「師姐話里藏鬮,處處刺骨森寒,你這麼說,是要師妹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是嗎?」我當時急火攻心,便挺著胎腹,就罵道「師妹!你說師姐是甚麼意思?!當初我和你師父選你入門,可沒想到你是這等不知羞恥、傷風敗俗的淫邪之輩!」陳北冥自然也不甘示弱,也便反駁了幾句,誰知她剛說了極具,便眼淚汪汪,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我瞧著陳北冥這賤貨又在你太師傅面前裝可憐裝柔軟,真是氣不打一處,哪知道你太師傅忽然說了一句「千里來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北冥,無需理會,我們走。」這話顯是在暗諷師傅我心胸狹窄,我當時真是被你太師傅和陳北冥的話氣瘋了,我聚起六合掌,打了陳北冥一掌,以本門武功傷及同門,犯了本派大忌。」

  「哪知道你太師傅一怒之下,便和我動起手來,他這般袒護陳北冥,卻是令我歇斯底里,徹底發飆,你師傅當時修為無現在五成,如何能敵得過你學究天人的太師傅,終是差了太多。哪知道你太師傅竟是袒護陳北冥那賤人至此!我不過輕輕飄飄的打了她一掌,你太師傅卻是動了真怒,想殺我!他打的我鮮血橫流,我本是腹中有了九月孩兒,就這麼……就這麼被一掌……」

  楚地多雲雨,恰好山谷外啪嚓一道驚雷閃過,沐宿危全身猛然打了個抖,撲通一聲癱在齊垂雲身邊,齊垂雲把頭低下,咯咯的冷笑不止,忽的哀嘆如綿,她只是淡淡的笑了三聲,卻是比屋外驚雷還要震顫人心,仿佛天崩地裂。沐宿危下意識的伸出摸了摸她小腹,卻是被齊垂雲將手推開,冷冷道:「沒了,沒了。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當時也如此,頂這麼漫天雷聲和大雨,跑出畫眉山總派,一路往西北走。我想不出到哪裡把孩子生下來,我全身的內功都用來苦苦支撐我心愛的孩子性命,直至我回到這座已經被人遺忘的人間世洞,我終究沒能把我的孩子保住,在洞中產下死胎……」

  沐宿危冷不丁打了個冷顫,她雖是往日裡殺人如麻,卻從未忍心對嬰童下手,亦是想像不出一個被丈夫狠心遺棄的女子,如何在荒無人煙的洞中,把血肉模糊的嬰兒產下,心下酸楚,淚眼朦朧的說道:「師傅,師傅……」齊垂雲幽幽嘆了口氣,平平靜靜,看似心如死灰般的嘆息,實則是痛楚萬分,幾乎氣絕,繼續道:「我抱著我死去的孩子,不住地給他小小的身體裡灌入真氣,真氣已經完全耗盡,他胸膛一起一伏,最後停止了跳動。」

  沐宿危嗚嗚哭出了聲,齊垂雲摸了摸她頭上黑髮,搖頭道:「自我的孩子死後,我便不再相信這世上任何人,當初就在這人間世洞中,你太師傅奪走了我的童貞,娶我為妻,待我好極了,這本是我二人的樂園,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矣,你說的對極了……可也就是就是在此處,我泡在羊水裡的孩子都沒睜開眼睛,就斷了氣,還沒長大成人,喊一聲爹爹娘娘,就被他爹爹親手打死的。這個地方終究是世間之最不幸,」

  齊垂雲嘿嘿慘笑,說道:「我離開畫眉山整整一個月,你太師傅竟然連找都沒找過我,任由我一個身負重傷的孕婦在世間遊蕩。孩子,如果是你被人如此狠心對待,你還會心存希冀嗎?」沐宿危聞言一怔,低聲道:「我雖是知道古大哥不會這般對我,可若是這事真碰在我身上,我只怕比師父還兇狠千百倍,非把害死我孩子的兇手千刀萬剮!可是……可是那終究是太師傅,我怕師父你沒……」

  齊垂雲邪笑出聲,森然道:「那你就錯了!那你便是太小瞧你師傅了!我一個人受盡了天下間苦痛折磨,陳北冥和楚南冥卻是在畫眉山情投意合,憑什麼!我恨!我恨所有四海八荒派的人!只要是和楚南冥、陳北冥有關的人!都該死!都該死!我把我孩兒的屍身放在洞中,不曾坐過一天月子,不遠百里跑到福建去!往南少林求書,我要的正是這本天下間至毒神功「三毒六欲功」!楚南冥武功太高,我硬拼如何拼的過他!只能使這種陰毒的法子!才能殺得了他!南少林的僧人們慈悲為懷,對我很好,我便是在那裡靜養了一周,恢復元氣。但他們不肯把禁書給我,我也只好對他們不起,夜裡盜走經書,按著書上記載的功法和要求,往苗疆九毒門去尋世間三種至毒之物,終是被我尋到了!」

  「可當我回到人間世洞的時候,我孩兒的屍身早已不見了蹤影,地上只有一攤血水,我便知道孩兒的屍身怕是被山間的山禽野獸吃掉了,我發了瘋一般,把山谷內外所有的生靈無論人也還禽獸也好!都殺了個便!這山間溪流本是秋風碧水,端是被淹成血紅!」

  「自那以後,我便開始了我的復仇計劃!我要為我慘死的孩兒討回公道!那是距離我離開廣東畫眉山,已經有一個月之久,楚南冥怎麼都想不到,我會短短一個月內跑遍了中土大江南北,練就一身毒功!我回到畫眉山,假意在祖師面前磕頭認錯,陳北冥、楚南冥都以為我回心轉意,回來認錯,我便假心假意的和他們和平共處一段日子,實則已經暗中修煉三毒六欲功。楚南冥卻是如同補償一般,待我又有幾分溫柔。可這算什麼!算是對一個殘花敗柳,死去孩兒的娘親的補償嗎?!不夠!!根本不夠!!我孩兒的命!!只能他親爹來還!還有陳北冥那個賤貨!!讓他們一個個用血來還!!」

  「我本是尋不到機會想楚南冥動手,忽的有一天楚南冥對我說,想吃我做的魚片粥,我心裡興奮至極,我終是尋到下毒的良機。自那以後,我每日都會主動做魚片粥給他,這混帳東西卻以為那魚片粥里還有曾經的濃情蜜意,殊不知我已將三毒精元強行提煉,融入其中,無色無味,他吃粥的頻率越快,死的也就越快!內功消耗剛開始並不明顯,但到真正動手之時,便會頃刻間化為烏有!」

  「我本是想親自動手殺他,豈知後來摶華派掌門親自上山,與故友談武論道,切磋武藝,楚南冥與之動手之時,全身三毒同時發作,蟄伏在血液中的無數蟲卵一併破繭而出!他近數十年的苦修啊,哈哈哈哈……全都沒了,經脈也斷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我藏在祠堂陰暗處看著他身體一點點消化成血水,也曾有過一陣惻隱,但殺心不改!我本是想留他一條全屍安葬,豈知這畜生讓摶華掌門做證人,將本派掌門傳給陳北冥那賤貨!他到死都沒想到他的孩子死在自己手上!對我們母子二人毫無補償愧疚之心!我氣急之下飛了出去,一掌將他屍體打的粉碎!用的正是當年他傳我的定情武功「六合迎陽掌」!他用這掌法打死我的孩子!他也該就此死在這掌法之下!」

  「我當時內修四海功,外持三毒掌,陳北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本想一併除之而後快!可惜當時摶華掌門武功修為太高,我敵他不過,只能將就此作罷。我帶著本派部分武學逃回人間世洞,便在此開始了隱居生活。我日日夜夜都想把陳北冥那賤貨心窩掏出來,慰藉我孩兒在天之靈!說來也是,陳北冥修煉的八荒功卻是與四海功同出一脈,威力絕大,她也曾揚言要為師傅報仇,更將我名字就此在四海八荒派名冊上划去,逐我出師門!她憑什麼!她算是個什麼東西!她不過是個心如蛇蠍、破壞他人因緣的賤種!她憑什麼做本派的掌門!她把自己當做師娘了嗎?!我一怒之下,把四海八荒派各地信徒子弟殺了遍!尤其是廣東一帶!我一個不留全部殺掉!足有三千多人!」

  「後來的事我已經說過了,我在廣東一代凶名奇勝,秦摩輪、賀摩天兄弟慕名而來,想拜入我門下。早年秦摩輪性子溫和,賀摩天反倒暴戾恣睢,我瞧著賀摩天是個料子,便收了他為徒,秦摩輪見我不收他為徒,便轉而往廣東折返,拜入陳北冥門下。我傳了賀摩天部分四海功武學,但他必須謹遵我命,殺盡天下所有四海八荒派子弟!後來他也的確做到了,殺得廣東江湖武林血雨腥風!逢道教之人格殺勿論!但卻不得傷和尚們一根汗毛,只因南少林但年對我有恩。」

  「我和陳北冥交手多次,本是旗鼓相當,但她的八荒獨尊內功修煉的比我要深厚許多,我本是逐漸在不斷交手中被敗下陣來。但我豈會甘心坐以待斃!我不斷翻閱古籍,終是尋到八荒獨尊功的命門,便是在手上六處經脈之處,連接人體各處器官。所有我們二人最後一次交手時,我故意讓她吸走我身上內功,但一併也把毒功吸入進去!她沒有三毒六欲功煉化毒氣的法子,燒壞了三焦經,剎那間白髮蒼蒼。我正狂喜過望,欲將她千刀萬剮,卻是輔極南宗和明玉派的人途經此地,硬是將她救走,我見勢不妙,便離了去,立下死誓!下次相見,一定要陳北冥身首異處!」

  齊垂雲稍稍出了口氣,將逼得通紅的白嫩臉蛋稍稍平緩,冷聲道:「我後來聽說,陳北冥讓輔極南宗的人四處幫她打聽江湖青年才俊的下落,我便猜到她自身已經無法再運功修煉,苦於一身氣陽無從使用,是要找人做鼎爐收徒兒的時候了。但八荒功實在厲害!又有明玉派和輔極南宗的人替她賣命!我不能貿貿然再出手泄露行跡!我便先她一步四處找那個上官神斌的下落!一欲除之而後快!讓陳北冥一身苦修後繼無人!我在古玉林附近目睹了一切,看到你渾身赤裸的倒在地上,便生了疑惑,隨後他們兄弟二人途經此地,我略有疑惑,以為上官神斌還有親生哥哥或是弟弟?我見這無恥之徒榆木腦袋的哥哥被人打進古玉林,修為如此淺薄必不可能是上官家那個天資過人之輩,便跟著你和古虛離開,沿路保護。」

  沐宿危微微瞠目,低聲道:「難怪我和古大哥都受了重傷,卻無追兵跟得上來,原來都是師傅暗中下手,將他們都殺掉了。」齊垂雲冷睨一眼,冷冷道:「這些人在我眼裡死了和踩死一隻螞蟻並無區別,倒是後來我發現你和古虛二人藏在破廟,才知道古虛是少林弟子,並不是上官神斌,我本欲殺他泄憤,誰讓他浪費我這麼多時間!但我早年多少事受了佛門恩惠,豈能恩將仇報?便留了他性命。」

  沐宿危心裡一陣發寒,心道:「我和古大哥卻是全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又轉,若非南少林的僧人早年對齊垂雲有恩,只怕我們早已是兩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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