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齊鳴禮好紅

2024-09-07 22:36:28 作者: 聞芒

  碼頭上的人一會要上船和他們交接,交接完他們一行人就要回賭場。

  下船前,齊鳴禮多次看向藏小女孩的房間,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他已經站在甲板上了,能看到的只有那個方向黑漆漆的走廊窗戶。

  「終於能下船了,累死我了。」

  「我一定要回去睡三天三夜。」

  「都怪那些人,自己不收拾全丟給咱們,我腰都要斷了,我一會去問主管這一趟有沒有補貼,這麼虧身體的活,沒有補貼的話那我下次死活不來了。」

  這些都是累了兩天的人,每個人渾身酸痛,兩天沒睡覺困得好像下一刻要猝死,齊鳴禮隨大流也抱怨了一句,但顯然十分心不在焉,不過誰也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只以為他是累迷糊了。

  那邊主管邊打哈欠邊下船和碼頭同樣是領頭羊的人說話。

  齊鳴禮目光看向四周。

  如果那女孩能看懂時機,現在從船背後離開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和碼頭上,她要是從後面溜走不會有人發現。

  船的背後是河,跳下去朝反方向游,命就算保住了。

  可他耳朵時刻留意著四周風吹草動,卻一點水花聲都沒聽到。

  齊鳴禮垂下眸子,一陣濃重的疲憊襲上心頭。

  他在想什麼天方夜譚的東西,那么小的孩子怎麼可能看得懂時機,再說就算真懂得跳下去求生,她會水嗎,萬一在河裡淹死,也是白跳。

  他的想法可見荒謬。

  那孩子還是逃不過一個死。

  她還看著那么小,上船前估計吃過很多苦……

  不能再想了!齊鳴禮閉上眼。

  很快主管談完事情,看向船上的人,打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下船。

  緊接著碼頭上的人一擁而上。

  船和碼頭之間有四條舷梯,兩邊上兩邊下,不出一會兒就換人完畢。

  齊鳴禮看向旁邊舷梯的人,均是凶神惡煞五大三粗的樣貌,他眉心狠狠一跳。

  要是那女孩真被抓住,焉有命在……

  一股鬼使神差的念頭從心而起,齊鳴禮從整齊劃一的隊伍中走出來,走向主管,他的背佝僂了幾分,從兜里拿出最好的煙遞過去,巴結的模樣讓人一下看出他有事而來。

  主管漫不經心地接過,對這名自己招進來的人有點印象,他算是賭場裡比較肯吃苦的那一個,老油條們不想出來「收貨」,又各有靠山,他不好強逼,所以這個年輕人就成了很好的第二選擇,好像叫什麼里?

  他來找他做什麼?

  主管好以正暇地聽他說事,一邊嗅這煙。

  煙不算什麼好煙,但應該是他身上最好的牌子貨,主管把玩著卻不想抽。

  「主管,您看這兩晚咱們有補貼嗎,」齊鳴禮搓搓手,很像出來要賞錢的,「兄弟們都累壞了,我想拿這錢買鬆快。」

  鬆快什麼,可能是可以讓他鬆快的人,鬆快的藥……起初齊鳴禮也不懂為什麼要把出去逍遙說成鬆快,但入鄉隨俗,別人這麼說他就這麼說。

  主管一下瞭然,顯然很懂什麼意思,露出微妙的笑,不過下一刻他說:「一晚上五塊。」

  「昂,那豈不是只有十塊?」這錢在這裡實在算不上多,甚至少。

  干最多的活,卻只拿這麼點錢,實在很不符前一夜揮灑金錢的形象,他適時地表達震驚。

  主管很是不屑:「怎麼嫌少?可以不要啊。」

  「不是,不是,」齊鳴禮連忙說,可能還是有些不甘心,於是問,「那還需要幫忙的嗎,我可以去船上幫忙,只要能賺點。」

  他這副貪小便宜的模樣叫主管看了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幾眼。

  「你很缺錢?」

  「嗯……」齊鳴禮低頭。

  「這好說,我跟獨眼說一聲,你直接上去就行,也是一晚上五塊錢。」

  獨眼……!!!

  齊鳴禮心頭一跳,難不成剛才和主管說話的人影是他?

  回憶起來,只有一個細條身影,看不清臉。

  他真出來了?

  從他牽扯進殺耿世海兒子的事件開始,這人早就躲了起來,賭場和一些社交場合都不見他。

  獨眼和新上任的太子爺一直不對付,他瞧不起他以私生子的身份上位,太子爺看不上這個第二把交椅,更不屑他智多星的稱呼,他總以為獨眼不在自己家族發展是因為覬覦他們家家業,覬覦未來會屬於他的東西,所以從來不給好臉。

  獨眼是家裡三子,家產分割到他這邊早不剩什麼,所以他才出來混,除了給自己爭取一席之地外,還能聯合耿世海橫行港城,為家族牽線搭橋,一舉多得,那個時期他很是在家裡得臉。在耿世海的兒子一個個死去後,他甚至生出更大的野心……

  可這時候阿龍出現了,所有的計劃都要擱置,年邁的雄獅因為要保護幼崽,他又磨起了爪子,獨眼只能蟄伏,可初出茅廬的阿龍實在是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屢屢騎在他頭上拉屎。

  又是一回發生口角,他沒忍住將人打了一頓,但他到底不敢把阿龍怎麼樣,所以阿龍只是被打傷在家,只要修養幾天就沒事了,齊鳴禮當時就在現場,連同被打昏的保鏢一起,區別在於他是裝暈,等獨眼走後,他糾結要不要殺了阿龍挑起爭端。

  當時局勢實在不明,阿龍成為太子爺也沒多久,他在耿世海心裡的地位有多重誰都不清楚,他死了又會帶來怎樣的影響難以估量,他們警方最終要做是整治港城澳河,其次是耿世海和澳河賭場這邊的領頭羊,殺一個黑色會老大的兒子並不在目標單上,種種下來才讓他猶豫了一下。

  誰知不等他再思考,同事讓老狗發出一聲緊急狗嘯聲,警示他被去而復返的獨眼發現了。

  於是乎,齊鳴禮沒再猶豫,阿龍也沒躲過。

  解決完這件事,齊鳴禮又去想辦法通知耿世海的人,他的人一到,他的同事就安全了,而他只需要順勢躺在作案現場裝死就好。

  阿龍死去的現場,不止他一個活著,所以他身上的嫌疑和其他人均等,至少保證他一段時間是安全的。

  後來耿世海的安排在他看來也是讓他們赴死,不過只要不用和他直接對上,對齊鳴禮來說就有生還的可能。

  阿龍死的蹊蹺,獨眼不會留下來被審問,他的命只能由他主宰,所以他逃回了澳河本家,徹底隱匿。

  這是齊鳴禮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

  他不自在地摳了摳臉,不知道現在這張臉如果對上獨眼會不會暴露。

  可他統共在獨眼面前沒有出現過幾次,那幾次里還是在保鏢堆里,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齊鳴禮想。

  主管看他這一副遲疑模樣,譏誚道:「又嫌少啊,那你可以不去啊。」

  「我去……」齊鳴禮深吸一口氣。

  「欸等等,你叫什麼來著?」主管叫住要走的齊鳴禮。

  「您叫我阿里就好。」齊鳴禮鞠躬卑微道。

  說完,他連忙跑向船,猴急的模樣真像是來賺外快的。

  主管輕蔑一笑,走到獨眼那邊,「三爺,我這給您安排一個人上去盤,好讓兄弟們輕鬆一點。」

  盤的是那些「客人」輸掉的財寶,他們都分門別類地收拾進黑木箱裡了,有他的人上去幫忙,相信很快就能清點交接完。

  獨眼可有可無地點頭。

  船上除了財寶要清點外,還要有人給船做保養,加油,補漆,電焊等還有好多事,多多少勞動力都好。

  「你那還有要上去的沒,也一起好了,早收拾好早結束。」

  「我去問問。」主管點頭哈腰。

  ……

  齊鳴禮快速跑向船艙,來往的人很少進到這裡,他們都在甲板上,或是去搬運財寶。

  齊鳴禮見那扇門前還未有人,鬆了口氣。

  自若地走進去,關門,反鎖,打開黑箱子,一氣呵成。

  他希望小女孩能聽他的話已經逃掉。

  可事與願違,孩子窩在裡面,眼睛閉得很緊。

  她果然沒逃掉。

  齊鳴禮慶幸自己回來了,心裡亦生出一股愧疚,是他凡事先想到自己,才會忽視這孩子面臨的巨大生存危機。

  他枉為人民警察。

  齊鳴禮的手探向她額間,正常體溫,就是唇太白了,甚至起皮,他左右看了下,可嘆一開始收拾得太乾淨連水都倒了,屋裡什麼都沒有,最後只能接浴室里的生水給這孩子潤唇。

  水一到她唇邊,他就看到孩子努力地吞咽起來,隨後慢慢睜眼。

  「叔叔……」沙啞乾癟的聲音讓齊鳴禮多餵了一口水過去。

  「這種時候怎麼敢睡著?」哪怕不會逃跑,也該躲到別的地方,怎麼還一動不動地等別人發現。

  「我……」孩子支吾兩聲才不好意思道,「我餓昏了。」

  太久沒進食,能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

  目光掠過窗外漆黑的景色,應該是到他提過的下船時機了,齊惠心有些驚訝,她想不到眼前這個人會來救她。

  齊鳴禮不知道原來是這麼個原因,心裡有些不好受,他從口袋摸出一塊餅乾遞過去。

  自從有了個貪吃的女兒,他的褲兜從來沒空過,即使到了這邊也沒戒掉這個習慣,偶爾餓了可以湊合一口。

  看齊惠心狼吞虎咽地吃完,齊鳴禮嘆氣,心裡對她說了句抱歉。

  是他作為警察卻對人民苦難視而不見,才讓這么小的孩子處於危險中。

  「對不起……我該帶你逃出去。」

  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齊惠心愕然地看過去,壞人樣的叔叔竟然跟她道歉,眼裡還有她看不懂的情緒,太突然了吧。

  他肯給她一口吃的,她就很感激了。

  齊鳴禮收拾好心情,將人拎起,走向浴室,撬開上面的一塊木板,他將人塞進管道里,「待在這別動,不要發出聲音,等我來接你。」

  齊惠心抱著管道,小心踩在上面,愣愣地點頭。

  齊鳴禮將木板重新封上,看外面無一絲異樣才離開。

  船上人忙上忙下,修補的修補,清點的清點,一直忙到第四天,期間齊鳴禮有空就給小女孩送吃喝,叫她不至於餓死。

  養護這艘船實在是費工夫,他為了小女孩留到最後,可其他人總有下船或是休息買補給的時候,齊鳴禮就趁著這個機會假意倒垃圾去,大布兜一罩什麼都看不見,縱有檢查的人讓他多檢查幾次真垃圾,總有一次是掉以輕心的。

  第四天晚上,終於將小女孩帶下船。

  夜黑風急,孩子只穿了件單薄的舊衣服,齊鳴禮身上的牛仔衣披在她身上。

  齊鳴禮問她從何處來,是哪家的。

  孩子一問三不答。

  齊鳴禮只能趁這個時機將孩子送去當地警所。

  警所門口,他推了推小女孩:「朝那裡走,裡面有叔叔阿姨會照顧你,會幫你找家。」

  齊惠心拽住他一條褲腿:「我能跟著你嗎?」

  「當然不能。」

  「那我也不要別人,我不回家,也不想別人給我找新家,如果是這樣他們會不會把我送去善堂當孤兒?」

  會。

  齊鳴禮很清楚這樣的孩子會被怎麼處理。

  從這孩子口齒清晰的話里,他提取了幾點信息,她可能知道自己家在哪,她也清楚不回家的後果,但是她還是不肯回去,那就只能是她自己不願意回家,甚至這次流浪到船上都是因為她故意離家而為。

  齊鳴禮認真道:「你不能跟我,我養不了你,你一個人流浪是活不下的。」

  「我可以。」孩子賭氣般回復。

  齊鳴禮從她身上想起了齊罐罐,牽起一抹笑又很快隱沒:「你有什麼能力活下去,你是能招呼來一群專聽你話的小動物,還是遍地野狗給你翻垃圾找錢?」

  「……」什麼鬼?

  叔,你在看什麼奇幻小說嗎,思想比我還超前。

  齊惠心臉都菜了。

  「還是你那小胳膊小腿能幹活?」

  「你見過專門培養小孩的窯子嗎,裡面有很可怕的媽媽,教你很壞的東西,這你也不怕嗎?」

  「外面還有好多沒能吃上飯的,萬一看上你這身細皮嫩肉呢,我見過吃人肉的,最喜歡你這樣的小女孩。」

  「就算是這樣你也可以嗎?」

  齊惠心:「……我去還不行嗎?」

  齊鳴禮再次推她。

  齊惠心走出幾步,又回頭:「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齊鳴禮反問。

  「齊惠心。」

  「我記住了,一會進去就和警察說,讓他們試著找你的家人,沒有什麼比先活下去重要,如果真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先忍忍,長大就好了。」

  齊惠心久等不來他自我介紹,蹙眉。

  還要再說,人已經閃進黑暗,一個步子就找不到了。

  齊惠心握了握拳,她總會知道他是什麼人的。

  風吹起空蕩的衣服袖子,驚覺他的衣服在自己身上。

  她摸上衣服口袋,那裡有一個錢包,打開來能看到裡面零散的錢,也不知道是存了多久,打了多久的工才攢下來的。

  這個叔叔看起來就不是有錢人,如果再沒有這筆錢,他應該更窮了吧。

  但是她也好窮的……

  可他好歹救了她一命……

  齊惠心看看警所,又看向他消失的地方,不敢再糾結果斷轉身,趁人還沒走遠趕緊把衣服和錢還了。

  就當還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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