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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蝴蝶扇動翅膀——齊鳴仁思變

2024-09-07 22:36:18 作者: 聞芒

  真是天道好輪迴。

  齊惠心又一次坐在廊下,支著腦袋聽屋裡的鬼哭狼嚎。

  她想自己大概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此時此刻的內心分外平靜。

  生育,一直是二十一世紀女青年談虎色變的詞彙,她也不例外,一般來說她會對生育的女性報以擔憂,而後自己默默害怕,並且告誡自己一番不要結婚生子,一通流程下來,她還是高貴的單身貴族。

  但是面對今天這一出,她一點擔憂的情緒都沒有,直接進入到告誡自己謹慎結婚的流程。

  「啊啊啊!!!」

  屋裡撕心裂肺,屋外除了一個齊惠心坐在外邊,什麼人都沒有。

  

  齊鳴仁把劉翠芬送回來後就又回去種地了,齊老太則在屋裡幫忙接生,齊大寶在看到親媽渾身是血的時候就害怕地跑回了屋。

  從送人回來時齊鳴仁和齊老太的對話里可以知道,劉翠芬是因為累抽抽了然後摔倒才導致的早產,而且她應該是摔得很實,否則不會流那麼多血。

  裡面隱隱約約傳來齊老太的喝罵。

  「嚎什麼嚎,宮口都沒開,你省點力氣,別真要生的時候沒力氣,把我孫子憋壞了老娘可饒不了你……怎麼血還在流,不會難產了吧……」

  「站都站不穩,你有什麼用啊,這情況還不知道要生幾天,老大要累死在田裡了,真是掃把星!」

  嘶,老太婆真可怕,齊惠心心有戚戚地溜到其他小房間裡,她怕自己被逮進去幫忙接生,憑藉全家就她一個可以使喚的底層人,齊老太絕對能做出這樣的事。

  不過這間房間離臨時產房有點近,房子還不隔音,還是能很清晰地聽到隔壁哽咽哭鬧的聲音。

  隨後是齊老太打開門的聲音,向她這邊走來時還嘀咕了句「盼弟那妮子呢」、「熱水都沒人燒」……

  齊惠心對自己的神預測豎起大拇指。

  劉翠芬哼唧到晚上,才昏睡過去,她的血應該是止住了,不過孩子還是沒下來。

  齊老太照常煮飯,吃完飯再去看一眼她,發現還是要生不生的死樣子就回去睡覺了。

  劉翠芬的難產很是難熬,一開始只是出血,漏羊水,可宮口打開的太慢,她就要忍耐越來越劇烈的宮縮疼痛。

  到第二天還是沒生出來的她感覺半條命都要沒了。

  期間齊老太都忘了給她送早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早飯剛好被幾個人吃完,最後還是齊惠心給她端來剩下的米湯才讓她好受點。

  齊老太已經看過她的肚子,料定今天崽子還不一定下來就跟齊鳴仁下地去了,臨走的時候叫齊惠心看著點,真要生的時候來喊她。

  齊惠心無語至極,千防萬防沒有防住,最後只能端了碗米湯走進產房。

  裡面的味道實在不好聞,又腥又騷,都沒人打理。

  視野里劉翠芬常年泛黃的臉慘白慘白的,呼吸時弱時強,疼得厲害的時候就大喘氣,不疼的時候才恢復正常,高聳的肚子讓她只能仰躺,叉開腿保持著要生的模樣。

  齊惠心擰著眉走過去,將碗湊到她嘴邊,聞到米湯的味道,一直閉眼的人立刻睜開,猴急似的湊到碗口,大口吞咽。

  看她能吃,齊惠心一顆心逐漸放下。

  她虎著張臉,對她說:「奶下地去了,爸也沒來看你,你說你給他們老齊家生什麼兒子,他們配嗎,你這麼辛苦到底圖啥,圖你屋裡人打你,還是圖他們家不給你吃早飯。」

  她真的是最後一次大發善心,希望能點化這個可恨可憐的女人。

  瑪德,她真是活菩薩,回去肯定能入選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了。

  劉翠芬喝完最後一口,舔舔碗底的米粒,碗被她舔的跟洗過的一樣,這才偏頭看向剛到床高的小孩。

  「妮兒,你是不是中邪了,說的什麼渾話,叫人聽去是要被吊起來打的,看在你伺候老娘的份上,我不跟你奶說,以後別再說了,女人生孩子都這樣,你長大也要經歷幾遭的,少想那些有的沒的。」

  說完,肚子再次發硬起來,她再一次頻繁喘氣,中途還嘗試用力,可惜功虧一簣還是沒有一點要下崽的樣子,這一遭下來臉更白,嘴都青了。

  用虛了不少的聲音問齊惠心:「幫娘看看口開多少了。」

  「……」

  見齊惠心定定地站在原地跟木頭一樣,她罵了句「沒用的東西」就知道指望不上她。

  齊惠心默默地從房間出來,關上門,重重吐了口氣。

  這氣是屋裡的濁氣,還有她心上的鬱氣。

  如果她再同情這村婦,她就是豬。

  到第三天晚上,劉翠芬才真正要生,只不過這回是斷定真難產了。

  眼看宮口都開了,孩子遲遲不下來,羊水已經快流幹了,她卻失了力。

  反正一晚上都是齊老太的聲音,整個小院都充斥著她暴躁的唾罵,不知道其他屋的人怎麼樣,反正齊惠心一整晚都沒睡好。

  天將明時,才有細弱的嬰兒啼哭傳來,莫名讓人鬆了口氣。

  天空划過一道閃電,隨之而來的是悶雷和呼嘯的風。

  嘩啦——嘩啦——

  傾盆大雨一瀉而下。

  整個屋子都躁動起來。

  「快帶上油蓋,哎呦怎麼說下就下啊。」

  齊鳴仁跑出屋子朝剛從產房出來的老娘大喊。

  他有好些糧種扔在地里,原想著今天再栽土裡,誰想到雨先來了。

  齊老太懷裡抱著個孩子,疲憊的臉上有喜有憂。

  「老大你又有兒子了,」齊老太叫住齊鳴仁,「就是娃身體不太好,可能……不好養。」

  說是不好養都是客氣的,可以說是很難養了,還是那種很費錢的難養。

  齊鳴仁聽到前半句剛想笑一笑,老娘後半句又讓他臉色發黑,他打算看一眼娃的想法一下打散,煩躁地說了句:「七活八不活,要真活不下去就讓他早投胎去吧。」

  他的孩子可不能是少爺命,他們家也沒錢養個病秧子。

  齊鳴仁提醒道:「娘,咱家的糧種,你把孩子放下,跟我走,我一個人收不過來。」

  「哦哦,就來。」齊老太連忙返回屋裡,把孩子一放就走。

  劉翠芬身上難受得很,嘶啞地喚她:「娘你幫我擦擦身吧,難受得緊。」

  齊老太:「我沒空,地里還有的忙,你先這樣吧,等我回來,要麼叫盼弟來,」孩子在她床頭,面帶死氣,她看一眼就糟心,「你看看你生的種,一點大寶的樣兒都沒有。」

  男孩在農村里確實很珍貴,可也要是個健康的男孩,否則還不如一個會幹活的女孩。

  劉翠芬聽到她的話轉頭去看拼了老命生下來的孩子,後知後覺到一股子心酸,「你咋滴這麼不爭氣……」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現在家裡可沒有錢能給他買補品。

  最後她嘆了口氣,支撐著身體自己爬起來用干布給自己擦身。

  這場雨下了一整天,蓋好油蓋後也不能下地,齊鳴仁和齊老太很快回到家裡,期間齊老太只給劉翠芬煮過一碗熱糖水,吝嗇的模樣看得齊惠心直翻白眼。

  不過在意識到自己不合時宜的情緒後她立馬收了起來,她絕不能因為這個而同情劉翠芬。

  同情沙貝,會變得不幸。

  不能下地,怎麼去袁洋縣討錢的事又被提及。

  齊鳴仁和齊老太坐在齊老頭屋裡討論,齊惠心再一次坐在了他們的屋外聽牆角。

  「交完公糧,其他的都換成錢吧,爹你覺得呢,」齊鳴仁空蕩蕩的腦子只能想到這個主意,「村里都是勢力鬼,看老二老三都不搭理咱了連錢都不願意借了,呸!」

  還有更過分的,有些人找他討要過年送的東西,那副嘴臉讓齊鳴仁恨不得吐他一口。

  東西又不是他求著要的,是他們獻殷勤上趕著的,現在落魄了想要回來了,不可能!

  「可,可以。」齊老頭說。

  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是一家,一家之主,你,你來決定……」

  一家之主……

  齊鳴仁迷茫了一下,隨後是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本能讓他迴避這個詞附於的責任。

  他不說話,齊老頭慈愛地看著他:「爹,信你。」

  齊鳴仁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場面又安靜下來。

  只需要半年,齊老頭和齊老太就知道這個兒子不堪大任了,齊惠心心想。

  也許都不需要半年,在糧食生長的頭幾個月就能感覺到這批糧長勢不好,可覆水難收,糧種入地就沒有重新拔出來的說法。

  懷揣著某種先知先覺,齊惠心加快了囤糧的步伐。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

  終於到收割第一茬糧食的時間,翻開地一看,地瓜土豆……這些好養活的,又小又孬十分營養不良,齊鳴仁和全家都不敢相信,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公糧是交不上了,甚至還倒欠一批,這麼孬的糧食也賣不出去,只能自己吃,可當好些像是根本長不大的糧食從地里挖出來,他們發現糧食甚至還不夠吃。

  一家人除了齊惠心,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幾次求助村長看看地里的糧食,他說沒問題,幾次求村里人施捨糧食,他們不願意給……

  齊鳴仁只能安慰家裡人等下批糧種重新種下去就好了。

  可春去秋來,過去一年,糧食種了一批批,收割一茬茬,他們家的地跟被下詛咒了一樣,總是出廢糧,公糧那邊也欠了好大一批。

  這麼古怪的事情,有人猜是人為的,也有人往怪力亂神方面去想。

  前者只有少數人猜到管理糧種的村長在給齊鳴仁一家好看,後者讓整個村的人都覺得齊鳴仁一家有晦氣。

  再加上他們家的老三一直半死不活,都一歲半了,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他們家沾邪祟的傳言愈演愈烈,村里人更遠著齊鳴仁了。

  齊鳴仁對村裡的傳言感到無可奈何,所有人都不管他們的死活,全家上下飢一頓飽一頓,瘦得不成人樣,皮包骨和濃重的黑眼袋仿佛被人吸走精氣一樣,更加坐實染邪祟的傳言。

  他只能寄希望下半年的糧種,那是他求著村長換來換去才換來的好糧種。

  「咱們再種一次,這回我住地里,肯定不孬。」他對全家說。

  他親自去挑糞水堆肥,天冷加蓋,天熱送水,把那些苗照顧得跟親兒子似的……

  「怎麼還是這樣……」

  半年後,齊鳴仁頹然地坐在地里,看只有手指長短的地瓜,生出許多絕望。

  村長和看了快兩年熱鬧的村民圍在他們家的地周圍,指指點點。

  村長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鳴仁啊……」

  他不知道說什麼,拍拍絕望的年輕人,只摸到一把骨頭,滿意地收回手,再拍去手上的灰塵。

  視線落在那些地瓜土豆上,眼睛裡閃過惡意的笑。

  都是他泡過藥的種,能正常長大才怪。

  「要不下一年吧,你把這些瓜和苗都收回去,能挨幾個月,到時候……到時候再看吧。」

  齊鳴仁抬起頭,眼裡麻木又頹喪,村長似乎不忍再看立刻走遠了,還招呼周圍人各自回去。

  「都別看了,過幾天有雨,不趕緊收是不想吃飯了嗎?」

  村民因此一鬨而散,不過幹活的時候總要嘮兩句齊鳴仁那稀奇古怪的地,畢竟他們自己的地可照顧得好好的,一眼看過去家家豐收,和他形成慘烈的對比。

  齊鳴仁在地里坐了很久,齊老太在一邊瘋瘋癲癲的哭:「老天爺啊,你是不想讓俺活啊,到底為啥這麼對俺啊……」

  手一下又一下捶在地上,都滲出血了還不肯罷休。

  劉翠芬鼻子一酸,眼淚嘩啦地流,看到旁邊無動於衷的齊惠心,一時火氣,扇了她一巴掌:「又偷懶!」

  「……」齊惠心冷漠地看過去。

  她今天一早被拎出來幹活,她說什麼了嗎,草!

  哪有三歲的孩子下地的,瑪德沙比!

  「看什麼看,再看今天不用吃飯了!」

  齊惠心立刻低頭,掩飾住眼裡的冷意。

  泄憤似的,她用力地拔起一根地瓜苗,奈何人小力弱,拔到一半根莖斷裂,大半根須都在地里,她手上拿著的只有葉子和一點點根。

  「你要死啊,」劉翠芬推了她一把,「這麼浪費糧食要遭報應的!」

  你全家都遭報應了知道不……齊惠心默默爬起來,徒手刨開泥,把剩下的根和地瓜挖出來。

  哪怕不是養尊處優,小孩的手也比大人的嫩很多,這一下皮都破了。

  但是不會有人關心她,敢因為這個嚎一聲,只會迎來拳打腳踢,所以齊惠心冷靜地不開口。

  一家人期期艾艾地刨地一整天后,只有半筐,裡面的糧食個頭比正常還小一半。

  全家看了都心生絕望,這根本撐不到下一次種地時候。

  唯有齊惠心接受良好,她知道這幾年他們家還要再苦下去的。

  晚上,沉默了一天的齊鳴仁將人聚在了齊老頭的房裡,他有一個重大決定要宣布。

  「咱們全家都去投靠老三,再讓老二還錢,否則這日子過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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