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齊鳴仁

2024-09-07 22:31:46 作者: 聞芒

  公糧站。

  齊鳴仁最後檢查一遍糧倉,沒發現有老鼠蟑螂,套公糧的袋子也沒有破損,他這才關上門,打算下班。

  上鎖的那一刻,才覺得鬆快起來。

  搬了一天的糧食,兩個肩膀跟不是自己的一樣,倍兒疼。

  稍微動一動都疼得他齜牙咧嘴,牽動之前老二砍他的傷,就更痛了。

  好在明天是周末不上班,他能休息。

  現在是六點,天黑的晚,走在回住處的路上還有夕陽,他那些工友早早地溜走喝酒,如果不是怕被揍,齊鳴仁鐵定要舉報他們。

  追根究底,還是他們不熟,工友不肯帶他玩,否則他也不會怨念這麼久。

  不知道是不是他和齊鳴義中間換人,這批人不待見自己還是怎麼的,總之來這裡上班的日子裡,沒有人主動搭理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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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一直被家裡人捧著的齊鳴仁怎麼受得了,更加恨起齊鳴義這個狗東西。

  他伸手摸向褲兜里的那二十塊錢和一張酒票,尋思要不要獨自一個人去喝酒。

  這兩樣東西還是齊老太塞給他的,就是為了讓他出去有面,請客用的,不過以現在的人緣來看,根本沒必要。

  這麼想著,齊鳴仁往供銷社走去。

  說起來村里也有供銷社,不過他很少去,一是沒錢,二是買什麼都要票,他沒票,不知道這裡的供銷社和齊家村的有什麼不同。

  出了公糧站往右走幾百米,就能看到供銷社。

  琳琅滿目的商品陳列在架子上,門外玻璃上趴著好幾個小孩子垂涎地看著裡面的東西,嘰嘰喳喳地說著要買這個要買那個,就是不見行動,直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大人出現,拎著他們的耳朵罵罵咧咧地離開。

  裡面的營業員百無聊賴地看著這一幕,仿佛每天都要經歷幾回。

  齊鳴仁想著等幾天後發工資就從這裡買點東西回家,進去也體會一把當主顧的感覺,順便讓老頭老太太知道他是念著家裡的。

  齊鳴仁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跨進門,對嗑瓜子的營業員問:「你們這有酒嗎?」

  營業員上下打量他一眼,吐掉瓜子殼,誇張地笑道:「怎麼可能沒有,倒是你有票嗎?」

  僅是一句話,她們就摸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的消費情況。

  一定是極少來供銷社這樣的地方消費才會問出這樣外行的問題。

  營業員笑吟吟的,眼底卻帶著看輕。

  這目光刺得齊鳴仁怒火叢生。

  「我有票!」

  「啪」的一聲,酒票被拍在桌上,齊鳴仁昂著頭瞪她們。

  一個營業員就敢看輕他,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他今天非得消費一把給她們看看!

  「七塊錢。」

  營業員仍是一副笑臉,送上門的生意自然沒有推的道理,收起錢和票,她指著齊鳴仁對面那面牆上的白酒瓶:「自個兒去拿。」

  齊鳴仁聽到七塊錢的時候其實有些後悔了,再看營業員指的地方,那是架子最高處,高出他好幾個頭,就算是墊腳也不一定拿到。

  她們這種態度讓他很不爽,可「不買了」幾個字又死活說不出口,只能硬生生吞下。

  他藉故教訓這兩個人:「我買了你們這的東西,你給我拿下來!」

  營業員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反正就在那裡了,你自己拿,又沒說不賣不是?」

  「你!」

  另一個營業員剛剛沉迷於嗑瓜子沒有理齊鳴仁,等手上瓜子嗑完,碟子裡積了一把後直接一整個吃掉,舒坦得她直拍手,吃完後她也有空搭理客人了。

  「人矮可怪不得我們,愛要要不要趕緊走。」

  「那你們退錢!」齊鳴仁沒想到她們這麼囂張,怒喝著要退票退錢。

  兩個營業員對視一眼,笑了。

  她們「哎呦」一聲,「咱供銷社可沒這個規矩。」

  這可是供銷社啊,真以為是什麼隨便的地攤嗎?小心以後不賣東西給你,兩個營業員心說。

  她們的語氣、態度,讓齊鳴仁氣得肺都要炸了,他甚至想砸了這個店。

  最先和他說話的營業員看出他這個意圖,輕飄飄道:「想拘留,你可以試試。」

  齊鳴仁臉皮抽搐,氣得後槽牙都在磨,但也只能忍著。對方連把椅子都不借給他,他只能去外面撿磚頭來踩。

  等拿到東西,他狠狠瞪了這兩個給他氣受的女人。

  兩個營業員看他氣急敗壞又對她們無可奈何的模樣,咯咯咯地笑了。

  齊鳴仁發誓這輩子都不想來這個狗屁地方了!

  剛出門,他就扒開白酒瓶蓋,噸噸噸喝上兩口。

  直到酒入腹,他才好受點,緊接著就是大聲咳嗆起來。

  供銷社賣的酒是高度酒,和他以前在村里喝的燒酒不一樣,這個會更烈更燒。

  沒幾口,齊鳴仁就醉了。

  暈暈乎乎之際,他見誰都是囂張的營業員、天殺的齊鳴義,還有他那個目無尊長的弟弟齊鳴禮。

  「呸,都是什麼玩意兒!等老子發達了,你們一個個算個屁!都得來跪舔我!爺高興了就給錢,不高興了給你們幾個巴掌,嘿嘿嘿。」

  他一路搖搖晃晃回到住處,路過打牌的工友,又含糊噴髒了幾句。

  何友良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路過的齊鳴仁手裡的酒。

  他示意同一張桌上的牌友看去。

  陳愛春咽口水:「這傢伙有酒。」

  寧小盧舔嘴巴:「這味道真饞人,我好久沒喝了。」

  「我也是。」

  酒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還要有票,幾個人手裡都沒有,所以哪怕再想喝也要忍住,不過有個送上門的酒鬼那就不一樣了。

  正好齊鳴仁還醉的不行。

  何友良把牌一扔,計上心頭:「要不咱去蹭兩口?」

  寧小盧:「他能給咱蹭嗎?」

  陳愛春:「他都醉了,能知道什麼,而且他不是想跟咱們交好嗎,給他個機會。」

  何友良:「走唄,大不了給錢不是?」

  話落,幾個人紛紛把牌扔下,往齊鳴仁房裡走。

  打開門,齊鳴仁那傢伙看過來。

  何友良幾個人自來熟一樣坐到他身邊,攬著他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齊鳴仁「呸」的一聲,口水白酒齊飛,噴何友良一臉。

  他臉都黑了,再聽齊鳴仁指著他們幾個,破口大罵:「誰跟你們、哥、哥倆好了,老子、不、不、不稀罕,什麼東西,你齊哥哪裡是你們能攀的上的人物。」

  幾個人:「???」

  何友良直接氣笑了,手按在齊鳴仁腦袋上,狠命一按:「你算什麼東西,比你弟還沒臉沒皮,這麼不討喜難怪沒人理你,呸,什麼玩意兒!」

  「老二?」齊鳴仁又猛灌一口酒,「別提他,狗東西搶我工作,該死得很!」

  寧小盧挑眉,「這倆兄弟夠亂啊。」

  也跟他們猜的八九不離十。

  齊鳴義雖然不合群,但是也不招惹人,本本分分,而現在這個嘛,眼睛都快長到天上去了,還以為自己很隱蔽。

  陳愛春手癢給齊鳴仁一巴掌,清脆聲中,他說:「走唄,這酒沒什麼好喝的。」

  何友良擼起袖子還不想走:「不行我要揍這小子一頓,讓他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

  寧小盧去攔:「跟個臨時工計較什麼,也是咱們嘴先犯賤,要不然也不會被這個酒鬼嘴到。」

  陳愛春看何友良真有點動怒了,也勸:「已經教訓過他了,反正他也快走了,再計較沒意思。」

  何友良:「就因為他要走了才要揍回來不是?就讓他這麼白白走了,才是虧。」

  要他說,敢嘴他的,都給爺爬!

  齊鳴仁腦子裡,左一句「臨時工」,右一句「要走了」,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幾秒之後五感回歸,他品出點味道:「什麼臨時工,你才要走了。」

  幾個人頓時露出古怪的神色。

  何友良:「領導剛下的通知讓你們這批臨時工月底離開,就貼在食堂門口,你瞎啊。」

  「通知?哪有通知,少騙老子,滾滾滾。」齊鳴仁煩躁道。

  「嘿,爺的暴脾氣呦。」

  何友良拳頭揮過去,寧小盧趕緊攔下,「別跟他一般見識,鄉下來的,可能也不識字。」

  齊鳴仁晃晃悠悠站起來,大著舌頭:「你說誰不識字呢,鄉下來的怎麼了,鄉下來的不也是你們這群城裡人的工友,你敢打我,我就敢跟領導打報告,說你們欺負我,我上面可有人,我讓領導開除你們…」

  「你個臨時工,跟我說上面有人?!」

  何友良哈哈大笑,也不急著打他了,抱著手臂:「誰家上面有人的讓你月底滾蛋啊。」

  齊鳴仁晃晃腦袋:「我不滾,你滾我也不會滾。」

  陳愛春忍不住嘲諷:「你爺爺們都是正式工了。」

  「走吧回去打牌,他撒酒瘋呢。」寧小盧。

  何友良也覺得沒意思,拍了齊鳴仁腦仁兩下就走了。

  三個人走後,齊鳴仁捂著腦袋爬起來,呆傻地盯著一個地方。

  他們幾個人說的話過一遍腦子後,他緋紅滾燙的臉漸漸變白轉涼,「噌」的一下竄起來,不顧撞倒的桌子椅子,死命往公糧站跑。

  公糧站大門都鎖上了,門口只有一個保安,原本齊鳴仁進不來,可保安看他臉色不對勁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只能給他開門。

  門一開,齊鳴仁撒丫子往食堂去。

  遠遠的果然看到一張通知,迎風飄揚。

  何友良說的沒錯,他就是不識字,所以才會略過這張紙。

  齊老頭不是沒讓他上學,不過他這腦子實在不是上學的料,很快就輟學回家,文化水平滿打滿算只能說是小學,還是沒有畢業證的那種。

  他趴在門上,借著保安照的燈看那紙上的字。

  良久,齊鳴仁:「…哥,能幫我看一下上面寫什麼嗎?」

  保安湊上去,一看,隨意道:「就是通知一批人月底回家的,咱這站子不收他們了。」

  隨後,他好人做到底,一個接著一個念上面的名字。

  「杜志輝,齊鳴仁…」

  齊鳴仁瞪凸眼睛,反應很大:「你說誰?」

  保安奇怪地看他一眼,好脾氣重複:「杜志輝,齊鳴仁。」

  聽到這個名字,齊鳴仁一下癱軟,坐在地上。

  「怎麼可能呢?怎麼會我名字…」

  「咋不給人轉正啊?對啊,這不是還沒提轉正的事嘛,怎麼能讓人走。」

  齊鳴仁希冀地看向保安,「我好好表現還有機會的吧。」

  保安不太清楚招聘的事情,不過他自詡工齡長,知道很多站子裡的事,回憶了一下以前招聘的事,說道:「你們領導可能早就悄摸考驗過你們了,平常幹活多的表現好的肯定能留下,可要是摸魚開小差可就不一定了,你是不是被抓包了?」

  齊鳴仁:「沒有,我幹活可認真了,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

  保安索性蹲下來,問這人:「那你是不是做了啥讓領導覺得不好的事,讓人給記下了。」

  齊鳴仁剛要說沒有,很快又想到他和齊鳴義的事情。

  是了,一定是這件事,讓領導討厭了他,所以才被辭退。

  齊鳴仁抓住保安一個袖子,像是抓救命稻草:「哥,你看還有沒有辦法讓我留下,你在這邊這麼久了,一定有門路,多少錢都可以。」

  他不要回去種地,他要當個城裡人,他要活出個人樣讓老二老三這兩個狗東西看看,他沒白讓爹娘疼!

  保安抽回自己的衣服,倒退三步,「可別哈,我可沒有那麼大能耐,你還不如找別人,行了看也看過了,趕緊走,要不然我攆狗來趕你出去。」

  齊鳴仁失望地低下頭,渾噩地站起來,一步三踉蹌地走出去。

  等他回到住處,那三個人還在打牌。

  齊鳴仁沒有一點打招呼的想法。

  一路上,他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能讓自己留在公糧站。

  他要回家找他爹,讓他爹去找齊鳴禮想辦法。

  對,就是這樣,這工作就是齊鳴禮應承他們的,就該讓他來擺平。

  這件事一定要快。

  他簡單收拾一下就出門。

  何友良看到他背著布包的模樣,調侃:「呦這是要走了啊,還沒月底呢,咋不留了呢,沒看出來還挺識相。」

  齊鳴仁本就心情不好,一聽,控制不住抄起一張椅子扔過去,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瞪死他。

  「你走,我都不可能走!」

  椅子沒砸中何友良,但成功挑起了他的火氣。

  這回兩個人真的打起來。

  旁邊還有兩個時不時『勸架』的人。

  半個小時後,鼻青臉腫的齊鳴仁倉惶逃出住所。

  從這裡回到旗頭縣要走七個小時,走快點五小時就能到。

  齊鳴仁憋著一口氣,走得飛快。

  黑燈瞎火的,兩伙人撞到一起。

  三個人具是仰倒。

  「槽你奶奶的!」

  「哎呦,誰這麼不長眼!」

  「哥,哥,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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