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夫證道

2024-09-07 20:25:12 作者: 涯余

  白玉京下共有四個鎮子,門派大選是全部修仙者的大事,每個鎮子都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出面,於鎮上的「登仙門」設置道場,再行挑選合格的子弟。

  今日是登仙門開啟的第一天,先是鎮上幾家大戶合力舉行了祈福儀式,放飛仙雀、播撒靈雨,也是給當地凡人的福祉;再有作為白玉京第一大宗門的天衍宗掌事出面,勉勵各家小輩。

  年輕子弟們面帶微笑、互相行禮,氣氛一派大好。他們有天資卓越的,也會由家族長輩們領著去幾大宗門掌事面前過個臉熟。

  韓廬當然是沒資格的,他跟在幾名族兄身後,聽他們討論哪個門派功法高深,或是哪個門派資源豐富,完全插不上嘴,臉上的笑意都快僵住了。

  等候在登仙門登記的八成是秋水鎮當地的修仙世家子弟,也有二成是慕名而來的散修,真正的凡人幾乎沒有。

  今日只是來走個過場,真正的門派大選還得看七日之後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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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韓岻的關係,韓家人肯定是要進入千機閣拜師的。族中有長老和沒長老,將來能得到的助力可差的多。除非是天靈根的天之驕子,那才是眾門派都要爭搶的人選。

  大家排著隊在玉碟上留下名字,忽然有人驚呼。

  「快看,那怎麼有個女人?」

  「披頭散髮的,是厲鬼還是活人啊。」

  「各宗掌事都在這裡,怎麼可能是厲鬼。」

  登仙門的坡下,霍忍冬以樹枝為杖,步履蹣跚走來。

  道路兩側是一棵棵百年靈樹,茂盛的枝丫上掛著祈福幡,深紅色的隨風飄蕩。她衣衫單薄,幾縷髮絲黏在慘白的臉上,身形隱沒在早晨的霧氣里,看著真像幾分女鬼。

  霍忍冬站在黑壓壓一幫修仙之人面前,努力挺直了背脊:「試問,求仙問道之輩可以薄情寡性、恩將仇報嗎?」

  話音一出,躲在人堆中的韓廬大驚失色,他忙抓住身邊人。

  「她、她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快找人把她帶走!」

  各家有人議論紛紛:「怎麼,此女是韓家人,和你相識?」

  「我不認識她!」

  霍忍冬孤身站在登仙門盡頭,人群為她讓出一圈空隙,字字誅心、聲聲泣血。

  「試問,求仙問道之輩可以道貌岸然、草菅人命嗎?」

  「試問,求仙問道之輩可以食人血、啖人肉,以活人做邪法嗎?」

  韓廬看見周遭人望過來的古怪神色,驚慌失措大吼道:「你胡說!我才沒有吃活人!」

  眾人譁然。

  「這麼說你真的是負心薄倖、恩將仇報之輩了?」

  「此女說的草菅人命又是幾個意思?」

  韓廬支支吾吾:「我、我……」

  韓家家主韓山本來在內室和幾名掌事寒暄,聽見動靜疾馳而出,一巴掌把韓廬打到一邊。

  他尤為不解氣,恨鐵不成鋼地又是一腳踹在韓廬背上,這才惡狠狠看向霍忍冬:「瘋言瘋語、信口雌黃,哪裡來的瘋婆子!」

  說罷竟然是直接招出袖中的法寶天雷錘,要把她當眾砸死。

  滋滋閃電纏繞黢黑的錘身,這是一件地級法寶,要是重重砸下去,別說弱不禁風的霍忍冬了,鍊氣修士都要當場斃命。

  金丹期修士威壓下,幾個修為低的小輩都嚇得往後躲去,伴隨轟鳴的雷聲,眾人只見天雷錘騰空飛起,化為閃電朝那女子兜頭砸去。

  只是預料中血肉四濺的場面沒有發生,天雷錘在距離霍忍冬幾米遠的距離生生被阻下。

  不知道轟到什麼東西上面,只聞「咣」的一聲巨大金屬撞擊響動,在場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雙耳,個別修為差的還嘔出血來。

  霍忍冬面色慘白,在法寶的衝擊下搖搖欲墜,她腳步晃了晃,身形還未倒下,被一隻手從身後扶住,讓她靠在自己臂彎里。

  一道漠然的聲音宛如寒玉相擊。

  「誰敢動她。」

  戚慈心情非常不好,他冷漠地打量面前的韓家人,見一年輕小輩坐在地上涕泗橫流,應該就是那個負了霍忍冬的未婚夫了。

  他抬腿,將掉在地上的天雷錘又給踹了回去,冷笑:「怎麼,韓家是害怕真相公之於眾,想要當眾殺人滅口了?!」

  好好一件地級法寶,就這麼被人踢來踢去的。

  韓山將法寶召回袖中,臉上不動聲色,實則心裡犯難。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面前的白髮男人。秋水鎮何時出現過這號人物,他看起來不過二十歲,身上穿的也不是高級法衣,自己卻看不穿他的修為。

  是帶了隔絕神識的法器,還是境界更高?

  韓山按兵不動,倒是他旁邊那位千機閣的掌事急不可耐跳了出來。

  宋奇:「哪裡來的散修,竟敢擾亂秋水鎮門派大選,還在這裡大放厥詞詆毀韓家,簡直膽大包天!吾乃千機閣掌事宋奇,你是何人,還不報上名來!」

  宋奇不過築基期大圓滿而已,但因為是有實權的管事,人人都敬他三分。

  他為韓山出頭,也只是想抱韓岻的大腿,畢竟那位可是金丹後期的供奉長老,沒準什麼時候就突破元嬰了。

  其他宗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太一宗的徐掌事原本也要站出來,卻被身邊的人拉住了袖子。

  拉他的正是天衍宗的掌事李玉虛,來自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宗門。

  剛才還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中年人此刻面無人色,額上還有冷汗落下,咬牙囑咐:「千萬別插手!」

  徐掌事震驚:「李兄,你為何……」

  他一愣,忽然想起什麼:「鶴髮童顏,此人莫非是天衍宗那位?」

  李掌事艱難點頭,兩人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於是默契地閉口不言,裝作沒看見。

  而那邊,千機閣的宋奇已經被戚慈一掌擊飛,像個破風箏一樣,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周圍的人,剛才為他吆喝助威的聲勢有多浩大,此刻的氣氛就有多死寂。

  戚慈看著這些人變來變去的臉色毫不留情:「怎麼,還有想與我挑戰一二的?」

  見無人搭話,他哼笑一聲,望著領頭的韓家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自不量力。」

  宋奇是築基大圓滿修為,在修真界以絕對實力為尊,這樣的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二人之間境界的差距有如天塹。

  就算是位散修,只要步入金丹,就能被尊稱為一聲真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宋掌事被千機閣的小弟子們拖下去治療了,韓山的臉色已經青一陣白一陣,再聽見周圍的家族對他們的議論嘲諷,面子更是掛不住。

  他有了決策,直接一掌攝住自家小輩,往廣場上一丟。

  「韓廬,你看看自己做下的好事!我韓家怎麼養出你這樣背信棄義的人,臉都讓你丟盡了!」

  韓廬一個不過引氣入體的人,連修仙的門檻才堪堪邁入,被韓山丟出來當炮灰棄子,再面對戚慈故意外放的大能威壓,直接去了半條命。

  「前輩饒命,前輩饒命啊!晚輩與這女子不過萍水相逢的姻緣,罪不至死啊!」

  霍忍冬腦袋突突的疼,她憑藉戚慈的支撐才勉強站立。

  聽見韓廬的哭嚎,她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東西,卻只能望見一個不斷在地上磕頭求饒的淒涼人影。

  比當初在山上救他時還要狼狽。

  霍忍冬看著他,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

  「韓廬,既然你做了選擇,我們緣分已盡,當初的婚約就不做數了。恩義兩斷,韓家這一番算計我定牢記於心。」

  韓廬回過神來,爬到她腳邊抓住裙擺,一邊哀求:「忍冬、忍冬,我沒想害你,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成親!看在我們在小草村定情的份上,你救救我……」

  霍忍冬眸色黯淡,嘴唇抖了抖,終是開口:「你不想害我?那為何與你父親合謀,千里迢迢將我騙回韓家,關在院子裡等死。」

  「你不想害我?卻故意讓我藥石無醫,沒了視覺、聽覺、味覺、嗅覺,一日比一日衰弱。」

  「你不想害我,卻以我骨血作藥、以人命為丹,將我做人牲。」

  她露出一個淒絕的笑:「你腦中只有自己的修仙大道,你何時想過救我?韓廬,你有把我當人嗎?」

  圍觀人群一片譁然,似在議論這種人丹邪法,還有人質問韓家。但霍忍冬已經聽不進去了。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我雖孤弱,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登仙門周圍有幾十棵靈樹,不知道在這裡生長了多少年,此刻,樹上的靈幡無風自舞,發出「簌簌」的聲音,好像大地的哭訴。

  時間變得無比緩慢,她仿佛看見每一片靈樹葉子的抖動,聽見風呼嘯在耳邊。她掙脫戚慈的手,朝韓廬靠近了一步,緩緩舉起了手裡被用來當做拐杖的樹枝。

  一根樹枝而已,連韓廬都只是皺著眉頭微微側身,沒想躲開。

  其他人更是當做沒看見,只道她是想打人發泄。

  是啊,誰會在意一個半死不活的凡女,和她手裡脆弱易折的樹枝呢?恐怕連韓廬的皮肉都破不了吧?

  在修士眼裡,她就像是一個笑話。

  靈樹的葉片舞動地越來越頻繁,戚慈也感受到了異常,他皺了皺眉,但周圍人的注意力還在剛才的勁爆消息里,無人察覺。

  如果他們凝神,勢必可以看見,登仙門的萬年靈樹們都在微微發光,天地間磅礴的木系靈力像是龍捲風,從四面八方向著霍忍冬奔涌而來。

  仿佛天地有靈、萬物有慧。

  古老靈物的一聲嘆息,不可被人計算的泱泱力量,被她借來。

  霍忍冬感覺胸口佩戴的暖玉熱了起來,那股熱溫暖她冰冷的四肢,讓她高高抬起手。

  而那根脆弱的樹枝,仿佛變成一把所向披靡的寶劍,劍鋒凌厲,直指韓廬心口。

  所有人都沒動,大家只是眼睜睜看著那弱女子執著樹枝,「碰」到了韓廬的身上。

  然而,不可思議,甚至於令人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霍忍冬的樹枝輕而易舉穿透韓廬的金剛不破護身符和法衣,半截通紅的樹枝,就那麼從韓廬背心刺出。

  整個登仙門再次靜默,唯有韓廬的身軀「砰」倒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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