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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瘋子掙脫枷鎖,暴徒捨棄自由

2024-09-07 13:35:33 作者: 有棲

  沉寂的對峙片刻。

  『哐當』一聲,匕首被鬆開,秦涿整個人也跌落在地。

  顏水兒的神經猛然一跳。

  眼見他似乎就那麼不顧形象地躺倒在地,再不做任何動作,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一具破敗的屍體。

  只余鮮血淋漓的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喘息。

  看了眼掉在他身邊的銳利匕首,顏水兒抿抿唇,上前。

  她伸出腳,覷了秦涿一眼,而後遠遠地將那匕首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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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涿輕笑:「這麼防備我啊?」

  顏水兒翻了個白眼,沒理他,走到他身邊蹲下,想要扶起來他。

  誰承想,見她踢開匕首時動都不動彈一下的秦涿,此時卻輕緩而不容置疑地推開了她的手。

  顏水兒:「……?」

  她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秦涿哂笑了一下,躺在被血跡濕濡了的地上,抬頭仰望著黑暗已經有些稀薄的天空。

  黑黢黢的一片,沒有多少光亮。

  可他們都知道,再過不久,太陽就會出來了。

  會像從前那樣,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

  不再需要人間的火種照耀黑暗,熾烈的暖陽會將光明平等地灑向每一個生靈。

  風吹拂過來,帶著涼涼的暖意,中間還夾雜著火燒後的焦味,可秦涿不在乎。

  他從沒像這個時刻一樣,享受著作為一個人,在天空下呼吸的感受。

  自由,輕盈,像是靈魂都要飛起來了一樣。

  秦涿沒有理會顏水兒的質問,清麗的雙眸失神地望著黑沉的天空,好似在看一個漆黑的無底洞。

  唇角卻始終是笑著的,很溫暖的感覺。

  「我感覺太陽快要升起來了,身上暖洋洋的。」

  顏水兒:「……?」

  她一臉懵逼地看了看烏漆嘛黑的天空,又低下頭看了看明顯正常可又好像不是那么正常的秦涿。

  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你覺得暖洋洋的是因為火真的快要燒進來了。

  可顏水兒欲言又止時,又不小心瞥見了旁邊兩個死不瞑目的人,和乖巧地爬伏在秦涿身側的高大而龐然的野狼犬,最終還是默默地收回了肚子裡的話。

  隨即露出了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長得漂亮,你說的都對。

  所以,我們可以走了嗎???

  秦涿覷了她一眼,笑了聲。

  「小嫂嫂,你有的時候真的很好懂。」

  顏水兒:「……」

  秦涿道:「你知道在來之前,太子哥哥和我說過什麼嗎?」

  顏水兒:「……」

  雖然不是很想現在跟他聊天,但形勢迫人,為了這個明顯知道不少內道的人,她微笑地配合。

  「不知道。」

  「他說,因為你,他開始愛這個世界,不再憎惡。」

  秦涿想再笑一下的,可卻是比苦都難看。

  乖巧白嫩的臉上滿是清澈的柔順,卻好似浸透了悲傷,帶著明明就知道的通透的『不解』。

  「可是……好不公平啊。」

  「他經歷過的,我都經歷過,他沒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

  「我們都曾失去父母,失去至親,失去朋故,可為什麼偏偏只有他的身邊總有人出現,而我的身邊,自始至終,卻什麼都沒有。」

  「真的好不公平。」

  秦涿垂眸,烏黑的睫羽輕眨,像脆弱的蝴蝶,自嘲地一笑。

  他眼睜睜看著秦桓與顏水兒走到一起,他見證了一切,曾經發自內心的想要毀壞,如今卻又比誰都渴望珍惜。

  最後那一刻,他為什麼要答應與秦桓合作呢?

  他自己也想不清楚。

  就像他想不清楚對秦桓的感情究竟是敬畏、崇拜,還是憎恨、與怨懟……或許都有吧。

  他曾經卑微過,也在泥土裡打過滾,最後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孤寂荒蕪的原野里開出了一朵小花來。

  連他自己都驚訝。

  秦涿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可嘴角的笑意從沒有放下,語氣中夾雜著終於被什麼釋放了的快感。

  「傷害過我的人,我讓他們都死了……對我好的人,我從沒真正傷害過。」

  「所以……」

  所以。

  你可不可以,抱一抱我?

  然而當他回頭,望著顏水兒那雙水霧搬靈動又冷清的雙眸時,他忽然又不想再說下去了。

  明月和清風是沒有交集的。

  明月天生就屬於太陽。

  他們朝起夕落,永遠有自己固定的軌道與前行的道路。

  可是清風沒有。

  清風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清風永遠都不會停下,也沒有地方任它永遠停下。

  它只能不停地吹拂,散落,而後重新飛翔。

  所以頓住半晌,秦涿對著顏水兒淺淺的笑了下,如清風般,溫柔的詢問道。

  「所以,可不可以幫我給它取一個名字?」

  秦涿的目光落在一旁溫順的野狼犬身上,眸光溫柔。

  「這是我欠它的。」

  顏水兒很想問你自己為什麼不取,而且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可是……

  當她看到秦涿那帶笑卻一直充滿悲哀的眼眸時,忽然又問出不來了。

  其實一直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秦涿受了這麼重的傷,又留了這麼久的血,怎麼可能還活的下去……

  他甚至都不一定能跑得出這場大火。

  所以太后才會那麼恐懼。

  因為秦涿是真的在毫無挽回的走向死亡。

  顏水兒的眼眸有些濕潤,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勉強抑制住自己聲音的哽咽。

  「你欠它的,為什麼要我取?你自己來!」

  「因為我以後照顧不了它了啊。」

  秦涿笑的溫柔而釋然。

  就像他也再見不到太子哥哥了一樣。

  「所以,幫幫我,好不好?」

  沉默片刻,顏水兒吸吸鼻子,望著遠處火燒雲般的刺目盛景,眼眶微紅的道。

  「……旭日,可不可以?」

  「旭日啊……」秦涿笑道:「真好。」

  「還記得我們初次相見的那天,太陽就格外熾熱,雖然已經快要落山,但那溫熱的暖陽依舊照耀在了我的身上,很暖,很暖……」

  我至今都沒有忘記。

  就如同此刻,『太陽』懸於蒼穹,數十年如一日的俯視著大地。

  這座古老的城池,這威嚴的宮闕,這來往的人間,盡數仰望於他。

  而如今,又有一個死如夏花般的少年,歿於『烈日』之下,融於這腐朽王朝。

  顏水兒幾乎是泣不成聲的跨在了旭日的身上,在秦涿半睜不睜的微闔雙眼的指示下,旭日焦躁的在原地轉了幾圈,狠狠刨了幾爪子。

  最終,還是向著那條最後的逃生密道跑去。

  啪嗒。

  啪嗒。

  秦涿閉著眼,耳邊是火焰快要炙烤到皮膚與黑髮的灼熱,心裡卻在嫻熟的細數著旭日的步伐與速度。

  半晌後,他猛然睜開眼,用盡最後力氣倒推了一下身後的機關。

  轟隆隆,密道內機關轉向,前半截通道關閉。

  秦涿笑著放下了手,任由火焰將自己吞噬。

  他終於,任由自己化作清風,飛到了『烈日』之上。

  瘋子掙脫枷鎖,暴徒捨棄自由。

  他這個瘋子一直在被童年的親情和苦難束縛,無時無刻不祈求著能夠掙脫這片樊籠。

  可那個曾被世人秉筆直書口稱暴徒的人,明明可以離開,卻為了某個人,或某些人,而甘願回到這如深淵般的皇城裡,將自己囚禁。

  世人豢養的金絲雀自願回歸鳥籠,就好像他從來不曾出逃。

  可倦鳥的一生,無論在外如何奔波,最後都想要歸葬於山林。

  自此,山海湖海,無拘無礙,瀟灑自得。

  大抵瘋批的底色都是孤獨的吧。

  不然,但凡心裡還有可理解、可依賴的人,人又怎麼捨得瘋魔呢?

  ……

  黎明破曉,天光乍泄。

  夜晚終於過去,白日終將來臨。

  滿眼淚痕的顏水兒終於來到了宸元殿。

  此時此刻,她的眼裡沒有巍峨的皇城,沒有遍地的屍骸,也沒有周圍那些噤若寒蟬的眼神……

  她只看得到那個人。

  熟悉的那個人。

  他站在皇城之下,手持佩劍,長身而立,高大而筆挺的身姿,如神明般,衣袂飄飄。

  不說話也無舉動,然而初升的黎明帶著火紅的太陽無所顧忌地向他傾涌而去,天地間流光與雲霞奔涌,染赤色而後歸於帝王的麾下。

  漫天的清輝灑在他的身上,澆滅了不甘的火焰,也滋養了貧瘠的希望。

  清風呼嘯而過。

  神明降臨人間。

  一種近乎荒誕的直覺幾乎在瞬間就涌遍了她的全身。

  顏水兒看著他眼眸一轉,望了過來。

  那雙清淡卻幽深的眼眸何其之遠,卻又仿佛無比靠近。

  其中翻湧的暗潮仿佛溫柔地漫過了她全身的每一處,令她在風中止不住地顫抖。

  卻溫柔地令她流淚。

  他笑著張開了雙臂。

  顏水兒卻淚流滿面。

  她想,或許這世上再也沒有哪一個帝王能如他一般,讓她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於是眾人看到,高大威猛的野狼犬身上正托著一個仿佛從火焰中涅槃重生而來的少女。

  她炙熱,明媚,卻又好似拋下了身後的所有,就這麼不顧一切地、奔向了那個朝陽下的、未來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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