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寒夜肅殺

2024-09-07 13:35:06 作者: 有棲

  顏水兒跟著溫良出了側門。

  沒有驚動外面的任何一個守衛。

  她的心中再次沉重一分。

  

  顏水兒抬眸,向四周眺望而去。

  整條街上火光耀天,軍士往來不休,卻幾乎沒有多少人的煙火氣,帶著點凜冽的蕭索。

  宮城所在,但見烏雲漫天,黑黑沉沉地壓在頭上。

  城牆上遍立士卒,冷冽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這不是個正常的夜晚。

  攏在袖中的雙手死死地扣住虎口,指尖白髮。

  面上卻佯裝無意地瞥了眼四周,便收回了視線,她的眼中沒有多少情緒的波瀾與變化,倒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溫良使人打開宮門。

  隨即笑著回頭,依舊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對著顏水兒道。

  「公主,請。」

  顏水兒笑著,微微頷首,腳步像是被丈量過一樣,蓮步輕移地往裡走去。

  胸中卻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在不斷下墜。

  這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意外。

  沒人阻攔,也沒人追上來。

  稍微聽到一點動靜,她都還沒來得及回頭,下一瞬便又隱沒了去。

  周圍內監兵士看得太緊,她甚至沒有辦法留下一點隻言片語。

  這一路上,她一個不相干的人都沒遇到。

  一種不好的預感盤桓上心頭,顏水兒倏地明悟。

  宮中出了意外。

  而今晚,一定發生了什麼。

  可為何來找她的人是太后?

  ——多年來誠心禮佛,幾乎不問朝政、不問後宮的太后。

  不祥的預感更加濃烈。

  而此時,他們離壽康宮宮門越發近了。

  「咕嚕嚕……」

  蓋著油布的板車駛過,留下陣陣的血腥氣。

  宮牆大門上,到處可見刀箭的痕跡,青石地面清理過,仍然留下大片肉眼可見的血跡,還有些人肢體的細肢殘沫。

  顏水兒深呼吸,在溫良不容片刻的眼神中,提著裙擺,對著大開的宮門踏了進去。

  她慶幸自己曾去過北境,見過鮮血,這才沒有在一開始就被嚇得兩股戰戰,失了先決權。

  她甚至還能笑著問溫良:「不知大監可能告知,太后娘娘這麼晚了,卻仍執意強硬地宣召本公主來此,意欲何為?」

  溫良躬身前引,笑得滴水不漏:「公主殿下進去就知道了。」

  顏水兒亦回以一個不落下風的笑,只是眼底的寒涼更深。

  不過再幾步的功夫,他們終於來到了壽康宮的主殿內,太后的跟前。

  太后依舊是那般艷麗殊色的樣子。

  即便已經有了半頭的白髮,青絲如雪,可面容依舊精緻美麗,就連手指上的丹蔻都是灼華時下新出的色調。

  身後只餘一個老僕伺候著喝茶打扇,除此外,再無他人侍奉。

  而等溫良上前熟練的接替過後,老僕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顯然已不是第一次這樣做。

  老僕躬身,拱手,卻雙眼無神。

  顏水兒眼尖,眉目一頓。

  這老僕……是瞎眼啞奴?

  然而還不等她細想,那老僕便已手腳麻利地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殿門。

  「嘭。」

  厚重的門扉重重關上,顏水兒卻心驚肉跳,有種自己被囚禁了的在劫難逃感。

  她終於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太后,帶著三分佯裝三分真實的怒意質問道。

  「娘娘這是何意?!」

  「莫不是打算將本公主關起來?!」

  「真視我雲舒國軍士於無物不成?!」

  太后沒有回應她的話,巋然自若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抬頭望了她一眼,眼中有一瞬間的訝然閃過,而後嘆息一聲。

  「當真是你。」

  顏水兒心中一跳,皺眉道:「太后娘娘這是何意?」

  「坐。」太后沒再看她,而是示意地用滿是丹蔻的指尖指了指她身後的座椅,閒話家常般地道,「想必去過一趟北境,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兩句話的交鋒,顏水兒便知道再裝下去已經是無用,瞬間收起了臉上的怒意,面容平和的坐下,接過了溫良遞過來的茶盞。

  她笑著看向了太后:「娘娘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原本是不知道的。」太后笑得好看,露出了幾縷鬢角的皺紋,「可抬頭見你的那一刻,便能確定了。」

  顏水兒扯了扯唇角,垂下雙眸,笑道:「看來是晚輩上妝的功夫不到家,竟一點也沒逃過娘娘您的慧眼。」

  太后笑得開心:「老身上了一輩子的妝,什麼樣的我沒試過、沒瞧見過。」

  「你這妝,用來唬別人可以,唬老身卻不行。」

  顏水兒嘆息一聲:「晚輩注意,下次一定努力改進。」

  太后收斂了些許笑意,意味深長的看著垂著眸的她。

  「可這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努力就能改進的,下次這種事,得看緣分。」

  「就像老身也沒想到,自那之後,咱們的第二次見面,竟是如今這般境遇。」

  但顏水兒卻不認同。

  她的抬起雙眼,眼眸里像是藏了冰雪做的利刃,鋒芒卻帶著冰涼的灼熱。

  「那可能要讓太后娘娘失望了。」

  「小女子就是個痴人俗人,只知道努力確實不一定會有希望,但不努力,一定沒有希望。」

  太后微怔,愣愣的看了她片刻,好似在透過她看什麼故人,而後失笑著搖頭,滿心感慨。

  「你果然不像她。」

  那孩子嬌弱又柔軟,有著天底下最善良的心腸與最溫柔的寬和。

  可與之相對應的,她也沒有一點能夠面對寒霜風雨的堅韌與力量。

  她只會像一朵菟絲花一般,纏繞其上,枯萎其下,卻從來都只因他人,而不因自己。

  從前她只覺得,以那孩子的心性,留在這風起迭涌的京都,必會香消玉殞,這才促成了她的遠嫁之行。

  卻沒想到,即便是這世上最勇猛的將軍,也護不住她的嬌艷。

  可眼前這孩子不是。

  她們的相貌很像,眉間的一點清冷的嬌媚也很像,可性子卻極不像,甚至可以說是南轅北轍。

  南下與北境之行,不僅沒有擊垮她的心性,卻將她打磨的越發堅韌而光亮。

  像一塊五彩的寶石,又似一縷黎明時的暖陽。

  耀眼,卻不刺目。

  光亮,卻不盲目。

  不驕不躁,有勇有謀。

  想到這,太后不禁再一次感嘆道。

  「你不像她。」

  只是這一次,嘆息中卻帶著淡淡的遺憾與惋惜。

  似是……她已註定要踏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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