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公主殿下,跟奴才走一趟吧
2024-09-07 13:35:04
作者: 有棲
再往後的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韓盼巧拿姜溫韋當做邀寵的工具,卻對他極盡冷漠與扭曲的毆打,可最終,她也沒能斷送他的未來。
他成功地擺脫了她的囚禁,從此天高海闊,任其遨遊。
但是這個隱藏了多年的事實,一朝曝光大白於天地之下,卻是令所有人都震動了起來。
原來,武安老王爺真正的血脈不是顏博文,而是曾經以年少之姿便一賦名天下的少年,他名喚溫韋。
原來,老武安王的血脈終究沒有被那等不恥之人玷污。
哪怕姜溫韋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迫錯位,可長大之後,他依舊秉承父志,上敬君王,下撫黎庶,真正做到了一個好官應該做到的一切。
即便身在江南最容易腐敗侵蝕的利益與權柄的中心,都沒能墮落他的一顆赤誠之心。
原來……
太多太多的原來了,但那些都與顏水兒無幹了。
她完成了承諾,將他的身世大白於天下,從此,他再也不是宣平侯府的庶出公子。
他就只是他。
是笑的溫潤、百步籌謀的姜溫韋。
是……她的故人。
她將目光投向了最後一個值得她在意的人——被交換了人生的另一個主角,顏博文。
此時的顏博文雙目赤紅,太陽穴鼓脹。
真相越殘酷,就越顯得他方才否認顏水兒的堅持愚蠢。
武安王老夫人不是他的生母,根本不是他應該為之盡孝之人,而是害他與親生父母骨肉分離整整三十載的仇人。
甚至……更有可能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他的家人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武安侯老夫人滅口。
這輩子,他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了,更不用說知道他們從前是什麼樣的人。
他心中無比的相信,武安侯老夫人做得出來這種事。
顏博文恍然,麻木,苦笑,大笑,最後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的狼狽跌倒在地,嚎啕大哭。
從沒有過的嚎啕大哭。
哪怕當初挺身而出,為母親抗下所有污名時,他都沒有這麼悲慟過。
因為那個時候的他,心中好歹還有一份執拗而固執的堅守。
可現在,連這一份可笑的堅守都破滅了。
片片碎瓦,化為粉塵,煙消雲散。
可悲而荒唐。
他這一生,就是個可悲而荒唐的笑話!
一隻精緻的繡鞋從他身旁走過,顏水兒終究是輕笑一聲,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走過,未曾有過片刻停留。
她是前來大雍和親的雲嵐公主,是雲舒國國主最寵愛的女兒,與這個年過三十的落魄男子有什麼關係呢?
然而她華貴的裙擺卻突然被一隻大手不著痕跡地拽住了。
顏水兒腳步微頓。
在衣袖與塵埃遮擋的陰影里,一個沙啞到乾涸、仿佛聲聲泣血的熟悉男聲,輕聲說了一句話。
這話,隨著風,飄搖進了她的耳中。
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
對不起,沒能好好對你母親。
對不起……沒能撐起這個家。
心中忽然湧起點點難以言說的酸澀,濃密的睫羽微眨,半晌後,顏水兒精緻的紅唇微揚。
她不著痕跡的、狠狠地抽出了自己的裙擺,沒有回覆一個字的大步走了出去。
徒留身後那個仿佛老了十歲的男子,孤獨無依,跌坐在地。
對不起?
呵。
可惜啊,太遲了。
不論是對於顏林氏,還是顏瀾漪,都太遲了。
或許他也曾有過慈父之心,否則不會在今日這般的情形下還能依稀辨認得出她的容顏來。
可也僅限於此了。
斯人已逝,她無法代替已經死去的人妄說原諒。
既然如此,那就讓風將這句遲來的歉意送去她們的耳中吧。
惟願,逝者安息。
……
顏水兒出來後,崔宏與許浮也不再多呆,跟著一起告辭。
他們的離開仿佛是一個不約而同的信號,園內所有來為宣平侯老夫人賀壽的各府家眷,均都一一告退。
而宣平侯府想來也沒精力安撫他們了,自己府內已經是一團糟,甚至讓京都大半的權貴世家看了笑話。
可他們又能如何?
事實不容更改,過去也無從抵賴。
雲嵐公主不僅將當年的一切都還原,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出來,還拿出了各種各樣的人證、物證。
準備充足,又怎是他們一句荒唐就能抵賴的?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所以宣平侯姜康寧即便是滿臉青色,卻也依舊勉強自己笑起來。
一個個將今日前來的客人好生賠禮地送出去後,說道『待處理完府中事後便立即登門謝罪』。
倒是叫好些看笑話的人難得高看了他一眼。
顏水兒的心中有些複雜,甚至有些難言的壓抑。
可她卻說不清道不明是為什麼。
此時的門外,已經天色黑沉,早已沒了艷陽。
在與崔宏道謝並告辭後,便由著許浮送著她回到了住處。
許浮也告退離去,顏水兒再次拜謝。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顏水兒笑著讓含春下去幫藏冬卸妝,卻又獨自一人從屋內走到了院子裡,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月亮,不知道該想什麼。
她總感覺自己遺忘了什麼,可究竟是什麼呢?
空蕩蕩的屋子裡,門鎖扭開,女子面色如常地打開門,叫了聲『爸,媽,我回來了』,卻四周寂靜,無人問答。
滿是器械的實驗室里,仿佛高科技般的數據在懸浮的屏幕上極具滾動。
她明明看不清上面具體寫了什麼,卻詭異地明白這些數據的背後代表了什麼意思。
刺啦……刺啦……刺啦!
顏水兒熟練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頭又開始痛了。
瞬間,所有似是而非的畫面在腦子裡全部消散,只有微微喘息下的迷惘。
她剛剛腦海里閃現的是什麼時候的畫面,為什麼……她沒有一點記憶?
但……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頭疼欲裂。
有什麼東西幾乎要呼之欲出。
顏水兒用手揪住胸口的衣襟,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啪嗒。
可就在此時,一雙不染纖塵卻黑漆漆的靴子,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顏水兒渾身一僵,緩緩抬頭。
她看見了一張笑地讓人輕易就放下了心防的臉。
溫良。
太后身邊的心腹宦官,溫良。
對視片刻,顏水兒雙唇微啟:「……大監。」
溫良友好地道:「公主殿下,跟奴才走一趟吧。」
他笑著,一如當初那般溫和而無害。
可顏水兒知道,若此人當真有他臉那般無害,他就不會在所有的內監中脫穎而出,唯有他一人成為太后的心腹。
多年來,即便知道了太后與皇家再多的秘密,也始終如一,屹立不倒。
如果他真的無害,那他就不會在此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前,未曾驚動任何一人。
許將軍回去了,她親眼看到的。
屋外的守衛……大約對溫良來說,已是無用的擺設。
至於宿朝……此時都未出現,除非他不在,不然怕是已經……
顏水兒的心中一沉。
但她卻一點都沒表現在臉上。
深呼吸片刻後,她強打起精神,對著溫良笑的眉眼微彎,甜聲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