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質問范鎮
2024-09-07 13:33:15
作者: 有棲
秦桓帶著顏水兒走進了門。
顏水兒順手將門給關上,又將室內的窗戶給打開了。
秦桓於范鎮的身邊停下,面帶無奈地道。
「那小子一向跳脫,將軍別為了他氣壞了自己,當心傷口。」
范鎮瞬間收了臉上的怒容,滿身的肅殺氣頓時消失,從一個威嚴虎目的將軍,變成了一個面目和藹的中年男子。
他笑道:「勞殿下掛懷。我知他本意是擔憂我的傷勢,只是這聒噪卻也是真的。」
范鎮作無奈狀,眼中卻帶著一絲對蘇玉澤這些小輩的縱容。
秦桓微微頷首。
他也知道範鎮並非真的生氣。
只是聽著他貌似中氣十足,卻難掩虛弱的聲音,眉峰微蹙的道。
「將軍這傷勢,大夫可有說些什麼?」
然而范鎮卻對此避而不答,只笑著道。
「上戰場殺敵哪兒有不受傷的,殿下放心,老臣征戰沙場幾十年,心中有數。」
隨即不等秦桓再問,將視線轉向他身後安安靜靜乖巧站立的顏水兒,眼中微微泛光,剛靠下去的身體又情不自禁地抬起來了些。
「殿下,這位是……」
秦桓心中嘆息一聲,正了正面色,轉而側過身,將身後的顏水兒顯露在范鎮的眼前,對著他介紹道。
「是,她就是孤之前與你說的范將軍的遺孤,當年那個傳聞已死的徐二姑娘。」
「范將軍。」顏水兒順勢行了個禮。
「好,好,好啊!」
「像……真像……咳咳咳!」
范鎮看著顏水兒那熟悉的面龐,虎目含淚,甚至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他伸出滿是紗布的手,似乎是想要攙扶她,卻忽然猛烈咳嗽了起來。
顏水兒見狀連忙起來,扶住了他的手,從秦桓的手中接過一杯水,遞給他。
「將軍……」
「誒!沒事,我沒事,好姑娘、好姑娘啊……」
范鎮聲音哽咽,方才還吼得起勁的漢子,像是忽然不會說話了似的,只直道『好』。
他看著顏水兒的面容,滿眼水光。
「如果當年的那些早死的弟兄們知道將軍還有血脈存世,一定會泉下有知吧。」
秦桓在一旁沉默了幾瞬,似是想到了什麼久遠的記憶,半晌,低聲回道:「……會的。」
顏水兒卻看著范鎮身上裹得幾乎跟個粽子一樣的傷勢皺起了眉。
尤其是在范鎮激動過後,白色的布條上似乎又有血跡滲出,就更是欲言又止。
「將軍……」
「叫范叔。」
范鎮看向她,面色和藹:「有什麼想問的就問,范叔如果知道,一定說。」
既然范鎮自己都這麼說了,顏水兒也不再遲疑。
自從秦桓跟她說了范鎮會中敵人埋伏、會連帶著大家都受這麼重的傷,她的心裡就懷揣著自責。
即便事情從頭到尾其實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可一想到這一系列的導火索就是自己,她就很難不去在意,不讓自己難受。
畢竟死了那麼多人。
還連累了好多將領都身負重傷。
甚至站在理智的角度上,她覺得這一切都不值得。
就像是再一次的列車軌道兩難的選擇題,很難說清楚哪個選擇是對的,可她還是想弄清楚緣由。
顏水兒看向范鎮,眼神認真:「范叔,我想問的是,既然方才殿下說早已經和你提起過我的事,為何你還會中了大金的埋伏?」
假設范鎮一早就知道『徐二姑娘』還存活於世,那麼『范將軍為救鎮北將軍遺孤而身陷險境,孤軍深入,以身飼虎』這樣的傳言就不再成立。
因為范鎮就不可能相信。
秦桓略帶詫異的黑眸看了過來,讀清楚她眼神中的堅持和認真後,神情微怔。
而范鎮則是在怔愣過後,豪爽大笑了幾聲。
「哈哈哈!我做了個這麼昏頭的決定,可時至今日,沒有任何一個人來質問過我!」
「殿下沒有,北境的將士們沒有,甚至就連死去的那些兒郎的家人們都沒有!
他們知道做決定的是我范鎮,知道我要救的是大將軍的遺孤,沒有一個人有怨言!
寧可覺得是自己忘恩負義,也不願意來找我這個傷員討回公道!」
笑過之後,他看向顏水兒的眼神帶著點複雜和感嘆。
「只有你來問了我。」
顏水兒沒什麼表情波動,平靜道:「因為他們心中敬仰大將軍和范將軍你,因為你們守衛了北境幾十年。」
「是啊,他們感激大將軍,感激我,我都明白。」
范鎮的神情有些恍惚。
因為曾幾何時,他也曾是這裡面的一員。
仰望又崇敬著當初的徐大將軍,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為這樣的人,成為大英雄。
可當真接過他肩上的擔子後,才發現這裡面深藏著的責任有多重。
重於千斤。
甚至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可當年的大將軍卻做得那麼好,那麼無私,那麼完美,哪怕他范鎮咬牙堅持了快二十年,也做不到當初大將軍做到的那樣。
他不懂,為什麼這樣的大將軍都有人背叛,難道好人註定不長命嗎?
顏水兒:「您當時相信了金人的話嗎?」
范鎮面容逐漸平淡,回答道:「沒有,我知道那是個假消息,但我必須去。」
顏水兒不解:「為什麼?」
「因為糧食。」范鎮道,「北境糧食和輜重幾乎告罄,我需要搶奪大金的糧食來維持北境的軍糧生計。」
顏水兒視線微凝,看了眼坐在一旁面色沉冷的秦桓。
「可是殿下不是……」
不是一直在追繳災銀,想辦法為北境將士籌集糧餉輜重嗎?
雖然她知道這件事很難。
——當年漢武帝為了打匈奴,幾乎是將幾代帝王勵精圖治、休養生息的成果全都耗盡了,落下個『窮兵黷武』的史書罵名。
這才打服了匈奴,打出了漢人的脊樑,從此,讓一個流傳千年的古老民族永遠以漢人自稱。
而如今的秦桓就只是太子而已,並非帝王,他做不到傾舉國之力。
更何況也沒有舉國之力給他傾倒,因為這根子裡已經腐化殆盡了。
可再難,秦桓還是去做了。
用盡全力去平衡,去努力地做了。
可范鎮還是不相信他。
北境的將軍不相信大雍的帝王,也不相信大雍的太子,他只相信自己。
范鎮知道自己這麼說的後果是什麼,但他還是說了。
他坦坦蕩蕩地看向秦桓,語氣複雜:「抱歉,殿下,可是我賭不起,我必須為手下的將士和百姓們的生命負責。」
當年的鎮北將軍之事,還有如今已經腐敗至極的朝廷……他已經無法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對不起。
哪怕再重來一次,他也依舊會做相同的選擇。